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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长夜（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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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去学姐家里做客，还麻烦人家家里特地送回来，蓉子妈妈头点得活像只有头关节能活动的，里面装了弹簧的那种点头瓷玩偶。
明明只要说声谢谢就好了。
这是姐姐大人曾经说过的话，场景当然不是在自己家门口，而是在学校。
不过是帮下级生捡起掉了的课本，下级生，也就是蓉子的同级生，仿佛做了什么绝对不该做的事情般铁青着脸，直接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弯腰道歉起来。
获得别人帮助的时候，说谢谢比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不是能更让对方开心吗。
虽然帮到别人的姐姐大人却闷闷不乐。
这样搞得我不是像在欺负下级生一样嘛，她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蓉子安慰姐姐大人，特别是上级生和下级生的场合，本来就很难分清善意之言和指导说教之间的界限嘛。
等目送娴静优雅的姐姐大人坐上车离去后，蓉子妈妈才回头看了蓉子一眼。
她的表情有些诧异：“哎呀，蓉子，你身上很好闻啊，什么味道？”
“诶？”
蓉子愣了下。
大咧咧的去闻衣服上的味道也很不雅观，她轻轻嗅手腕边袖口的位置，发现自己的衣物也渗进了姐姐大人房间里的香气。
接着她也深刻体会到了姐姐大人在面对自己时纠结该回答“香柠檬”还是“佛手柑”的复杂心情。
想快点进屋的蓉子于是说：“下次我问问姐姐大人吧。”
“是呢……就这么做吧。”
一向习惯刨根问底的妈妈居然轻易放过了自己。
姐姐大人亲自送她回来有那么大打击吗。
“您好，晚上冒昧打扰了，我是莉莉安学院一年级的水野……啊，姐姐大人，晚上好！”
双手紧握话筒的蓉子放松了肩膀。
“是的，嗯，我也是。今天谢谢您的招待。”
……
连着电脑的迷你加湿器正往上放出烟雾。
打完道谢的电话，一身睡衣毫无顾忌地倒在床上，蓉子才逐渐能够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即使闭上眼睛也能回忆起那片比起校舍庭院也毫不逊色的蔷薇花园。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剪下的一束蔷薇，正在她房间窗台的花瓶里开着呢。
捧着花束的姐姐大人按下自己家的门铃，蓉子在她背后看到自家爸妈一副目瞪口呆，几乎能塞进鸡蛋的样子。
她捂着嘴偷笑起来，翻了个身。
※
“早安，蓉子……那是什么？”江利子指指她的额头。
“什么都没有。”
“真的？”
那么显眼的肿块，怎么可能什么事情没有。
蓉子斩钉截铁：“真的。”
看蓉子的反应，江利子就明白一定有什么她自己没脸说出来的愚蠢的经由。
蓉子也十分懊恼。
总不能如实回答自己是从床上屁股朝天摔下来了吧。
这份恼怒被毫无痕迹转移到了别人身上。
“圣，你今天可不能再翘掉山百合会的活动了啊，就算今天把你双手双脚绑起来，用竹竿挑着，我也要把你带过去。”
蓉子冷冷的警告。
“啥？那不是原始住民绑烤乳猪的作法嘛，我在你心目中竟然只有头猪的程度？”
“你要是不按时出席，那就是猪以下了。”
圣被打得措手不及，只好举起手开玩笑道。
“我有社团活动！”
“哦？”
“我有回家社的活动！”
“否决。”
“切。”
一如既往熟悉的早晨平复了蓉子的郁闷。
趁着中午午休，蓉子来到保健室，额头顶着用塑料袋裹起来的冰块，挑了张最深处的床躺到预备铃打响。
等到放学，磕到的地方已经完全看不出了。
满意地对着玻璃窗摆正自己根本没歪斜的白色领结，她顺手揪住圣偷偷摸摸想溜走的后领，笑容可掬。
江利子丢给圣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总之，万一堂堂白蔷薇花蕾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五花大绑，像押送犯人似的带到蔷薇馆，问题就大了。
作为折中方案，蓉子挽着圣出了教室门。
不出意外收获了无数不明真相的注视。
“她们难道看不出我明明是被胁迫的么……”
圣无奈地说。
“这样我简直就像是骑士大人嘛。”
“啊啦，那我是公主殿下？”蓉子说。
“被骑士保护着的不仅仅有公主呀，还有被老婆戴绿帽的骑士王呢。”
跟着她们一同的江利子喃喃着接茬道：“那我应该是兰斯洛特……不，高文吗？”
三位下级生熟练迅速的为自己和姐姐们泡好锡兰红茶，并且分工扫去堆积了一天的灰尘，擦亮桌面，再把茶杯用拖盘一次性移动到桌上。
打开窗户通风的时候听到楼下传来姐姐们的声音，三人立马坐到面对门的座位上。
最先进来了千佳子，之后跟着姐姐大人，最后的直美带上门。
山百合会六人齐了。
平时的话不会分年级一团一团的进来，只是今天恰巧罢了。
对长期旷工的圣突然出席，姐姐们没有作出疑问，问过好也坐了下来。
姐姐大人柔和的视线在蓉子身上多停留了会，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她的态度让蓉子松了口气。
会议的第一句永远是姐姐大人先开的口：“那么先说一下今天要讨论的事项吧。”
“下周给新的念珠要送货来学校，到时候一年级的三人去警卫室那边领过来，放到一楼的仓库去。”
蓉子举起手，“那个……新的念珠是干什么用的呢？”
“你们刚入学的时候，不是有在教堂举行的欢迎仪式上收到念珠么，和那个一样，今年也要给新生发的念珠。还有的话，是呢，就是大学校舍的小卖部用来贩卖的部分。”
姐姐大人耐心的回答。
“能拜托你们吗？”
“好的。”
“新生啊……哦，上周外部生的面试刚结束来着。”
许是贴在一年级教室窗户玻璃上写给新生的“欢迎四月入学”的大字印象深刻，直美至今都记得从教室内看过去有半人高的镜面反射过的字体。
千佳子说：“我们学校可是很难考进来的啊。”
这是一个事实。
虽然是私立学校，但好歹也是入学倍率接近二十的狭窄的门。
所以不仅从外部考进来，还成为新生代表的蓉子，对同年级的学生来说几乎是天降的黑马。
身为千佳子妹妹的江利子并没有和自己姐姐同样的烦恼。
一直以来，其他勤奋却不那么有成效的学生眼里轻轻松松的江利子升入高中，真的遇上被从不掩饰自己努力姿态的蓉子超越后，反而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那些眼红羡慕江利子的才能，拼命想要追上她的学生要是知晓她内心真正的想法，会不会气得就地昏过去。
反正江利子觉得自己从此做个不用管事的万年第二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黄蔷薇大人。”姐姐大人轻声提醒。
“抱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能通过入学考试的学生很厉害罢了。”
千佳子看向蓉子，笑了笑。
“既然你们表现得这么感兴趣，”直美忽然提议道，“要不然今年的入学仪式上给新生佩戴念珠的工作由你们下级生来做怎么样？”
“怎么可以？！”
“哦……”
“姐姐？！”
“圣，你根本就没认真在听吧。”
“嗯，对哦。”
白蔷薇大人总是宠着圣，另外两人对她消极怠工的态度一点办法也没有。
本来应该是在新生面前尽情展现蔷薇大人们卓越风姿的场所，要是被花蕾的二年级生抢去风头，不仅是三年级生，就连同级生说不定也要立马磨刀霍霍冲过来收拾她们一顿。
然而刚承认自己没有专心听会议内容的圣笑了出来。
“你们二位别那么紧张嘛，姐姐大人也不是真的想要这么做，只是在调戏你们啦。”
蓉子和江利子同时叹了口气。
姐姐大人睁大眼：“诶？白蔷薇大人，刚才那个原来是玩笑吗？”，甚至面露微微的遗憾。
直美不说话了。
姐姐大人……！
蓉子忍不住用文件挡住自己的脸。
为什么姐姐大人只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这么迟钝啊！
……
然而到姐姐大人家玩的余韵没能留存到下个周末。
正在写读后感的蓉子被楼下的妈妈叫来说有她的电话。
“是蓉子的同学打来的哦。”妈妈说。
妈妈说的很棱模两可，但是蓉子能猜到是谁打来的。能用“同学”这么随便的叫法称呼的，也只有那两个人了。
——果然，当电话转到她自己房间的座机之后，从里面传出一个和端庄优雅四个字完全绝缘的声音来。
“哟，蓉子，你打算怎么过去？如果乘电车的话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诶？你在说什么呢？圣。”蓉子愣了一下，该不会自己把什么重要的约定忘记了吧，她不安地反问道，“要去哪里？”
“哈？那当然是——”
对面的声音蓦地停顿。
“等等，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所以说，圣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总是话说得不明不白的，蓉子也有些来气了。
“今天不是红蔷薇大人参加弓道部比赛的日子吗！”
诶诶？！！！
——虽然很想这么叫出来，但隔着一道墙听见女儿不雅观的大叫的妈妈，一定会特地从厨房探出头来狠狠瞪她吧。
所以想要叫出声的心情还是作罢了。
蓉子压低声音：“等等啊圣，姐姐大人不是已经从弓道部引退了吗？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比赛要参加啊？”
“你犯傻呢。”圣叹气说，“就是因为要引退，才让你的姐姐大人象征性的参加全国大赛，作为道别仪式啊。”
圣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总之，离比赛开始还剩下两个小时，三十分钟后你就到XXX地铁站的门口汇合啊，那就这样。”
说完，不等蓉子回答就立刻单方面挂了电话。
蓉子的第一反应是“别开玩笑了”。
打扫完厨房的妈妈走出来，看了眼一言不发放回话筒的蓉子，皱起眉头。
“蓉子，怎么能不打招呼就挂掉电话呢，太没礼貌了。”
可惜，并不是她先这么做的啊。
蓉子叹了口气。
不过她不打算和妈妈解释。多亏圣在长辈面前完美无瑕的伪装，塑造出彬彬有礼，温顺却不失威信的形象，蓉子甚至怀疑自家母亲在自己和圣之间到底会选择相信谁。
“抱歉，下次不会了。”
看了眼时间，三十分钟内要到地铁站的话，现在就必须出发了。
她要先坐家附近的公车前往最近的地铁，然后再换乘一次。
平时休息日如果要出远门，都会和家里事先说好，这样要用公司的车接送的话也能提前通知给职员。
三十分钟光是临时等职员来也不够。
蓉子几乎在挂上电话的瞬间作出了决定。
“妈妈，我要出一趟门，去给学校的前辈加油……晚饭？应该回来吃的。”
确认好换乘的站点，背上放有钥匙钱包的小巧单肩包，蓉子一边庆幸早上换的那套衣服没有休闲得让人觉得是只能在家穿的衣服，一边在玄关套上放在外面的唯一一双皮鞋。
另外一双平时穿去学校的鞋子则照例被妈妈拿去清洁上油，还在后院里晾着通风呢。
姐姐大人……
一心想快点和圣汇合，蓉子根本来不及想别的事情。
这里不是莉莉安。
就算在路上跑动，裙摆因此产生些许的褶皱，也不会被老师或上级生叫住训诫。
于是蓉子迈开步子，朝着车站奔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