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树上的夏天》Longranger

3、第三章 王三顺掉沟里了

　　在地里专心致志的干起活来，时间过得尤其快，二翠感觉自己似乎来回没走多少趟，可太阳已经西斜了。她直了直酸疼的腰背，拍了拍手上的土起身回家。
　　到了饭点了，家家户户都有了做饭的动静。到家的时候发现她娘应该早就回来了，老远就看见伙房的烟囱冒起了炊烟。跨进院子里看见晾上了洗好的衣裳，院子里的狼藉也一扫而净。
　　二翠坐在院里的凳子上，脱下布鞋手里拿着两只扑了扑灰尘。伙房里的于氏估计听见了动静，从门口一伸头：“翠儿回来了？”
　　“哎。”
　　“回来的正好，娘今晚上擀饼吃，你进来给娘搭把手。”
　　“哎！”一听有饼吃二翠来了精神，见天儿的吃地瓜窝窝头也有够的时候，她娘时不时地会做点细面的给大家换换肠胃，只是这饼里少放点棒子面罢了，可对于二翠来说也是少有的好食了。
　　看见二翠笑眯眯的进了伙房，于氏也和着面乐了：“我们翠儿馋饼了是吧？好久没吃了，娘也想吃了。”
　　“娘今天再给你放个鸡蛋，保证那面团子黄澄澄的，闻着又香，吃着又有嚼头！”于氏说这话这边走到鸡蛋篓子边上掀起了盖，身形顿住了。
　　二翠“咕咚咕咚”咽了两口水瓢的水，一边把水瓢挂墙上一边好奇的问：“怎么了娘？”
　　“没啥，”她娘又重新把篓子盖上，回头看见二翠，黄瘦的脸皱起了眉头：“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大姑娘家家的不能喝凉水，你跟你弟弟不一样，你弟弟小伙子喝点凉水没事儿，这么大姑娘喝多了凉水以后对生娃可不好！”
　　听了这话二翠就一瘪嘴：“好了娘，什么生娃不生娃的……”嘴里嘟囔着她也走过去打开了鸡蛋篓子，却发现里面一个鸡蛋也没了，晌午做饭不是还有四个么？
　　“鸡蛋呢？”她转头问于氏：“王三顺这个饿死鬼全吃了？娘还管不管了？”说到最后二翠声儿都不自觉地提高了。
　　和面的于氏这时候抬起头来说：“行了，小点声。这准是你奶拿回屋了。别说了好闺女，不放鸡蛋娘做的这饼也好吃。”
　　这种事儿也不是头一回了，二翠心情烦躁的坐到了灶前，火光照的她眼睛亮亮的，伸手往里添了把柴说：“至于么，这回又是为啥呢？”
　　于氏叹口气：“多半是嫌我给你李叔随礼鸡蛋给多了，自己把剩下的收起来了。”
　　“可是少了你娘真拿不出手，平日里你李叔一家子在地里帮着咱们娘几个干了不少活。有时候你李婶子饭都做着咱们娘几个的送到地头上，咱们心里不能不记人家这份情。可是多了咱们家这条件也没有，唉……”
　　二翠默默地听着她娘说着话，她娘说话嗓门大，在家里动不动就爱拿着树条子抽姐弟三人。可是她知道她娘的心是软的，别人的一块馍一碗水的恩情也牢牢记在心里。
　　“翠儿啊，”她娘瞅着二翠的神情说：“你春花姐嫁了，你是不是心里……”
　　二翠赶忙抬头：“娘你说啥呢，我心里能咋啊。”
　　于氏把立在墙边的铁鏊子放桌子上擦干净，二翠赶紧把灶上的铁锅端出来放在了地上，铁鏊子放灶上热起来，这就准备烙饼了。
　　其实于氏心里明白，今儿二翠的一举一动都跟平日里不同，一起玩的小伙伴都出嫁了，她心里不痛快是肯定的。她抓了把面粉铺在案板上，手上揪了个面剂子一边揉搓着一边说：“翠儿，别发愁，娘当初找你爹的时候，年岁也不小了。谁知道你的缘分在哪儿呢，咱们自己在这里愁着，说不准缘分明天就到了呢？嗯？”
　　皱着眉头二翠让她娘给逗笑了起来，立刻直起身子佯装生气的看着一脸笑意的于氏说:“谁愁这个了娘！”
　　“娘就盼着我的翠儿能找个好后生，钱不钱的无所谓，关键要会疼人会过日子，这样两个人往一处使劲日子才有奔头。别像娘一样，找了你这么个爹……”
　　“她这个爹咋地了？”娘俩正干活说着话，后面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来吓了二人一跳。
　　声音是二翠他爹王守福的，二翠立刻跳起来走到了门口，他爹正提着个什么长物什站院子里：“爹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怪二翠这么问，王守福平日里晚上经常不知在哪里喝了酒再回来，跟他们一起吃饭时候不多，这天刚擦黑就赶回家更是不常见。
　　“这是啥话，这是我家，我回来吃饭你还嫌弃上了？”王守福看样子倒是不生气，反而有点笑模样：“翠儿，快，这是根猪大肠，让你娘收拾收拾抓紧炖上，晚上咱们吃一顿好的。”
　　“哟，这可是个好东西啊，”于氏也走出了伙房，只要王守福没有出门喝酒，她娘的脸上就有好脸色：“先说好啊，要是今晚上还喝酒我可不给你收拾，你自己做去。”
　　“哎呀，有这么好的下酒菜不让喝两盅怎么成？”他爹嘴上咂摸咂摸，又笑着皱眉头，摆摆手说：“好好，抓紧先做上，你娘说不喝酒就不喝酒了。”
　　这反常的样子倒让二翠和于氏都惊奇了，二人对视了一眼，有点拿不清楚她爹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怎么在喝酒上突然这么好说话了，这可是大年初一头一回。不过到底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二人重新又进了伙房准备今晚上的饭食。
　　中午她娘去吃了李叔家里的席面，一般有脸面的庄户人家都是要多多的做菜，所以席面吃完了往往有剩，好多人就专门抢这一碗剩菜。这剩下的菜也有说头，那没有结亲的人家端回一碗去吃了，有承接新人福气来年也能找个好人家的说法。于氏今天吃完了席面，她李婶子专门把于氏叫到了一边去亲手递了一碗，此处又是一番让于氏感激不尽的恩情。
　　这一碗萝卜炖肉就端上了桌，说是炖肉，只有零星一点肉沫。于氏把里里外外肥肠清洗干净拿盐抹了，一并切成段扔到了锅里，跟这剩菜一锅炖了出来，因此这萝卜炖肉掺杂着大块的肥肠，闻起来格外的香。
　　铁锅里早就熬好了棒子面黏粥，二翠依次端了五碗进了北屋，放在了屋里头的矮方桌上，又去丝瓜架旁边的小菜园子里摘了一把小葱洗干净，小葱卷饼格外香，二翠就好这口。
　　等摆完了菜二翠走到炕边喊了一声：“奶奶，我扶你起来吃饭不？”
　　她奶奶闭着眼在床上愣是没动弹，闭着眼像是睡觉，但是刚才收拾吃饭锅碗瓢盆的碰，能睡着才怪呢。
　　“娘，起来吃饭不？”于氏端着一簸箩热气腾腾的单饼走进了北屋。
　　“嗯……”躺着的老太太嘴里哼唧一声，伸出颤颤巍巍的手让二翠来扶。要说平日里这个老太太是绝对没到爬不起来的地步，可是只要家里人多，就一定要摆出一副浑身无力、年老病衰的架势。二翠有时候想也不让你去干活也不少你一口吃的，她奶为啥要装出这幅模样。
　　心里这么想，二翠手里还是扶了一把，把老太太扶坐起来，老太太伸脚踩上了扱拖鞋也没立刻起身，嘴里没好气的：“就知道吃，饿死鬼投胎啊，也不知道喊一声你弟弟。”
　　二翠听了心里也不乐意了，她忙里忙外的一天，那臭小子出去玩了一天，到饭点还不回来还成她的错了？
　　正要回话，就听旁边：“可不是么，翠儿啊，你出门看看你弟咋还不回来呢，去喊一声，快去！臭小子这么晚还不回来，要是知道吃肉准跑的比兔子快。”他爹也进了北屋，拿过墙角的马扎坐在了饭桌边上。
　　“爹！”二翠生气的一跺脚：“我不去！谁爱去谁去！”她也不想管她奶奶了，没她扶着她就不信走不到饭桌上了，她气哼哼的也做到了饭桌边上。
　　“他自己不回来吃饭那是他不饿！”
　　他爹一看她这个架势立刻瞪起眼来：“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看你这个闺女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你爹也管不服你了是吧？”
　　“好了好了，吃个饭也能吵起嘴来？”于氏走到二翠身边拍了拍她的头：“好闺女，去喊你弟弟吃饭。”顺手撕了一块单饼，又拿了一块肥肠卷饼里塞到二翠的嘴边。
　　气哼哼的二翠本是想一犟到底，凭啥一个两个的都能冲她发火了，她心里还想发一发火气呢！
　　可是嘴边的饼卷肥肠也太香了吧，好久没见过肉腥了，鼻子里的香味钩的胃都抽抽起来，她突然觉得好饿啊。
　　最后也实在没忍住，咽了口吐沫张嘴就把一大块并全吃进去了，于氏这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他爹没喝酒，晚上又有肉吃，她娘的脸上也好久没有笑模样了，今天晚上二翠说实话也真不太想闹脾气了。
　　就看在饼和肥肠的份上吧！二翠一边把辫子甩背后一边出门，心里的小心思很快就被嘴巴里的香味占满了。就是缺点小葱，小饼卷肥肠再吃上一口小葱，这味道真是绝了，等回来她非要吃一整张大饼不可！
　　外面的天已经擦黑了，人也看着灰扑扑的，她一路沿着门前小胡同上了大道，结果没看到人，又转回来往屋后的坡地走。走了半晌也看不到人，二翠也有点慌神了，心里没着没落的，再往前走就是一个大水湾，平日里下雨湾里的水能漫上好一块来，不下雨的时候也是常年有水，村里曾经有人走夜路的时候掉里边淹死过，因此寻常人家三令五申坚决不允许孩子靠近这边玩的。
　　人慌里慌张的，脚步也逐渐加快了，二翠几乎是跑起来了，一路朝着水湾奔去，心里想着要是真在那边逮着那个不要命的小兔崽子，非用树条子抽一顿不行！
　　二翠的心里压着害怕往水湾那边去，远远地看见两个人影站在水湾边上，她立刻喊了一声：“王三顺！”那边两个人也回过头来，等她跑到跟前却发现，其中却并没有王三顺。
　　“小草？”二翠嘴里喘着气，眼睛看着面前的瘦弱的朱小草和高壮的赵大勇说：“你……你俩……”
　　朱小草听着声音像是哭过：“二翠，我们……”
　　似是嫌朱小草说的慢，赵大勇有些急切的一把大手抓住了二翠的胳膊：“二翠你弟弟也没回家呢？小草弟弟小山也没回，小草这不急坏了托我帮忙找一找。”
　　二翠知道三顺平日里玩的一群孩子里有朱小山，此刻骇的也顾不得男人抓住自己的手了：“啊，啥意思啊，他们没回家上哪儿了？”
　　旁边朱小草倒是一把把赵大勇推开了，站在二人中间：“二翠，我们也正在找他们呢，晌午吃饭的时候，我听小山说要抓什么鱼，我说了好几遍不让来水湾这儿。小山他都答应我了，结果到了饭点也没回家，我怕他们还是到这水湾来了……”说着说着朱小草就“呜呜”哭了起来。
　　二翠听到这里也顾不上这二人了，开始一边沿着水湾走一边大喊：“三顺！王三顺！”
　　赵大勇也紧跟其后嘴里喊着：“王三顺！朱小山！”朱小草一路抹着眼泪在后边跟着。
　　走着走着天已经越来越黑了，水湾原本也不是很大，三人正围着转呢，就见到前面一个小小的人影跑过来了，光着膀子穿着裤衩，是哭着一脸大鼻涕的朱小山。后边的小草见了立马跑上前抱住了他：“小山！”
　　没等二翠开口赵大勇赶忙上前问：“小山，跟你一块的王三顺呢？”
　　朱小山跟他姐抱着哭作一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王……王三顺掉沟里了！”
　　二翠一听腿一软就要跪坐在地上，被旁边的赵大勇一把拉住了，男人手里提溜着二翠皱着眉头问：“在哪儿呢！还不快带着去！”
　　这边催促着朱小山带着往前走，没多远朱小山就一指：“三顺在那儿掉下去的。”
　　二翠推开赵大勇就往前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竟比赵大勇跑的还快，一路快跑扑倒在了水湾边。最近快两个月没下雨了，水湾里的水也浅了不少，离着地面还有好大一块呢，她朝着黑洞洞的水面喊了一声：“三顺！”竟然是带着哭腔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哭的。
　　“姐？”
　　下面明明是三顺的声音，二翠赶忙抬起袖子擦干净眼泪，仔细一瞧，发现这水面下去露出来的一块河床是有坡度的，三顺的上半身同样光着膀子，两只手死死抓着河床里头伸出来的一根树杈子，下半身泡在水里呢。
　　看此情景二翠也顾不上哭了，连忙说：“三顺你抓紧啊，姐这就拉你上来。”
　　“我来吧。”旁边赵大勇趴在地上往下伸手去捞王三顺，可是试了半天，都还差着好大一截呢。看着水里的人倒是不远，可是手是绝对够不着的。
　　赵大勇转头看了看周围，也没什么趁手的家伙什儿，沉了沉气就把手伸到了自己的裤腰带上，一边解裤腰带一边说：“你俩看啥，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