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良人以忘忧（秦时明月聂蓉）》棠甫

13、十三、忧

　　高渐离有伤在身，受不了马车颠簸，三天快马的路程他们走了整整十二天。出发前雪女已给端木蓉写了信去，待二人到达墨家据点，众人已等候多时了。
　　“蓉姐姐！想我了没？”雪女先下了马车。这几日她一直担心着高渐离，未曾有过笑颜，此刻见了端木蓉才终于放下心来。
　　“阿雪。”端木蓉淡淡地和雪女打了个招呼，却仍是一脸焦急，似还在等着什么人。眼见雪女下车后就无人再下来，端木蓉自行上前去拉开了车帘，竟就愣在那里。
　　雪女叫了她数声无果，便也上前去看。端木蓉的眼中尽是泪意，可再看马车中的高渐离，他虽不能自己下车，却也并没什么不适，面对端木蓉情绪的突然失控，二人面面相觑，均是不明所以。
　　“蓉姐姐，怎么了？可是心疼小高？你都没问我呢，我可要吃醋了啊！”雪女近前去轻抚端木蓉的后背，安慰之余也没有忘了打趣她。
　　只是这样的玩笑并没让端木蓉心情转好，一问之下，她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他……还在么？”
　　“谁？”信中只提到四人，端木蓉问的自然是盖聂，雪女却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盖聂。”端木蓉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哽咽着吐出那个日夜挂在心间的名字。
　　“盖先生好好的呀！他是受了些伤，可恢复得很快的，他现在在路上有事要办，办完就会回来的。”
　　“阿雪，你不要骗我。他真的会回来吗？”
　　“哎呀蓉姐姐，真的没事啊！谁和你说盖先生有事的啊？”雪女听着端木蓉瞎猜，觉得有点想笑，可看见她哀戚的眼神，又笑不出来了。敢是哪个好事的人在蓉姐姐耳边空穴来风说长道短来着？看着这么个冰美人梨花带雨，他也真舍得。雪女暗中发誓，若叫她逮到了那个无事生非的家伙，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蓉姐姐，我们先回去。”雪女扶着端木蓉转回院中，墨家众人也小心地将高渐离抬下了马车。
　　短短几步，端木蓉亦是魂不守舍。待到墨家一众弟子散去，端木蓉才注意到了雪女身上缠着的绷带。“阿雪，你的伤……”
　　雪女见端木蓉终于平复了情绪，又开始打趣：“呦，蓉姐姐还记得我呀！我还以为你就只记得你的‘盖先生’了呢！”
　　端木蓉的脸微微一红，小声叫道：“阿雪……”
　　调戏良家妇女这种事，雪女早就是惯犯了。眼下场合不对，雪女也只好忍着笑意道：“蓉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盖先生出事了的？我的信上只说我们四个遇到刺客了，是谁告诉你盖先生怎样了的？我去扒了他的皮！”
　　端木蓉一阵默然。
　　“蓉姐姐？”
　　端木蓉叹道：“没有谁……是我自己。前几天，我梦见他在叫我的名字，身上都是血。后来你的信上又说遇到了刺客，我才以为他出事了。”
　　“呦——梦见情郎，算春梦了吗？”
　　“……”端木蓉抽了抽嘴角，居然不知道怎么反驳。这人被调戏久了，其实也就习惯了。
　　“你不说话，是承认了？”
　　“……你就不能先告诉我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那天晚上啊——那天晚上我还睡着，还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说来了个医术高明的金疮医。对了，蓉姐姐，小高的伤你看看吧，那金疮医说他只能治外伤，剩下的还要找食医好生看护。”
　　“好。”
　　只要别再调戏她了，怎么都好。
　　屋内，高渐离刚脱下上衣，端木蓉便惊呼了一声。
　　雪女慌道：“可是小高的伤又有什么问题？这几日我一直小心照料，想不到还是……”
　　端木蓉道：“不是的。阿雪，此人医术在我之上……或许还在我师父之上！这样的伤口，我自认无法处理成他这个样子。”
　　雪女闻言松了口气，又道：“怎会有人医术在医仙之上？那个金疮医只懂得治疗外伤，对于其它方面可是一窍不通。否则他又怎么会让我们去找食医？你不知道，他给我们喝了几天的四物汤和当归补血汤……小高你怎么了？”
　　雪女正说着，就看见高渐离拼命给自己使眼色。端木蓉循声看向高渐离，只见高渐离眼观鼻子鼻观心，后来干脆闭眼装作闭目养神。他腹上伤口还没愈合，看起来其实有点可怜。
　　“小高害羞了呢。”雪女调皮地笑了起来，高渐离闭着眼睛，却掩不住脸上微红。“蓉姐姐，你的盖先生可也喝了哦！”
　　端木蓉想象着那人表面风轻云淡内心万马奔腾的窘态，也是轻轻一笑。“四物汤……其实也算对症下药了。或许哪天我可以去找那位金疮医请教一下。”
　　“好了蓉姐姐，不说金疮医啦。这么多天没见，你有没有想我？”
　　“不想。你走了也不说去哪里，若非遇刺受伤了，只怕还想不起来找我呢。”
　　其实当然是想的。雪女是端木蓉最好的朋友，一连消失多天音讯全无，叫她怎能不挂念？
　　端木蓉还不知道，雪女与高渐离是去刺秦的。无论成功与否，两人都会有去无回。二人只对墨家众人说是去隐居山林逍遥快活，他们的隐瞒，不过是想要断绝过往，免得他们身死之日还要让故人伤心。
　　“蓉姐姐——你看我都受伤了，你还要与我置气。这些天你可要对我好一点！”
　　过了这几天，你可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好了，我看看。”端木蓉向来听不得雪女撒娇，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撒起娇来，真是让人发自心底的喜欢，哪里还生得起气来。
　　雪女转过身，端木蓉便解下了绷带。雪女白皙光洁的背上横着一道格格不入的血痂，虽是缝合过的，端木蓉亦能断出，这伤原本深可入骨。
　　“阿雪，你这伤……还疼吗？”
　　“哈哈，蓉姐姐看看就不疼了呀。”
　　“对不起。阿雪，你这伤，我也无法做到让它不留痕迹的痊愈。”
　　“没关系啊，我这么漂亮，是蓉姐姐会嫌弃我还是小高会嫌弃我？”雪女调皮的本性一上来，三句话离不开调戏端木蓉，这次还顺带着调戏了一把高渐离。一旁装睡的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个阿雪呀！
　　有雪女在的日子总是会特别快乐，除了因为她喜欢开玩笑逗人开心，也是因为她让端木蓉觉得自己是有家的。心底里，端木蓉一直把雪女当做自己的妹妹。这种感情，比对高月的照顾守护更让她觉得亲密眷恋。无关利益，无关责任，无关兼爱非攻，无关天下苍生，而仅仅是互相依偎彼此温暖。墨家一众中，只有在与阿雪相处的时候，她才会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平凡之人，不必每日以天下为己任，不必疲惫地为别人活着。
　　盖聂与卫庄走了十几天，却并未走最短的回程，而是绕了远路，冒险往西南去了内史——也就是咸阳所在。二人行至河东，沿途勘察了各个暗桩后，卫庄发现白凤办事还是靠谱的，每个据点中都有能力够强又让他信得过的头目。至于上一次在宋子城遇袭，完全是墨家识人不明。
　　二人一路走，一路分析着当前形势。上次的杀手来自罗网，不单阵法精密，其武功也至少是杀字级杀手，纵横二人全歼了这么多，想必罗网杀字级要有断层了。罗网原来对他们忌惮到了如此地步，连利用的胆量都没有。宋子城之事摆明了是冲着他二人而来，前有他与小庄中了扰乱心智的咒印，后有墨家内奸在宋子城内设计埋伏，显然是要将他二人一网打尽。算起来，从农家田猛之死起，罗网就不打算留他二人性命了，二人组织百家反秦本也不在罗网的计划之内。罗网的目的一直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除掉他们。
　　然而比起罗网的忌惮，二人更担心另一件事：真正的反秦计划，罗网知道了多少？是只知道反秦势力要除掉嬴政，还是已经知道他们会稳住反秦者帮助扶苏？高渐离连这次刺秦选的心腹都有奸细，天知道他还将助公子扶苏的计划告诉了多少心怀不轨的人。这个计划一旦泄露，必定会对扶苏不利，或许罗网根本不会给他们帮助扶苏的机会……
　　二人越想越发愁，如果罗网要除掉扶苏，他们反秦势力远在江湖，根本插不上手。或许这个计划会满盘皆输完全崩溃，嬴政死后还会是群雄并起、狼烟遍地。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此时已是骑虎难下，总不能再召集六国反秦势力打消他们从龙而封天下的念头？若他们真的这样做了，罗网却不知反秦计划的全部又当如何？局势又变得变幻莫测，他们步步都如履薄冰，却又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一个高渐离，竟真能坏事。”卫庄想了很久，最终却发现他们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余下的全靠听天由命。
　　“事已至此，莫再抱怨。你我只可尽力而为。前几日白凤的信上说玉璧已做好了，明日我们到了内史，他该在那里等着我们了。”
　　“哼。你我历了这一番生死，他倒是敢不等。”
　　“这几日查访下来，不是已经证明白凤可靠了么。怎么还在怪他？”
　　“两码事。”卫庄十分自然道：“可靠归可靠，骂他归骂他。”
　　……行吧。盖聂可以想象到，白凤在流沙过得挺不快乐的。
　　二人快马加鞭向内史而去。一路走来，各地暗桩都没有任何差错，余下的流沙暗桩，似乎已没有检查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