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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地心引力(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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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高中的第一场球赛,我没报我姐会看的希望,结果中场休息,她居然来给我递水,也不知道在上面看了多久。
水装在保温杯里。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背过去喝,别人喝的都是冰水。
她还带了我最喜欢的巧克力。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最喜欢哪款巧克力,但她拿出KitKat给我,我就知道我最喜欢的是KitKat,可能这是有姐姐的好处吧,偶尔脑抽变善良了,还挺细心的。
她等我吃完了才说,“你手机呢?我待会儿给你录视频。”
“休息室,我柜子里。”
她点点头。我还要跟队友商量策略,她没多说什么就过去了。
我就不该告诉她的。
球赛赢得毫无悬念。我们几个从初中开始打球,和对面临时组建的球队比起来,默契可谓满分。
休息室塞了好多人,好多家长啊亲友啊都来了。Oliver他爸他爷爷最显眼,两个人身上披着一大面冰球队的队伍,我从冰场里都能看见刚刚他们在观众席上举着舞动。
“Q!派对,走啊!”
我的名字Li Qiu,发音太绕,他们都叫我Q,听起来也蛮酷。
“我姐来了,我先去看看她。”
“叫她一起来!”
我跑出休息室,她已经从观众台下来了,我一眼就见到她,靠在冰场的玻璃上。
“走了?”
“去Oliver家派对啊,一起。”
她没回答。我懒得管她又在装什么情绪,不由分说拉着她随便上了个相熟家长的车。
Oliver家有个很大的游泳池,还有个很大的地下室,足够一边有人打游戏,一边打桌球。不知道谁的亲友里有我姐班的人,她就跟她们去泳池玩。她在同学里混得不算什么女王但至少朋友圈不小,不用我操心。
晚餐本来只能喝果汁,不知道谁偷了一瓶伏特加给每人分了点,然后我们都疯了,把台球桌沙发什么的一股脑推到墙边,把灯换成了五颜六色的那种,然后搬出三台音响放不同的音乐跳舞。
我本来就打球打累了,再加上有点上头,气氛太吵,没跳一会儿居然倒在地上睡着了。
等我再醒来,大概是有大人过来管过,大家好像收敛了一些,酒瓶不见了,只有一台音响在运作,噪音污染少很多。
我冲到厕所干呕,本来闭着眼睛没呕出来,一睁眼看见马桶里不知道谁已经吐过的玩意儿,胃里才一阵痛快的翻江倒海。
漱完口洗完脸,我听到院里嘈杂,跑出去一看瞬间醒了大半。
“操!你们干什么?”
只见我姐和其他几个女生趴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她们本来应该是踩着游泳池的跳台上去,结果上去之后就有人把跳台拆了,人留在树上下不来,大家都喝傻了在地上起哄,上面几个胆子大的也来了兴致,索性在树上站了起来,甚至越爬越高,成了爬树比赛。
人太多,没人注意到我姐趴在一根偏低的树枝上不动弹,因为她看起来很惬意,像睡着的树懒。
但我知道不是。
我从人群中窜过去。她听到我声音,睁开眼看我。
“吵什么?我睡得好好的。”
“起来,爸妈打电话找你有事。”
“哦。”
她很遗憾地应了一声。我伸出两条胳膊,她扶着我肩膀,但没跳下来,手在发抖,我只好站得再近一些。
她滚进我胳膊里,脚刚落地,还没站稳就放开我了。恐高还逞他奶奶的强。
“睡得有点晕哦,哈哈哈。”
她跟那几个高二的打了招呼,没事人似的,我跑回屋里拿我们的包。
这个点公交车已经很少了,还好从Oliver家到我们家也就十来分钟路。
我拖着冰球包走路上,我姐跟我并肩,低头看我们被昏黄路灯拉长又缩短的影子。
“我看你跟沈识君聊天记录了。”
“你用我手机不是录视频啊?”
她卡了一下。
“不是。”
“那没录?”
“没。”
我脑海里跑过下午热闹奔腾的气氛,其它家长带的应援物,甚至我们守门员女朋友手中的那个拍立得,喉咙紧了紧。
她没再开口。
我们沉默地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并没人在等我们,姐弟俩各回各屋拿衣服,她去二楼泡澡,我在一楼冲凉,也是挺默契的。
我洗完出来去厨房烧水。她又在放歌,又是那首《Talking to the moon》,浴室自带一种效果又立体又闷的奇怪混响,歌词听不真切。
对于Bruno Mars,她好像也没多喜欢,只是因为君哥喜欢,所以她手机里有个分类就叫“火星”,一放我就知道她想他了,就如君哥也有一张全是Justin Bieber的歌单。
但她从来没连着这样多天单曲循环同一首苦情歌,实在反常。
大概还是,和君哥吵架了吧,一个不说,一个不哄的那种。
我抓了抓有点长的头发,懒得再想,水烧开了我只负责冲进保温瓶,谁爱喝谁喝。
我不仅不想管谁要喝热水,我还要路过浴室门口“当当”锤两下门。
“你干嘛啊!”
“不干嘛。”
我摔门回屋。
就莫名其妙冷战了好几天。
隔两天,手机震动,收到姐姐的和解信。
“我觉得爸妈有病,把两个正在青春叛逆期的小孩扔一房里。”
我做作业做到一半,看着手机上弹出的消息,转了圈笔。
每次一冷战,我们不打架也不吵架,就不讲话,早餐都各做各的,午餐晚餐在外面跟朋友解决,回家把对方当空气,最后谁先开个口,也就和好了。
“你也有病。”我回她。
“?”
“人在隔壁还发短信。”
“你身上臭。”
他奶奶的。
我跑去敲她门。
“烦死了,干嘛啊?”
她翘着腿半躺在床上,膝盖上还架着电脑。
我坐到她书桌椅上。
“有事?”
“我臭啊?”
“你打肥皂要打腋下。”
“哦,我洗澡从来不打肥皂。”
她呼吸停滞几秒。如果她手边有鸡毛掸子,我觉得她会直接抄起来给我赶出去。
“没想到你还在乎气味啊。”
“我在追Melissa。”我严肃地说。
“你们年级谁不在追Melissa?”她转过视线,漫不经心地对着电脑回谁消息,又自言自语似的加一句,“这所学校谁不在追Melissa。”
“怎么,你喜欢的人也在追她?”
她突然冷了神色,敲完字,严肃地看我。
“你不要提他。”
“我就开个玩笑,他又不认识Melissa。”
“他有女朋友了。”
我姐的房间不放音乐时,总安静得像个鼹鼠洞。我喜欢开窗,哪怕冬天也要留个缝透气,她却一入了秋就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没一点流动空气,空气像沉淀了。
我愣了愣,像是被空气拉住沉淀。
“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是吧。”
“你说君哥有女朋友了?”
“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名字。”她合上电脑,把脸撇到一边,带着点哭腔,“我还看到你跟他提我,你能不能别跟他提我了,我不想我的名字出现在他世界里了。”
我盯着她侧脸,不知道说什么,低下头。
她身边散落了几本书,数学课本和作业本。
我突然想起我刚上小学那会儿,她还不是数学课代表呢,有一次数学课她答错了题,被老师说了。
我在学校门口找到她时,她就撇一张嘴站在路中央,我说什么她都不理。
君哥从小卖部跑来,递给我一只芒果雪糕,又撕开另一只的包装,把雪糕伸到我姐嘴边,果然被她偏头躲开了。
他却不气馁,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回头唤我跟上,然后又一次把雪糕放在她嘴边。她这次好像咬了一口,君哥就笑了,问她还要不要。
最后,他跟喂兔子似的,一口一口地喂她吃,都要走到家了,一根雪糕才吃完,滴得到处都是,我跟着地上的雪糕印都能找到家。
君哥把棍儿扔了,问她想不想哭。
她低着头不说话。君哥抬起没滴上雪糕的手,捏了捏她的后脖颈。
“别难过了嘛。”
他要去牵她手,她把他手搭自己脖子上,“还想捏。”
君哥又笑了,接着去捏她后脖颈,捏了一会儿又去捏她肩,一点一点往上捏,捏回发根。她很舒服的样子,皱巴巴的小脸也不皱了。
“你这个姿势躺着看电脑,脖子累吗?”
她闻言抬头看我,眼睛红红的,一脸听不懂我在扯什么垃圾题外话。
“就是,要不要捏一捏?”我提醒道。
她坐直身,拢了拢头发。
“不用了。”
“哦。”
很没用的回忆。她要的又不是捏脖子,她要的是捏脖子的那个人。
正当我要找个说辞出去,我的肚子突然响了。
她睨我一眼,然后忍不住破涕为笑。
她笑的声音和君哥很像,不是“咯咯咯”或者“鹅鹅鹅”,是那种很爽朗的“哈哈哈”,虽然和她本人性格并不搭。
“你没吃饭啊?”
“今天没。”
“我也没吃。我去炒蛋炒饭。”
“没火腿了。”
“有的,”她边说边起身,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居然还对我眨了眨眼,“下午刚买的,火腿,玉米粒罐头,还买了烤鸡翅。”
我跳起来跟在她后面下楼,下到一半转念决定跑去洗澡。
“你不吃了?”
“吃,先打肥皂。”
我听见她又笑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反复无常,不过一想到能吃蛋炒饭了,我的心情遂雀跃起来。
他奶奶的,我姐要做蛋炒饭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