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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番外三 ...

  •   只是现在搞出这么一出来,高滔滔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非说白璧微瑕,这是污了人家小娘子的名声,姑娘那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也没见她言语中多表露亲近庆寿宫的意思。
      十六七的小娘子,哪里知道那么多的弯弯绕呢?父辈们借此交好,向氏只不过是一个感念天家恩典的小娘子而已。
      说实话,但凡这孩子真有哪点不好,滔滔也就舍下了,明明白白的指出来给曹太后看,曹太后还能怎么着?
      偏偏曹太后的眼光是真不错,滔滔心里为难,要是推了这个,曹太后肯定是不可能再帮着相看的。
      靠她自己?朝里泰半的命妇她都是眼生的。
      要是自己逞强,八成选出来的还不如这个,那到时候后悔的还不是她和官家吗?
      赵曙一向喜欢和妻子有商有量,现在见妻子不说话,不由得自己开口问道:“你的意思呢?”
      滔滔摇摇头,皱着眉道:“我家里也选了几个亲戚家的孩子送进来,连个差不多的都没有。”
      这些世家,哪个不指望和皇家攀亲?姑娘得打小教,高家是早就没了声势了,国朝也没有连出两代皇后的先例,家里的孩子选不得,外头的亲戚,除了曹家,只有过得比高家差的,怎么能和向家比?
      “唉!”赵曙拍拍膝盖,“原本大哥娶妻,是咱们占先手,谁知道我们两口子都蠢,平白叫太后得了便宜。”
      他话语中有些遗憾,但是也知道这事不反悔比反悔来的要好,几番权衡之下,到底是要认下太后指的这个人选的。
      夫妻两个愁眉苦脸的对坐了一会儿,赵曙又对妻子道:“算了,先把姑娘接进来,走个选妃的过场,然后就下赐婚的圣旨吧。”
      高滔滔点头,“也只得如此了,向家姑娘是个心眼正的,只要能好好服侍大哥,孝顺太后就孝顺太后吧,能懂分寸就行。”
      “还得你好好带着教。”赵曙听了这话,便握住妻子的手这样道。

      又过了几天,向家姑娘便入宫住进了坤宁殿,平日里也帮着皇后照顾两个小公主,禁中绮丽繁华,这孩子除了日常随滔滔去给太后问安,竟然从来都不走出坤宁殿的大门。
      滔滔让她出去玩,她就抿嘴笑,只说自己是进来伺候圣人的,不敢乱走乱动。
      只是这样说也就罢了,向家姑娘明知道自己是进来选皇子妃的,依旧能守住臣女的本分,言行如一,从来不出宫门一步,滔滔不由得越看越满意。
      赵曙晚间回宫,两口子躺在床上,滔滔对赵曙道:“真是个好孩子,礼教娴熟,诗书也通,还是娘娘有眼光。”
      夸着夸着,滔滔又叹气,“就这个孩子吗,我们倒是想自己动手选了,可娘娘这挑人的本事,哪是随便就能有的呢?”
      她调整一下睡姿,看着丈夫的侧颜,帮着拉拉被子,又道:“说句想远些的话,现在是新妇,将来就是国母,难道要为了和娘娘赌这一口气,选个不成器的给大哥吗?”
      赵曙的眼睛似睁似闭,滔滔看了一会儿,也没有逼丈夫就此下定决心。

      又过了几天,滔滔将在宫里已经住了一段时间的向家姑娘送回家去,晚间又向赵曙提及选定皇子妃的事,赵曙却说要等仁宗的周年过了再说,反正新妇就在那里,也不会跑。滔滔看着丈夫,什么也没有说。
      隔日清晨,她送走了赵曙,终于忍不住和自己的尚宫抱怨起来,“前几天还好好的,晚上我让他把赐婚的圣旨写了,他就是不说话,这是自己有了人选不成?”
      她边说边往白瓷大缸里洒净一把鱼食,食少鱼多,昂首等在水面的几尾金鱼立刻就抢起来。
      尚宫扶着滔滔笑,“大哥还年轻呢,选定了人,想什么时候成婚就什么时候成婚,圣人何必操之过急。”
      “哪里是我着急?”滔滔将鱼食交给守在一边的小宫人,对着尚宫道:“大哥也十六七了,向家姑娘还大他两岁,都快满二十了,这拖着不让成亲,外人瞧起来总是要生疑的!”
      本朝公主晚婚,拖到二十成婚也是常事,皇子成亲那可就早多了,十五六也就成家了,眼看着长子年纪越拖越大,膝下空虚,高滔滔怎么可能不着急?
      真宗皇帝只有一个儿子,仁宗无子,她和皇帝儿子多些,也就三个。
      皇长子意义非凡,要是能早早诞下皇孙,可以省去多少麻烦?
      这些道理,赵曙肯定是都懂的……既然这些道理他都懂,为什么昨天夜里会一反对儿子婚事的热切态度呢?
      滔滔握着手,在庭院里踱步,想了半天,她对着尚宫嘱咐道:“你去大哥那里打听打听,问问他身边的人,郡王这些天做了些什么,见过他爹爹几次,每次见面,又说了些什么话。”
      福宁殿的消息是不能随意打探的,那也就只能从儿子那里入手了。

      尚宫是滔滔的心腹,领了命令就下去打听了。
      高滔滔万万没想到,问题还真是出现在皇长子这里。
      “郡王知道太后为他选妃,就去了庆寿宫谢恩,这些天听说天天都去陪太后说话,听太后娘娘讲古……”
      高滔滔揉揉额头,看着语调降低的尚宫,“接着说,肯定不止这些。”
      那尚宫刚刚探得实情,也是浑身冒冷汗,就是现在,说话的声调都有些发抖,“听说太后娘娘拿了好大一张纸,在上面罗列仁宗用过的臣子是哪些,这些臣子又分别有什么政绩,和谁家有姻亲关系……皇长子天天都过去听,对太后亲厚非常。”
      “砰!”
      滔滔手中的茶盏滚落在地,“骨碌骨碌”跑出去好远,残茶留在地上,一片惨白茶沫。
      尚宫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只见滔滔左手抓着罗汉榻的扶手,上面布满了用力过度爆出来的青筋。
      她在心里暗自叹气,别说是皇后这个做娘的害怕了,就是她这个当尚宫的,何尝不是夜不成寐?
      自大宋立国起,就没有令储君听政的惯例,更不许结交任何大臣相公,全都是放在资善堂读书,可见历代帝王对于皇权旁落的忌惮又多深,哪怕是亲儿子,都是不允许染指皇权的!
      曹太后这样做,你不能说她让皇长子干政了,但是她这样教导下去,皇长子必定通熟政事,更甚当今!
      高滔滔脑袋里空白一片,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确认道:“你说皇长子日日都去?”
      “确是如此。”尚宫用力点头。
      滔滔颓然往后靠在长榻上,这就是说大哥一样是动心了,他以为自己是储君,有资格听政是不是?
      糊涂!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登顶到了这样的地步,就是亲父子之间也是要小心谨慎来保全情分的!
      可惜了她的孩子,一步踏错,就要承受爹爹这样的猜忌。
      高滔滔脑海里直如浆糊一般,不知道该如何破这个局。
      直接对皇长子挑明父亲的猜忌?不不不……那不仅会令长子害怕,更会损伤他们之间的父子情分。
      劝赵曙相信儿子?
      滔滔按住胸口,扪心自问,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连登顶帝位的野心都没有!要是他连这点胆量都欠缺,哪配作皇长子?
      有太后的扶持,再结交老臣,赵曙体弱,让自己的父亲退位作太上皇,自己当官家……
      滔滔知道儿子现在还没有这样的野心,可要是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了呢?
      水到渠成的事为什么不做?
      要是假仁假义的说不会做,那都不是她高滔滔教出来的儿子!
      “哈哈……哈哈哈……”高滔滔捂着额头笑了出来,她把儿子养出来了,如狼似虎,已经开始为接受父母的家业作准备了。

      “圣人?”尚宫跪在地上,见高滔滔莫名大笑,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惊骇。
      高滔滔一挥手站起来,神色坚毅如常,已经没有时间沉浸在伤心之中了,曹太后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但是她不能容许曹太后就这样毁了自己的儿子!

      庆寿宫,曹太后迎着日光坐在廊下,闭目慢慢摸着手里通体雪白的暹罗猫,她发夹花白,神情惺忪,自从撤帘还政,长日无事,她的老态已经渐渐上来了。
      高滔滔被人引到曹太后跟前,屈膝行礼,“娘娘。”
      “嗯”曹太后随意应答一声,双手松开,雪白的猫儿一跃就落在地上,三两步就走远了。
      “不是请安的时候,皇后怎么过来了?”
      “听说大哥这些天常常来陪伴娘娘,这孩子倒是孝顺,我和十三哥不如他,想不到娘娘宫中寂寞,所以过来陪陪娘娘。”
      她不能阻止皇长子对祖母的亲近,但是她来了,不信皇长子还有这个胆子过来!
      “呵”曹太后短促一笑,看着皇后道:“到底是年轻,这就叫你慌了手脚?”
      高滔滔心中悚然一惊,曹太后居然这样明晃晃地说了出来,一点都不遮掩?
      廊外花枝摇动,落在院内疏影横斜,廊下锦衣凤冠的两朝皇后静默对峙,良久,高滔滔才吐露心中的担忧,她道:“……官家已经起疑心了。”
      说一千,道一万,她介意曹太后这样倾尽全力地培养儿子吗?
      心底的声音小小的,但答案坚定,不,她不介意,皇长子是她的儿子,她自然指望他成为一代圣君。
      曹太后看着高滔滔,神情轻松,“起了疑心,这又如何?难道官家会废弃皇长子吗?”
      “可……”滔滔踌躇半晌,“若是伤了父子情分,只怕大哥储位不稳。”
      “皇后实在是多虑了,自古储君,哪个敢说储位稳当?”曹太后干脆地摆摆手,“真宗作太子的时候,出行在外,东京军民欢呼夹道,太宗就在宫里发怒,问“天下还有人记得天子吗?”,可真宗后来还不是成为皇帝?”
      “还有先帝,那还是真宗独子,因为寇准拥立幼主,几乎要被废黜,后来还是李迪力挽狂澜,可这,影响到仁宗当皇帝了吗?”
      滔滔微皱着眉头,不明白太后想佐证什么。
      “储君受疑,自古有之,要是一点都不怀疑,那就是嫌弃庸弱,这样的储位也是不稳的。”
      “既然怎么样都不能完全去除皇帝的疑心,为什么要为了一点不至于让皇帝废储的疑心,放弃唾手可得的好处呢?”
      滔滔皱紧的眉头微松,“您的意思是……”
      “皇后,我索性与你说明白了,官家体弱,朝臣势大,让大哥与官家亲如从前,那是绝无可能的了。相公们不是傻子,江河日下的皇帝,日益强壮的储君,皇长子什么都不做,只要站在那里,就会有人来投靠,只要有人投靠,陛下的疑心就不会消退……幸好官家心软,我教导大哥,他会心有不满,但总归是舍不得自己的长子的,我这样慢慢教着大哥,日后大事来了,你也有个准备。”
      “娘娘!”滔滔失声喊了出来,丈夫才刚刚登基,曹太后已经在忧虑他的后事了,她和丈夫夫妻十几年,怎么能听了这种话还平淡视之。
      曹太后却直视儿媳,只是道:“你仔细想,想不想让别人抢了皇长子的帝位。”

      滔滔被曹太后这么一刺,心中思绪万千,她才是丈夫的枕边人,丈夫身体如何,她怎能不知?只是她装着糊涂,来宽慰丈夫的心。
      却原来,她想装糊涂,太后却不想她装糊涂……
      太后叹一口气,又使哀兵之策,“滔滔,我知道,你和十三少年结发,接受不了我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可难道……你就只疼丈夫,不疼儿子了吗?”
      滔滔泪盈于睫:“一个是丈夫,一个是亲生子,他们要是反目成仇,这个皇位又有什么意思?”
      “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曹太后缓声道:“你做了皇后,怎么能不承担作为国母的职责,守护皇位在父子两代之间平稳过渡,这是你的责任。”
      什么夫妻情谊,什么父子同心,在皇权之下都会被绞得粉碎。
      “娘娘教我。”滔滔双手平举过头顶,郑重向曹太后行大礼,她终究不是寻常女子。
      “我以曹家先祖之名发誓,绝无废子立幼之心,但尽身为太后的责任,滔滔,你只需站在皇帝的那一边,告诉他,延缓婚事,你不介意。”
      要是妻子、儿子同时倒戈,皇帝将直面寿命不永的真相,惊惧之下只会去世的更快,曹太后还不想帝位更迭的如此频繁。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素有计谋的皇后稳住他的心,让他先安安心心的做自己的太平天子。

      宫苑幽深,吞噬人心,滔滔走出庆寿宫的时候,驻足回望,见重檐斗拱静默,如同巨兽匍匐在眼前,她终于明白,她走进了国朝的腹心,未能改变这里父子相忌的规则,反而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就被这样的规则伤害,她和赵曙的小家,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又是晚风沉醉的夜晚,滔滔和赵曙并肩卧在床上,感受着身侧温暖如昔的身体,她轻轻地道:“官家,我想过了,大哥还小,我们又是旁支入继,三年之内,怕是不宜为大哥娶亲。”
      身侧的人呼吸停滞了一瞬,赵曙似乎是明白了,妻子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然后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自己这边,如潮愧疚涌上心头,他倾身抱住妻子,低声道:“滔滔……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能,不能坐视大哥比我更得人心。我害怕,我害怕。”
      害怕朝臣拥立儿子,把他撇到一边,怕他为儿子做了嫁衣。
      “没事,没事,十三哥,我理解你,大哥还小,是该磨磨性子的,”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滚,高滔滔躺在丈夫的怀里哽咽“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不能废长立幼。”
      我永远都站在你的身边,但是不要伤害我们的孩子,千万不要。
      “我不会,那是我们的骄傲,在我之后,一定是他。”赵曙轻吻妻子的发心,郑重许下承诺。
      他还记得当初先帝晏驾,大哥是如何拼死保护他这个父亲,他只是不想长子过早成亲,过早有子,过早获得朝臣,太后的支持。
      推迟婚礼,仅仅是向天下昭示皇长子还年幼,让朝臣按下自己蠢蠢欲动的心,仅此而已,他没有别的心思了。

      妻子睡熟了,赵曙仰面躺在床上叹气,父子相忌,他曾经拼命想摆脱这个皇室诅咒,现在他明白了,他做不到。
      他就像先帝那样,开始不能自控的猜忌自己选定的储君,幸好,幸好在这些疑心涌上心头前,他先为大哥改名封王,父子情分总算还能留下一二。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赵曙日渐衰弱,治平三年,为替父君冲喜,皇长子迎娶向氏女为妃。
      隔日他携新妇入庆寿宫拜谢曹太后,赵曙坐在上首,见皇长子对曹太后孝顺恭敬,一如亲孙。
      回去坤宁殿后,他对滔滔说:“娘娘终究还是如愿以偿了,你也好,我也好,我们都没有斗得过她。”
      那明明是他的亲生子,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更亲近曹太后。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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