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试读稿》渔子酱酱

3、占卜夜莺（3）

　　阁楼有张四方桌，两人一鸟各执一边，空出来的那面朝窗。

　　“比娜，不用这么严肃。你这样让我很紧张——你该不会想对我说，哇，主人你好帅吧。”星峦笑着耸耸肩，企图缓和气氛。

　　不过显然，比娜想把这张小方桌开成皇家谈判会。她屈起右脚中间的最长的那根脚趾，微不可闻地在桌上敲了敲，“啾啾啾。”

　　米福尔两条胳膊支在木桌上，翻译道：“请收起你的自恋。星峦，你到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才会引得那些人来抓你？”

　　翻译完比娜的话，米福尔惊讶道：“你被追杀了？”

　　星峦很不喜欢米福尔过于吃惊的语气。奈何比娜坐镇，而且比娜看样子还是动真格的，他不敢随意扯皮，只好垂下眼皮，盯着桌上一个被虫蛀出的坑，道：“我杀了人。”

　　“什么？”悲天悯人的米福尔再度惊讶。
　　星峦瞥了他一眼。
　　“好的。抱歉。”米福尔比了个道歉的手势。

　　比娜也小小的震惊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回过神，“啾啾啾？”是谁？

　　“很重要的人物。”星峦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沉声道：“皇家骑士军团的第一团长，赛洛普。”

　　“难怪，这些年的奥兰庆典一直是第二团长率人游城。对外称赛洛普外出游历，原来是人已经没了。”米福尔震惊完，又恍然大悟。
　　星峦忍下他胡乱插话的毛病，接着解释道：“渊诏叛乱前，我刚到奥兰，成为皇室的预备占卜师。但是在叛乱中，赛洛普杀了……杀了我最亲近的人。所以战后我借着占卜师的身份潜入宫中，趁其不备，以命抵命。”

　　原来如此。比娜想。她开始有记忆的时候星峦便在她身边，想必是在逃亡过程中顺便捡了一只刚出壳没多久的小雏鸟。或者鸟蛋。
　　别的占卜师都养尊处优，每天玩玩占卜牌就能赚地钵满盆盈，而星峦却因为复仇被满世界追着跑。她一时间又心疼又生气。

　　星峦一头银发随着肩膀的动作微微颤抖，眼眸也因为恨意发红，像个可怜兮兮的小男孩。比娜顿时母性大发，恨不得张开双翼把星峦护在翅膀底下，再用坚硬的喙把追着他们不放的皇家军团一口一口全啄掉！

　　“啾啾啾！”他们这群狗东西，本鸟罩定你了！
　　米福尔呛了一声，颤巍巍翻译道：“比娜说她会帮助你。”

　　“哦，亲爱的比娜。”星峦指尖扫过眼角，向比娜伸出右手。“还好有你陪着我。”

　　比娜跳上他的掌心，把自己珍藏许久的人鱼珍珠叼出来递到星峦指尖，中气十足地叫道：“啾啾啾！”
　　虽然你废话多、学术不精、还很不靠谱，但既然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关系，就要共存亡！
　　米福尔：“咳咳。比娜说她会无条件支持你。”

　　星峦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比娜。

　　“谈判”很快结束，星峦把房门打开，正要送客，米福尔却对比娜道：“小比娜，你先去找老板娘玩。刚刚看到阁楼的床铺没有摆正，睡着不舒服，我和星峦给它换个位置。”

　　比娜好奇地看了星峦一眼。
　　星峦的表情变得有一丝僵硬，不过很快恢复如初。他也对比娜笑了笑，说：“是需要换个地方。你先去玩吧。”

　　听到星峦也这么说，比娜放下心来，不疑有他地飞下去找老板娘。鸟类的感知力很敏锐，她刚才便察觉出星峦始终在防备着米福尔，而米福尔一直在试探性地进攻。这也是她决定三言两语结束谈话的原因。

　　即便她很喜欢米福尔，但毕竟星峦才是最亲近的人。她才不愿意星峦在别人那里受气。
　　但是既然星峦在谈话后接受了米福尔，那她就无所谓担心了。

　　待听到楼下传来老板娘呼唤比娜吃东西的声音，星峦才默不作声地锁上房门，回身时忽然从空间中掏出一把银色的占卜牌，猛地朝米福尔甩去。

　　黑色的玄冰占卜牌已经能够轻松割破普通护甲，而银色占卜牌则是由最硬的克雷亚钢制成，薄如蝉翼，却能削铁如泥。

　　星峦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占卜牌飞出时带起的风熄灭了装饰用的烛火，显然是下了杀心。

　　仿佛早就料到星峦会出手，米福尔在星峦回手进空间时便一脚踩上凳子，用披风裹住身体，在空中纺锤般旋转几圈，落在星峦的床上，又跌落到床下。

　　平日里惯会嬉皮笑脸的星峦此刻一个字也不说，目光紧紧粘着米福尔滚过的轨迹，银色占卜牌不断出手，钢钉般钉到墙上、桌上、地板上。

　　米福尔则是把整个阁楼里能滚的地方滚了个遍，就差破窗而出跳楼去了。星峦的速度快到他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在每一张垂直飞来的占卜牌上，根本无暇喊“停战”。

　　一直到一张占卜牌把他的披风一角钉到地板上，米福尔才冒着被其余牌钉死的风险停止滚动，顺手捞起一把椅子挡在胸前，崩溃道：“别扔牌了！”

　　可喊了也没用，七八张占卜牌依然朝着他的要害部位飞来。米福尔似乎已经能感受到那些牌周身裹挟着的凌厉风气。
　　“赛洛普！”

　　星峦的占卜牌顿了一秒，随机又高速向米福尔刺来。

　　米福尔抓准这一秒的空档，飞快道：“他没死！”

　　听到这，如刀剑般寒光闪闪的占卜牌才真正停了下来，乖顺地顺着原轨迹回到星峦手中。

　　米福尔心有余悸地从床底爬出来。克雷亚钢制物品本身就十分稀少，做成的占卜牌更是活在他的想象力里。方才那一通单方面虐杀，星峦不惜把底牌拿出来，想必是下定了杀心的。

　　若是再晚那么一两秒，或者“赛洛普”并不能触动星峦，他这会儿恐怕已经躺在地上四处漏血，而星峦在慢条斯理地用他的物语袍擦占卜牌了。

　　不过星峦出手这么狠，也恰巧证明了米福尔的猜测。星峦绝非表面上的单纯调皮甚至是傻乎乎。
　　他站起来掸掸衣服上的灰尘，把到处是破洞的物语袍捡起来叠好，有些心疼的摸着上面的洞，道：“我去年才去过奥兰。盛典最开始的游城仪式，大家都以为领头的是第二团长莱德。”

　　星峦轻轻摩挲着占卜牌上的纹路。

　　“不过熟悉赛洛普的人都知道，他的右耳垂后面有一颗红色的痣。”米福尔伸手点点自己的右耳朵，穿着粗气在床边坐下。“一只小长尾雀告诉我，它啄了领头面具帅哥的耳垂，因为把红痣看成了樱桃。”

　　游城的军团要带上金色面具，表示无关自己是什么身份，只要进入军团，唯一的使命只有保护奥兰。

　　“众所周知，莱德虽然是第二团长，但作战、管理、亲民度都要高于废物团长赛洛普。现在和平年代，又带着面具，让赛洛普顶替莱德游城，恐怕谁也认不出。”

　　米福尔的意思很明显，赛洛普没死，起码到去年春季没死，死的是莱德。为了争取民意，让赛洛普顶替莱德，再对外宣称赛洛普外出游历。
　　而星峦从数年前便开始逃亡，那么他杀掉的所谓的“仇人”，不可能是赛洛普。

　　如果米福尔去年没有去奥兰，或者没有那么一只半瞎的小长尾雀，亦或者米福尔不是该死的物语师，那么星峦今天说的谎言就是大家轻而易举就能相信的事实。

　　“我认为，占卜师是不会杀错人的。”米福尔喘完气，瞅着星峦的脸色，慢悠悠道。

　　星峦伸手揽了揽头发，勾勾手指，一张离米福尔最近的克雷亚钢占卜牌“刷”的一声从地板中拔出，在半空中自动对折两次，把锋利的边缘收拢到中间，温温柔柔地圈上星峦的长发，充当发绳。

　　米福尔：“……”
　　比娜，你的主人太可怕了！

　　“谢谢你没有拆穿我，还帮忙让比娜相信了。”星峦露出笑容，“或许你并不是一位普通的物语师，你认为我可以相信你吗？”

　　刚放松下来没几秒的米福尔手心又开始出汗。他慌忙点头，“当然可以。”

　　星峦不疾不徐道：“比娜只是一只聪明漂亮的夜莺，很多事情她并不需要知道。我想，即使身为物语师，你也没有把什么心事都告诉周遭动物的习惯。”

　　“我只是很好奇你的来历。”米福尔保持着端坐的姿势，撇撇嘴，“要知道，我很少见到像比娜这种能够听懂人话的鸟类。而身为占卜师，你又出现在最不可能出现的南方小镇。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星峦开始着手收拾方才被米福尔滚掉的东西。他把掉下来的蜡烛重新插回烛台，划亮火柴点燃，背对着米福尔，并不接他的话，“你的物语袍太显眼了，如果是外出游历长见识的话，还是朴素一些比较好。”

　　他把倒掉的椅子全都扶好摆正，有些懊恼地看着被占卜牌扎出来的痕迹，思考待会儿怎么和比娜解释。

　　“那可是我最好看的一件物语袍。”米福尔心疼地说。他见星峦在收拾屋子，那堆要命的占卜牌也都收起来了，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放松道：“不过既然没有杀赛洛普，你到底为什么会被皇家军团追杀？”

　　“有时候，打破砂锅问到底并不是一个好习惯。”星峦朝他眨眨眼，又把米福尔眨了个哆嗦。“而且，你的父亲肯定教导过你，当你的敌人已经亮出底牌后又没有急着灭口，并不是因为他要手下留情，而是想到了更有利可图的处理办法。比如，做个人质赚点钱什么的。对吧，临恩城小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