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烈鸾朝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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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姬面色发白地看着混乱的人群，双手紧紧捏成拳头。她将处理后续事件的任务交给四姨，自己则脚步急促地向后院走去。
她来到一间屋子门口，平稳住紊乱的呼吸，伸手敲了敲门。
“进来。”
缘姬推开门，看到流羽正撑着脑袋笑意盎然地看着一面镜子。而镜子里，赫然正是现在春华苑大堂混乱的景象！
“羽姑娘……”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
缘姬咬咬牙，对着笑得云淡风清的流羽说道：“您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青离带着刻鸾琴逃走？”
流羽回过头，笑道：“错了，她可是被采花贼绑走的呢。而且，那琴本来就是她带进来的。”
缘姬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为什么要放过她，那只刺良一看就知道是和她串通好的。”
“她既然这么用心地排了这出戏，我们不好好陪她怎么行？”流羽站起来，衣袖缓缓拂过妆台：“况且，刻鸾琴在我们手上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由她去了。说不定假以时日，这小丫头真能发挥出刻鸾真正的威力。”
“若她真能完全驾驭刻鸾的话，岂不是要出乱子？”
流羽纤细的十指轻轻扣着朱红的妆台，发出钝重的声响：“发正这初蒙大陆已经够乱了，再乱一点又能怎么样？乱到极致之时，或许还能找出一条新路来。”
缘姬无言以对。她静静地看着甚至比她自己还要美上几分的流羽。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似乎已经很久了。自己一直在人前扮演着春华苑当家的角色，可谁又能想到，这里真正的主人，正是这里的头牌、名动天下的美人流羽呢？
她垂下头，看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的清晰的人影，轻声说：“探子来报，水域务波与陆域赤野的使者会面，地点定在了空城。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流羽美目流转：“是吗？居然定在了空城。这赤皇的野心真是越来越大了。真不知道上域那些自称为神的家伙们，如果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说到最后，她索性放声大笑。宛如夜莺清啼的笑声竟然透着丝丝诡异。
她说：“这初蒙大陆，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杨小扬是被某种东西给啄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揉了揉被啄得发红的额头，昏昏沉沉地看了看四周。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
远处的天空已经泛出鱼肚的白色。朦胧的晨光之下，荒寂的旷野处处遍布着烧焦的痕迹，以及千疮百孔的尸体。
浓浓的血腥味遮盖了初晨的清爽，残火稀疏地燃烧着。大量的鲜血汇成一道道肮脏而可怖的河流，蛇一样钻入大地深处。
妖族的、兽族的，两个种族的大片尸体以各种怪异的方式狰狞地显示着不久前那场战争的激烈程度。
这是杨小扬走出春华苑的第一个清晨。
他看到的，不是幻想中的鸟语花香，也不是曾经现实过的车鸣人沸。他看到的，是大片大片的尸体。
胃里就像翻江倒海一样传出阵阵不适，他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在21世纪生活得太久的人类，没有资格对战场感到恶心。任何以这种惨烈的方式走向灭亡的生命都不应该被蔑视。
杨小扬很快由最初的慌乱恢复到了镇静。胸腔里发出的悲鸣让他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栗。
似乎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彻底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离开了春华苑粉饰出的太平，他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了初蒙大陆的呼吸。他所站立的土地，不是古时的中国。这里，是初蒙。
初蒙是什么地方？
初蒙是一块混杂的大陆。
而这块大陆里，存在着无可避免的斗争。
“怎么，被吓到了？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型的战场，在初蒙，你可以看到很多这样的场景。”一个奇怪的声音传来，就像很久没说过话一样，语调别扭而不自然。
“人族占据了太多肥美的土地。低等妖族和低等兽族就常常因为空间和食物而互相争斗，有时，他们也会去袭击人族。当然，几大种族，包括务波的生灵，也会因为对其它种族的憎恨和轻视而发动攻击。这种事情，在这里就像太阳东出西落一样自然。”
杨小扬顺着声音往下看，看到了一只站在他脚边的、麻雀大小的火红色小鸟，还有那张刻鸾琴。
杨小扬刚才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动了，根本没工夫去注意其它事。现在想来，他怎么会在这里？九蹊又去了哪里？
他将小鸟捧了起来，摸了摸它的脑袋，说：“是你在说话？”
小鸟白他一眼：“你认为这里除了你和我之外，还有其它可以说话的东西吗？”
脾气好冲，杨小扬想。
“你知道我怎么会到这里的吗？和我在一起的人，不，是妖，现在在哪里？”
小鸟低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等到杨小扬以为自己快要忍耐不住掐死它的冲动时，才以轻蔑的语气说道：“无知的人类，就是我把你送到这儿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个傻鸟，什么臭脾气？信不信我马上拔光你的毛把你煮来吃了！
他在心里腹谤，面上却笑得和蔼可亲：“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小鸟立刻抖了抖羽毛，骄傲地回答：“我就是神兽烈鸾，的分身小鸾。”
“分身？”不就是个分身吗？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是，能驾驭刻鸾琴的人都能召唤出属于自己的烈鸾分身。我就是你召唤出来的。”
“哦……”拉长音调，杨小扬用手抚摸着小鸾的羽毛，然后趁它不注意时用力一扯：“你是我召唤出来的，还有胆在我面前作威作福？你这只没大没小的臭鸟，我才是老大，知道了吗？！”
小鸾猝不及防地被他扯住羽毛，疼得不行。它不停地扑腾着翅膀，嘴里叫着：“放开，放开。”
“放开？”杨小扬加大力道：“现在知道谁是老大了吗？”
“你这个卑贱的人类……”
“什么？”手上使的力更大了。
“你放开，我的羽毛会被扯掉的，放开。”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你……你……我，我认了，你是老大还不行吗？”
杨小扬闻言立刻放开它，看到它左瞧瞧、右看看的紧张样，更加得意：“看你还敢不敢给我没大没小？”
“开玩笑，我杨小扬从小就被称作“动物杀手”，哪只小动物看到我不是吓得发抖？瞧你那样，还想跟我斗？”
小鸾心疼地看着杂乱的羽毛，恨恨地瞪了杨小扬一眼。
你才小动物！我是神兽！
“对了，我的朋友呢？”和小鸾这么一闹，刚才堵得慌的情绪又高昂了起来。这时，他终于想起九蹊了。
小鸾瞪他：“我只有这么小，灵力不够，能把你送到这儿已经不容易了！至于那只没用的余妖，半路上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杨小扬听它这么说，虽然担心也毫无办法。
“算了，反正虽然九蹊笨是笨了点，可是逃命的功夫还是很好的。应该没问题吧。”他想了想，又说：“烈鸾鸟的分身就这么弱？”
小鸾一听，大为光火：“我怎么弱了？我不是也救了你吗？再说，我会这样还不是因为你！”
“我？”
“对！”小鸾恨恨地说：“每只烈鸾鸟分身的灵能和大小都是由弹琴人的才能大小决定的。青离她唤出了凤凰大小的分身，你呢？你这个半吊子都算不上的人，竟然让我顶着这副小得不得了的躯体！”
杨小扬有些惭愧，可是嘴上却不肯服软：“召唤出你来就不错了，你那么挑剔干嘛？”
他猛然想起什么，又问：“你知道我不是青离？”
“当然，我什么都知道。”小鸾的尾巴翘了起来。
杨小扬立刻抓住它，颤抖着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初蒙吗？”
这个困扰了他太久的疑问，他一定要弄清楚。如果不是接客时间的突然提前，他现在还会呆在春华苑里研究青离的生平，以便寻找答案。
“这个……我不知道。”
杨小扬按捺不住内心的失望，嘟嚷道：“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吗？”
小鸾的羽毛更红了，它争辩着说：“你不是已经知道如何见到青离的残像了吗？自己去问她！她知道这件事。”
杨小扬无奈地点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他放开小鸾，蹲下身子抱起了刻鸾琴。
那块模糊的封印只能依稀辨识出大概的轮廓。仔细一看，小鸾真的很像烈鸾鸟，只不过它没有周身环绕的火焰。
“烈鸾鸟的本体很大吗？”他喃喃地问。
小鸾回答：“当然！和高山一样大。”
“对了，你为什么不像他一样对着太阳鸣叫？”
小鸾刚才骄傲的神色立刻淡了下来，它望着天际的朝霞，说道：“因为我不是他。每个烈鸾鸟的分身都是他、又不是他。”
杨小扬移开注视着封印的目光，转而看着不知望向何处的小鸾。它娇小的火红色身子在朝晖的照拂下发出了淡淡的金光。
杨小扬问：“他为什么会对着太阳清鸣？”
小鸾轻声一笑，不知是嘲讽还是叹息：“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没听说过烈鸾鸟的传说吧？在那个古老到荒唐的传说里，烈鸾是仰慕着为太阳的蠢货。太阳为大地带来了光明，所以他让自己被烈火包围。太阳永远悬挂在高空，所以他便每天对着太阳清鸣不休。直到有一天，它悲伤的叫声唤来了洪水，洪水淹没了无数土地。天神知道这件事后，非常愤怒，所以将他封印在了可以压制他灵力的‘桎木’中。但是烈鸾鸟依旧每天哀鸣，桎木的枝干在他眼泪的浇灌下甚至长到了天之极。天神只好砍下刻有封印的那断木头，用从银蛟身上拔出的筋作弦，来制成了这张刻鸾琴。
现在世人听到的刻鸾绝美的声音，就是烈鸾鸟献给太阳的哀鸣——很可笑，是不是？”
这时，太阳已经完全冲破了云层，大地都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下。
杨小扬看这这片沉睡着许多尸体的旷野，默默无言。
可笑吗？杨小扬不知道。他只知道本来已经活跃起来的气氛又一次僵了下去。
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那轮刺目的红日。
即使是已经冰冷的尸体，都有享受阳光的权力。在这片充斥着不甘、痛恨与绝望的土地上，似乎只有这一点，才是公平的。
太阳何其伟大，所以敢于追逐太阳的人，又怎么能说可笑呢？
我们都在渴望光明，烈鸾不过是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望而已。
只是这样的渴望太接近疯狂，这样的疯狂太让人悲伤。
小鸾看到杨小扬的表情，嘲讽地说：“人类，你有什么可伤心的？这又与你无关。”
杨小扬笑道：“或许吧。不过这《初蒙风物志》的作者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嘛。那本书上很多东西都没有。”
小鸾不屑地看瞥他一眼：“你说归冥吗？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对许多生灵来说，不知道比知道幸福，因为知道得越多，贪欲就越大。”
杨小扬想起九蹊骂归冥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这老头子还挺有意思的。”
小鸾露出古怪的表情：“老头子？也对，活了这么久，他也该是老头子了。”
两人被刚才近乎伤春的情绪弄得心烦意乱，都迫切地想摆脱那种感情。他们不停地闲扯，虽然暂时忘了刚才的郁闷，可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在这片哀鸿遍野的旷地里闲聊是多么诡异的事情。
这里毕竟曾经是战场，所以即使是阳春三月，也会因为怨气的凝滞而让气温变得寒冷。加上那股无法忽视的血腥味，杨小扬终于忍不住问小鸾：“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点怪？”
小鸾站在他的肩膀上，一双黑亮的圆眼睛四处扫了扫：“哪里怪了？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等一下，”它用翅膀拍了拍杨小扬，示意他安静。
少了他们的说话声，本来就很安静的旷野显得更加寂静。冷厉的风里，似乎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呼喊。呼喊声越来越近，突然，一团雾状的东西出现在了杨小扬和小鸾的面前。
白雾渐渐化成半透明的人形，模糊之间，依稀可以辨认出她清秀的相貌。
她说：“求求你们，救救我家主人。”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烈鸾朝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