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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古道惊鸿(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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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林中,一群黑衣人持刀速速向马车包抄过来。为首的黑衣人边上,一人在他耳边嘀咕道:“二哥,遇到肥羊了,那拉车的马可是丘戎独有的沙虬。”
“六弟!小心有诈。”为首的黑衣人眼露贪婪之色,面部被黑布蒙起,看不清脸,只见面上黑布随着面部颧骨的滑动上下起伏,透着几分狰狞。他心中纳闷,能有如此宝马的主人非富即贵,但在这荒山古道上行驰连队护卫都没有。
为首黑衣人左手一挥,隐在两边的黑衣人领命,一根臂膀粗的麻绳从黄泥地上跃然而起。晋东见之一惊,急急喝停马匹。马车一停,一群黑衣人从草丛中跳出,把洛纱华一行围个水泄不通。
洛纱华心中已知不妙。她将车帘掀起一个角,向外望去,只见一群蒙面劫匪手持长刀,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的马车。从他们的步伐架势,稍有武学底子的人就可看出,这群黑衣人受过起码的训练。
一、二、三、四、五……
洛纱华透过隙缝数着人数,光这一边就有八人,不算前后那至少在十六人。如果今日路上只她一人,她或许可以单骑夺路,甩掉这群人。但是晋樱和晋东不会拳脚功夫,她又决计不能弃他俩而去,尤其是晋樱……洛纱华从眼角瞄了一下晋樱,她的手牢牢抓着自己的手腕,不住颤抖。
洛纱华轻击车窗,晋东得令探头进来。洛纱华在晋东耳边说了几句,晋东点头,复回到车外。他朗声道:“道上的朋友,若是寻财,请开个价码。”
为首的黑衣人思忖一会,厉声道:“人可以走。所有的钱留下,还有那匹马!”
照先前洛纱华的吩咐,对方要是提出要钱,只要能给的就给他们,但是对方还提出要马。如果给了,那之后只能徒步,晋东开始犹豫,想转身请示纱华。
不及晋东开口问,洛纱华自车中出来。她戒备地扫了一眼团团围住他们的劫匪,举起包袱:“所有值钱的东西在此,马我们留下。请道上的兄弟信守承诺,放一条去路。”
此言一出,四下愕然,如此配合且面不改色的稚龄女子倒是少见。
洛纱华走在前面,晋东和晋樱沉默地跟在后面。林风掠起她雪白的衣襟,她淡然、自若,眉梢中不可冒犯的气魄自然流泻,挡在前面的劫匪不自觉间缓缓地让出一条道。
为首的黑衣人眯起眼睛,狐疑、猜忌、阴狠毒辣的目光从洛纱华身上扫过,还露出一丝不怀好意。他突然发现,路人手中的金银或是丘戎千里良驹都不及眼前的女子耀眼,他低喝一声:“女人也留下!”
其余劫匪一时没转过弯,疑惑地看了一眼为首黑衣人。领头人狠狠回瞪,劫匪方心领神会,持刀包抄洛纱华。
山野之中安有绝对的诚信,这个结果洛纱华曾经已设想过了。
刀光逼来,但洛纱华笃定不会取她性命。她回手一挥,把晋樱推给晋东:“你俩先走!”
“都别想跑!”为首黑衣人跃入人群,长刀横指,想架在晋樱的脖子上。不料长刀未及,晋樱居然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众人讶异未定,洛纱华见隙迅速弯身、抽刀,手中匕首一晃,皮肉撕裂声紧随而至。向她而来的四个劫匪应声倒地,脖子上一抹鲜红。
劫匪不料眼前这娇小女子出手竟如此狠辣。如果刚才只是因为对方轻敌,让洛纱华轻易得手,显然下面的攻势就不容易招架了。
为首黑衣人眼神示意,四个劫匪立刻朝晋家兄妹扑去,出手之狠肆无顾忌。领头的指着洛纱华:“她!我要活的!”
劫匪持刀对着晋东猛砍下去,晋东笨拙地侧过身,手起刀落车辕被一刀两断。沙虬受惊,四蹄扬起狂颠,晋东眼看马冲过来,慌不择路往边上草丛一跳。常言傻人有傻福,晋东这一避刚好躲过夺命一刀。
劫匪眼看失手,余下一部分见晋樱还昏死在地上,狞笑着将目标转向她。晋东已是闪躲不及,根本无暇照应晋樱。纱华余光瞟到,提腿挑起被晋樱摔落在地的绿绮琴,飞起一脚直砸包抄晋樱的劫匪。哐当巨响,名琴绿绮弦断迸裂。洛纱华这一脚提了十二分力,三个劫匪摇晃几下,僵硬地瘫了下去。
一边护晋樱,洛纱华招架其余的劫匪。听得领头人要活捉,劫匪出手不敢过于凌厉,耗了一会没能沾到洛纱华的衣边却被她伤了几个兄弟。
劫匪口中的四当家心中一急,对领头人喊道:“二哥!快来帮手!”
为首黑衣人明知久战眼前女子必定力不能支,但见自家兄弟伤亡好几,也按捺不住,提刀参战。他一声狂笑:“留她性命,伤她无妨,别伤着脸!”
领头人长刀挥起,洛纱华后翻避过。四当家和众劫匪趁她腾空,群起攻之。刀光闪过,兵刃围成一圈压向洛纱华。纱华拧转匕首,侧挡、卸力,饶是如此,她握匕首之手还是被震得虎口生痛。
洛纱华开始喘粗气,已经没有人去顾及晋东和昏死的晋樱。
他们的目标是她!
晋东没有听洛纱华的话先跑,他哆嗦着从已死的劫匪手中抽出砍刀,心中发毛,只准备着找机会能砍掉一两个。
洛纱华深知不可力敌,她斜观边上碎裂的绿绮,一个翻身卸下琴弦。一端匕首缠绕,纵身跃至沙虬的背上,猛踢马腹,沙虬吃痛狂奔。
劫匪以为纱华要夺路而逃,腾空扑将上去。纱华见势飞出琴弦,缠住两个劫匪的脖子,用力一勒,纤细的琴弦陷入脖颈的肉中,切断两人动脉,鲜血狂飚。两人甚至还没挣扎几下就断了气。
浓稠的血带着腥热自劫匪的脖中射出,流经洛纱华的手腕,染红她洁白的袖口。她抽掉琴弦,两个劫匪像一摊死肉落在地上。切人喉管的毛骨悚然透过琴弦还留在洛纱华的指尖,她有些不自住地发抖。
洛纱华双眼微红,睥睨剩下之人。劫匪骇然,脚下似乎垂挂千斤,不敢挪动半步。
为首黑衣人对着四当家摆了个手势。四当家立刻领着剩下一干人挺刀从前方围攻,来势汹涌,直逼纱华。
此时相搏,不是负伤就擒就是速战速决干掉对方。洛纱华翘起的嘴角泛出一抹冷笑,看着亡命自己手中的劫匪,多添几具尸体又有何妨。
陷入绝境,富贾千金亦能化成地域修罗。
洛纱华纵身翻起,琴弦倏然晃出。有方才两人前车之鉴,四当家一干人以为又要勒他们脖颈,长刀架起,挡住琴弦。待他们明白,为时已晚,纱华的匕首不知何时掷出,寒光闪过,除了四当家,其余之人掐住喉咙,身躯一晃便轰然栽倒。
四当家惊魂未定,洛纱华一个倒翻已跳至他背后,她双手握紧匕首,斜插向四当家的后脑。
为首黑衣人心顿时一沉,大喊一声:“四弟小心!”顾不得留洛纱华性命,丢出手中唯一的武器,森冷长刀劈向纱华。
刀快还是匕首更快?纱华身子微倾,避开催命一刀,肩膀还是被重重划出一道口子。她闷哼一声,手中之力不减,狠狠地将匕首捅入四当家的后脑。一声颅骨脆响,四当家爆出凄厉尖叫,尖叫如同幽冥垂死冤魂的挣扎,渗人骨髓。
这一下,不仅是劫匪,连神智尚清的晋东都被震在原地。
为首黑衣人一声暴喝,连同剩下的五个劫匪前后夹击。五人手中有刀,不可硬拼,纱华回身侧翻,闪过刀光却听得骨裂之声,只觉脊背火辣、疼痛难忍,躲得明枪却避不及领头人背后一掌。
她腾出数丈,勉强站住,一手捂着肩上伤口,一手反扣住匕首。劫匪步步紧逼,纱华缓缓后退,鲜血从肩膀汩汩流出,她的视线逐渐模糊。突然,草丛中的晋东蹿出,持着长刀隔着空气对着劫匪一通乱砍。虽没沾着对方衣边,但僵局打破,纱华趁众人目光落向晋东之际,凌空一跃,琴弦复出,领头人手无寸铁连手带颈被琴弦缠在一起。纱华用匕首抵住领头人的后颈,充盈血气的双眼怒瞪剩下劫匪:“不准过来!”
形势顿转,为首黑衣人怒壑难填,想起老四方才的死状却不敢动弹,又气又惧,两额青筋暴起,面纱随着粗重的鼻息颤动不止。
“想要他活,全部滚去叫你们的当家来领人!”纱华说着抽紧了一下琴弦,在为首黑衣人的脖子上抠出一道红色。五劫匪呆若木鸡,怔怔地看了一眼受制纱华的领头人。
“我数到三!”洛纱华见他们不动,又拉紧了一下琴弦,“三……”
未等她继续数下去,五劫匪慌忙转身跑入灌木丛中找救兵去了。
洛纱华见他们没入林中,眼中闪过一丝阴冷,抵住领头黑衣人的匕首一晃,入肉三分。“噗嗤”一声,鲜血溅了纱华一脸。
地上的晋樱刚醒来,看到这一幕,两眼一翻又昏死过去。
洛纱华用袖子拂了把脸,转头对晋东道:“车辕已断,你背上晋樱,马我骑走,马上离开。”
或许血流太多,纱华觉得昏昏沉沉,但背后的刺痛又提醒她不能在此刻睡去。洛纱华翻身上马,晋东背着晋樱急急跟在后面。
没走出多远,前方传来马蹄声,慢慢清晰。一群人裹着灰黄的风氅,帽檐压得低到几乎看不清脸。他们与洛纱华对立而视,眼前神情冷冽、满身血渍的白衣少女让他们心生戒备,慢慢抽出弯刀,护在中间之人的前方。
难道是劫匪的救兵?当洛纱华要抽手摸匕首时,见对方亮出异域的武器--弯刀,顿时打消了那个想法。
风盘旋于双方几尺之遥的空地,掀起中间那人的风帽,金色长发摇散,拂过他深蓝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冬日朝阳穿透稀疏的枝丫,凝聚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之上,他对着洛纱华淡笑道:“你伤得很重。”语调轻柔,却带着千里沙原而来的狂野。
应该只是匆匆而过的丘戎路人吧。洛纱华悬起的心稍稍松下,她刚想张口告诉他们,她路遇山贼。不料喉中腥热上涌,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便从马上摔了下去。
晋东大喊一声“小姐”!背着晋樱笨重而慌乱地跑过去。
洛纱华此刻看不到、听不见,冥冥黑暗之中,她好像又回到了洛府梅园,攸林娓娓地跟她讲述青川的见闻:烈日骄阳搬的光华,万顷碧波般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