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语狂沙》溪云初起

6、古道惊鸿（一）

　　越往南行，气候渐温。
　　夜半篝火前，一白衣少女卷着厚实的绒毯抱膝而坐。山风掠过树梢，轻灌入耳。风，不再刺骨，倒显出几缕温驯。少女凝神注视着面前的篝火，火光摇曳，映着她尚显稚嫩但又逐现风华的脸蛋。她像在思考什么，星亮的眸子看似停留在那堆篝火，实则隐隐流动，如晦暗苍穹中的繁星，灵光闪烁；三千青丝批垂，融着火光月色，在冷暖交触的深夜兀自翻飞。
　　少女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丝迷蒙笑意，浅浅的、淡淡的，还带着几分苦涩。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她居然有点想家了，想着早生华发的洛仁贵，她的父亲，这个世上唯一疼她的亲人。她还想起了攸林，那个对她无微不至的少年，他是不是在她不辞而别后有去找她，她竟然没心没肺的到这个时候才记起了他。
　　洛纱华环顾四周，一切安好。晋樱和晋东早已熟熟睡去，晋东鼾声不绝，晋樱偶尔道出几句梦话，纱华不禁失笑。
　　很快，洛纱华笑容隐去，露出凌厉的眼神。她抽出靴中的匕首，用绒毯细细擦拭。匕首闪着明晃晃的寒光，一如她的心。自她走出那座高墙，她渐渐发现，外面的世界不是风和日丽。朱门酒肉、路有死骨，粉饰的太平下波澜涌动。自从常宁皇重病的消息不胫而走，豪强、藩王相互勾结，各自攀附他们认准的目标。各地也开始出现暴动，草莽之间流寇四起。
　　打那天冲撞了三皇子的马队，洛纱华他们就在不停地赶路。偏偏这些日子的路途不似以前那样几个时辰就有小镇可以落脚。山路居多，少了权贵的侵扰，但多了野兽山贼的威胁。
　　这个年代，偏偏有那么多人沦落到打家劫舍。出了那个镇后，洛纱华一行碰到过几次山贼。好在人不多，把他们打趴在地后，他们也知难而退，慌忙跑路了。这也并不意味着以后能一直像前几次那么幸运。
　　洛纱华擦完匕首，小心收好，如果没有大的意外，她不想见血，毕竟她不曾伤过谁的性命。还真被余殊夜说对了，机谋巧智尚不够在世间立足，她在心底轻唤了一声“师傅”，带着愧疚。
　　好吧，她不是叱咤风云的□□贵胄，也不是鼎立江湖的高手豪侠。一介富商之女，洛纱华只想自己好好地活着，连带周围的人，好好地过日子。在此之前，她要先平安到达元阳，然后好好地完成父亲所托，经营好那份家产。
　　聪明如洛纱华，她没有细想过洛仁贵为何只让她带着两个普通的家丁冒着路遥的危险赶赴元阳。她太信任自己的父亲。信任，有时会让人看不清真相。

　　洛纱华彻夜未睡，一直保持着那个坐姿直至天际露出鱼肚般的一抹白曦。篝火熄去，黑色的焦炭尚蒸腾着青色的丝枭。
　　晋东起得比晋樱早。他是个憨厚耿直的青年，自小他和晋樱便被人卖到洛府，任劳任怨地做着自己的活。见洛纱华卷着绒毯坐在那里，他慢慢走过去，恭敬地说：“小姐，你要再休息会吗？”
　　“不用。把晋樱叫起来，我们继续赶路。”洛纱华抖落身上的绒毯，捡起，走向马车。
　　晋樱被晋东摇醒，颤悠悠地起来收拾东西。
　　马蹄声渐起，洛纱华斜靠在一边闭着眼睛，她有点犯困了。
　　晋樱见状，捂嘴笑道：“我都不知道小姐如此贪睡。”
　　洛纱华闻言睁眼：“昨晚我夜半被怪声惊醒，起来发现有团黑影在你身边。”说着纱华美目圆睁，放出两道寒光逼向晋樱。
　　晋樱被洛纱华的绘声绘色惊得身体一颤，双手死死捂住胸口：“小……小姐……，你别吓我。”
　　洛纱华大笑：“我就是吓你的。晋樱姐你胆子真小！”
　　晋樱听了长吁一口气，只听洛纱华又道：“我昨天睡不着，帮你们巡夜倒是真的，收获还不小，一整晚就听你在那里咕哝。”
　　“啊？我说了什么？”晋樱唯恐心底的小秘密不慎在梦中宣泄，急忙问道。
　　洛纱华斜着眼瞟了她一眼，不觉暗笑：“你说到了元阳一定要我帮你找户好人家，诸如此类。”
　　本来洛纱华只是随口说说，不料晋樱满脸通红，羞赧地低头揉捏着她手中娟帕：“小姐你……你好讨厌！”
　　车入北阳古道，洛纱华本想继续捉弄，问她择偶标准，却听得林中悉悉索索的穿风之声。人数不少，正在向他们的马车靠拢，而且绝非普通草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