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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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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归低咳两声,朝外唤:“阿随。”
阿随跑进来:“先生,怎么了?”
“带廿廿回去休息吧,她累了。”
阿随看了廿廿一眼,纵然心中不满,仍是点头:“是。”
说着,要上前带她下去。
可没料到廿廿神情立变,抗拒之下,居然跳进了床榻里侧,她抱着被子,缩在纪归身边,凶巴巴地看着阿随。
“哎,你……”阿随指着她,目瞪口呆。
“坏人。”廿廿用被子把脸遮住,眉头皱得紧紧,小声求救,“阿之。”
纪归忍俊不禁,“他不是坏人。”
阿随嘴角扭曲,很是受伤:“我长得这么丑吗?”
他承认纪先生风华内敛翩翩君子,他不敢和纪先生比肩,可是他长得也不丑吧,这么害怕是干什么。
廿廿还是缩在纪归身边,拼命摇头,“不,走。”
阿随瞠目结舌,“你不是想和先生睡吧,你、你……”
这刁钻的事实简直让阿随想当场晕过去,先生是何等人也,一个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小乞丐能跟先生回来已经是莫大的福气,她居然还想败坏先生的名声?
廿廿见阿随快要气得喷火了,紧张地抓住纪归的衣摆。
纪归笑起来,低声说:“你留下来,会睡不安稳。”
他身体不好,经常忍不住低咳,会吵到她。
“不、不会。”廿廿摇头。只要在他身边,她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介意。
纪归见她紧紧抓着他,思索片刻,对阿随说:“罢了,我记得耳房有闲置的睡榻,你搬过来吧。”
阿随简直不敢置信:“先生,这不妥啊。”
纪归没有说话。
阿随咬牙,愤愤看了廿廿一眼,转头出去了。没过多久,派人搬回了睡榻,就摆在屋内。
纪归轻声问廿廿,“你踢被子么?”
廿廿摇头。
她没有盖过被子,冬天冷的时候,她只缩在干草堆里。
纪归怔忪,片刻后掩去眼中情绪,“抱歉,是我不好。”
他咳了两声,慢慢起身下床,“今晚你睡这里,不用怕,我不走,我就睡那儿。”
坐在床上的廿廿愣愣看着他离开。
半晌,她着急了,跳下床榻,把他拉回来,“不行。”
纪归愣了愣。
廿廿指着床榻说:“你睡床!”
察觉纪归要拒绝,廿廿的眉头皱成了八字,又露出了那种小兽般凶狠的表情,似乎在威胁他。
纪归无奈妥协:“好。”
廿廿这才满意,喜笑颜开。
只是,这一个晚上,廿廿睡不着了。明明被子很软很香,让人一沾上就打呵欠,可是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色,她翻了个身,趴在榻上,认真盯着远处的纪归。
他睡得很安静,双目阖着,微薄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好像画里的人。他好像近在咫尺,又隔得很远,仿佛神仙一样,稍微不注意,就会消失了。
廿廿用被子包着自己,在黑暗里看了四周一圈。
她试着起来,又再次退缩地躺回去。
终于,她忍不住掀开被子,光脚踩到地上。
地面冰凉凉的,冻得慌,她被冷得跺了好几下脚,踮起脚尖踩着地面,走到他床边,蹲下来,扒着床沿看着他。
黑暗里,她玛瑙似的瞳孔映出微弱的一点点光。
她从他的眉眼、鼻子、看到嘴唇,确定他就在这里,心里生出安稳的欢喜,那点不安终于散去。
确认他没有醒过来,她眨眨眼睛,在床边找了个可以蜷缩的地方,尽量离他近一些,就这样抱着膝盖,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廿廿从睡榻上坐起来。
身上是盖得妥当的被子。
她有些茫然。昨天晚上她做梦了吗,她怎么记得自己不是睡在这里的?
纪归不在屋子里,空空荡荡。
廿廿穿上鞋子,奔出去打开门,没想到臭着脸的阿随就站在门口,双手叉腰,“给你脸了,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你也好意思啊!”
她抿唇,看着阿随。
“阿之……他在、在哪里?”
“先生的表字也是你能叫的?”阿随的脸色更难看了,“连太子殿下都只称先生,你敢直呼先生的名字?”
阿随怒火之下,不自觉朝她逼近一步。廿廿骇得往后退,眉头紧皱地瞪着阿随,又变成了初见时警惕的小兽模样,谁都靠近不了。
“你……”阿随一愣,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还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凶什么凶,我们先生救了你,你难道也不懂得感恩么。”
廿廿愣了愣,回过神,眼里的敌意化去。
她听懂了,黯然低下头。
少顷,她小声问:“他在,哪里?”
阿随扯起嘴角,不屑地说:“先生进宫了,你以为先生平日尽没事做吗?我告诉你,先生不在,你要是不听话,敢闹事,我随时把你丢出去!”
说完,阿随立刻往后窜了一步,防备地看着她。
面前的小乞丐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发疯,和昨天一样扑上来咬人,他可得防备着。
可出乎意料的,廿廿没反应。
廿廿垂着头。
她其实不丑,昨天只是脏兮兮的,所以大家看不出她长什么样子。真要说起来,她的五官小巧精致,除去瘦瘦小小的,其实比京城里一些贵女都要好看。
她不说话,不占理的反倒成了阿随,阿随发了脾气,有点讪讪地看她一眼,硬邦邦说:“现在过了早饭时间,没饭吃了,你等中午吧,要是中午吃饭你还没来,你就别吃了。”
说完阿随就走了。
丫鬟小俞和小宜经过,看见她站在这里,都没什么好脸色,哼了声走掉了。
这里好像没人待见她。除了纪归。
阿之出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廿廿走出庭院,按着记忆,来到大门口。
大门没有关,有两个家丁守在门口,看见她,互相对视一眼。
廿廿迈出门槛,那两个家丁以为她要出去,正要阻拦,谁知廿廿走下一级台阶,席地坐了下来。
廿廿抱着膝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
偶尔有人路过,看见纪府外面居然坐着个姑娘,都投来惊奇的目光,议论纷纷。有人见廿廿长得好看,想上前攀谈,不过看看纪府的牌匾,还是退却了。
如果是纪先生家里的人,谁敢动呢。
也许是因为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所以很快就天黑了。
夕阳落山,落日余晖照亮半山。
廿廿数过去了一辆又一辆马车,看着十几对夫妻经过,听隔壁出来玩闹的孩子吵了一架,她再等等,就能等到阿之回来。
廿廿把脑袋搁在膝盖上,眼皮眨了两下,觉得有点困。
“你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平日我瞧你酉末才出储宫,今日怎么早了这么多。”
不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男子说说笑笑的声音响起。
不是纪归的声音,廿廿一动不动。
“殿下已经大了,勤勉用功,无需旁人再督促。”温温淡淡的嗓音随之响起。
廿廿眼前一亮,立即抬头看去。
不远处的路口,纪归自马车边走来。他今日换了身雪青色的衣裳,愈发显得清瘦,黑的发,水墨染就的眉眼,内敛温和。
廿廿看见他的时候,他正与另一位男子搭话。
那男子手持折扇,笑起时狐狸眼弯弯,温润中又带促狭,不一样的感觉融合在一起,有点奇怪。
正巧廿廿抬头,那男子眼尖看见了廿廿。
“你家门口怎么坐个姑娘?”那男子把折扇合起,唰的一声打开。
纪归循着方向看去,看见坐在门口的廿廿,愣了好久。
“纪先生,看你这模样,不对,”那男子眼睛一亮,“莫不是……哦!原来纪先生也做金屋藏娇这样的风流事。”
纪归低咳了声,道:“没有金屋,如何藏娇,再者,我没有那种心思。”
尹适年自个给自个扇风,挑眉看向不远处。
廿廿已经跑下台阶,朝这里奔过来。她眼中盛着灿灿的光,飞快跑来,让人想起林间归巢的鸟。
“阿之、阿之!”廿廿奔到纪归身前,差点刹不住脚,踉跄一下被他扶住。
她欢喜坏了,纵身就想扑进他怀里。
不过被纪归伸手拦住。
廿廿被他挡住,抱不到他,有些失落。她看见他似乎有些不自在的脸色,又看看旁边笑得春心荡漾的尹适年,似乎明白了什么,缩回脚,只抓着纪归的衣裳不松手。
尹适年的笑快咧到耳朵边了,“啧,纪先生的表字,我刚认识纪先生那两年,压根不知道呢。”
他当年进礼部右侍郎,时常与纪归打交道,纪先生是圣上亲请进京的先生,涉猎广,懂得多,他有不会的时常去请教,一来二去,志趣相投才成了好友。
这漂亮小丫头哪来的,这么快就叫这么亲么?一见面就投怀送抱,他都没这艳福。
廿廿警惕地看着尹适年,往纪归身边缩了缩,小声说:“阿之。”
尹适年噗的笑出声,连忙摆手说:“我不和你抢纪先生,你莫要怕,莫要怕啊。”
廿廿茫然地皱起眉头。
她只听见了抢纪先生四个字。
他要跟她抢阿之?无措之下,廿廿感觉到了莫大的危险,她一把抱住了纪归的手,抱得很紧,只露出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瞪着尹适年。
“好了,廿廿。”纪归低声说,“你怎么在这里?”
廿廿仰起头望他,认真说:“等你。”
尹适年哇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摇扇子的速度加快,啧啧赞叹:“纪先生两袖清风、不沾女色,在朝廷里是出了名的,今日我赚了,这第一手消息不知道值多少银钱。”
“不是你想的那样。”纪归淡淡道。
尹适年明知故问,“啊?我想的哪样?”
纪归低咳了声,神色淡漠,“你今日话很多,你可以走了。”
“唉,”尹适年长长叹了口气,“有佳人陪伴,好友可有可无,罢了,罢了!”
说完,尹适年笑眯眯行礼,“纪先生,小民告退。”
廿廿一直目送尹适年带着小厮,绕过她离开,终于舒了口气。可冷不丁,尹适年突然转身,嗒嗒嗒跑过来和她悄声咬耳朵,“下次你瞒着你家阿之出来,我请你吃蜜花酥怎么样?”
廿廿吓得差点一巴掌盖过去。她猛退一步,一瞬间眉头皱起,凶巴巴的。
纪归沉声,“尹适年。”
“……行行行,我不说话了,告辞。”尹适年没想到漂亮姑娘被他吓成了凶恶的小兽,缩回脖子,无趣地哼了声,打着扇子扬长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