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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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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京看着自家主子脸上神情微妙的变化,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姜落闲带着微妙的神情坐了很久,赵京就站了很久。
屋内的安神香味淡淡飘散开来,赵京终于是熬不住,小心开口问道:“殿下,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老奴就先退下了?”
“嗯。”他应了一声。
赵京得令,转身要出了室内时,姜落闲又凉凉开口道:“去把这碗药倒了吧。”
药早就凉了,搁在桌上也快搁了一个时辰,想来也是不能再喝的了。
他微微垂睫,细细看了一眼被处理得很好的药汤,最终偏过头去。
药是她熬的吧,希望他活下去,自己也好保命?可惜……活不活,他都已经无所谓了,即便活下去了,拖着这么一具残废的身子,日日上朝看见那个人,又有什么意思?
他不想做戏给世人看,也不想做戏给自己看。
赵京转过身来,踌躇着往前挪了两步,嗫嚅了半日才抖出一句话来:“这药,大娘子熬了一早上的,就这么倒了……不太好吧?”
姜落闲合着眸子,没有答话。
赵京拿着药碗讷讷转身,转到一半却又转了回来:“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哇。”
隔了很久,他才微微睁眼:“……何苦?”
赵京行了一礼,才敢把话接下去:“殿下本是一朝国师,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何苦、何苦要这么折磨自己啊;这原本的一切,只要殿下想要,不都是信手拈来的东西?殿下……何苦为了那两个人,为了那件事,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啊?”
姜落闲抬眸,看了一眼背已经弯了的赵京,嗤笑一声,答道:“信手拈来?那如果是我自己不想要这些权利了呢?朝中就算掀翻了天又与我有何干系?如今的人间,还有我想要的东西吗?”
“这……”赵京被呛地接不下话。
“我就喜欢看世人这么闹腾,就喜欢看朝中乱成一片……不行吗?”他收回露出的冷笑,眸中再次恢复了寂静,和一片黑白分明。
赵京怔在原地。
姜落闲有些厌倦地闭上了眸子,挥了挥手示意赵京退下:“我和你说太多了。你退下吧,一会儿若是她来了,你再来禀报我。”
赵京讷讷点了点头,拿着药碗出去了,顺带将殿中的安神香掐灭了不少。
京中就有王公贵族的人因为这安神香死去过。
赵京再回头看了一眼闭着眸子,面色苍白的少年,心中不禁有些后怕。
不知道他会在哪一天做出什么来伤害自己,也不知道这国师府会在哪一天挂起白皤来。
不知道……那叫司渝的冲喜娘子能不能真的给国师府带来点人气。
***
屋内没有放着纸笔,所以司渝只罢用手指在桌上笔画出那个字来。
虞候微微偏了偏头,仔细看了看,忽然皱眉。
司渝心一提,问道:“怎么了?”
虞候皱着眉又在桌上给笔画了一遍,问道:“小娘子写的是这个字吗?”
“是。”
“……这字我在宫里瞧见过,从前陛下还信任我的时候,我也在皇子们的奏书上瞧见过,
公主们也有拿这字打趣的,但后来不知为什么,皇宫内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字了。”
司渝细细想了想,忽然大惊:“所以说,有这字的,都是与皇帝有血缘之亲的人?”
皇子,公主,不都是皇帝的子女?难道……姜落闲也是?!
这个猜想太荒谬,她不敢多想。
虞候怔了怔,支着额头想了一会儿才答道:“这我倒是没有细想过,况且证据太少,也不足以证明。小娘子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来?”
司渝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把她看到的就这么告诉虞候,毕竟,他与她并非至亲:“无事,就是从前在藏书楼中看到过,一时想起,便随口问问。”
“嗯。”虞候并未起疑,只略略点了点头,忽然道,“对了,如今陛下还蒙在鼓里,若是
此时小娘子将国师的病情捅破,或许能把这副棋给拆了。”
司渝皱了皱眉。
确实如此,若是皇帝此时知道了这个秘密,定会派太医过来,那么接下来的事也会好办很多。
而要让皇帝知道这件事……最近街上在传公子姜为陛下说服一个叫方真的人作为谋士,做成了便会得到诸多报酬,她或许可以从这里下手。
“我入住国师府一事,小娘子同国师殿下讲了吗?小娘子毕竟新婚,虞候既不是国师的血缘至亲,也并非是国师的门客子弟,就这么住进来,未免不好。”虞候见她恍然的模样,笑了笑道。
“无事,你暂且住着,这事我一会便同殿下去说……若是不行,我再给你安排住处去。”
“我……”虞候看着她,半日无语,忽然起身,直身跪了下来,朝着司渝一拜,“虞候谢过小娘子大恩了。”
司渝连忙伸手扶他起来,笑了笑:“拜我干什么,我可不是菩萨。若真谢我,日后就多给我去买点京中的零嘴小食回来,什么桂花糕绿豆糕的,只宜多不宜少。”
虞候微微一笑,旋即点了点头,脸颊渡上一抹红晕来。
想到零食,司渝怔了怔,心道一声不好,对虞候道:“我先去看看殿下,虞候你先在府中随便逛逛吧。”
虞候前脚刚点头应下,司渝后脚便已经出了门,直奔姜落闲的住处而去。
该死的,她还没哄姜落闲乖乖吃药呢!
***
司渝刚迈出了客房,便迎面撞上了拿着药碗脸色苍白的赵京,问道:“这药……殿下是没喝吗?”
赵京一脸苦涩,扭捏了一会儿才道:“殿下这会儿正睡着呢,这药凉了……老奴就想着再去热热再拿来给殿下喝了。”
司渝接过药碗,低头闻了闻,见药没坏,便道:“拿给我去热吧,热完给殿下送去。”
不知道赵京又在扭捏什么,欲说不说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了声:“劳烦大娘子了。”说完,就神色复杂地快步走开了。
司渝很仔细地想了想,也没有想到什么可以另赵管事这么扭捏的事情,难道是喝了春药不成?
她皱了皱眉,端着药碗去厨房热了,又随手抓了几件果脯蜜饯之类的藏进了袖中,便走向了姜落闲住处。
房门微掩,司渝推门进去。
淡淡的安神香味还未散去,姜落闲闭着眸子倚在轮椅上,白色的毛裘将身子围了个严实,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司渝端着药碗有些艰难地开了窗,将药碗轻轻搁放在了桌上,轻声唤道:“殿下,殿下?”
姜落闲没有应答。
她看得见他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犹豫了一下,轻轻拿起布巾擦拭着。
他皮肤很白,甚至因为病重而显得苍白,因此衬得长睫也越发黑而细软。
司渝有些愣神地看着,看着看着,那双被纤软长睫覆盖住的眸子便忽然睁开了,眸中黑白分明。
司渝被这么一吓,布巾从手上滑落,直接滑下,覆盖住了那双阴冷而又黑白分明的双眸。
还未待她亲手去拿起,已经有一只细长的手将覆盖在眼上的布巾取下,搁在了一边。
“殿下……”司渝唤了一声,又指了指放在旁边的药,“殿下这是没服药?”
姜落闲目光落到那碗赵京还来不及倒掉的药碗上,目光略略一沉,又转回到了司渝身上,带着些刚睡醒的慵懒道:“我不喝药,你拿走吧。”
司渝没有走:“妾知道殿下怕药苦,所以……”
她伸手从袖中摸索出了零零散散一堆刚刚放进袖中的蜜糖果脯放在掌心上:“所以去买了这些,殿下若是把这碗药喝了,那这些果子就都是殿下的了。”
说着,司渝将那些东西往姜落闲身前一推。
他垂眸,目光落在那些零嘴上,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将这些直接推开。
司渝见他双手缩在裘垫内,微微发红,又伸手碰了碰药碗温度,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道:“药太烫了,还是一会儿喝得好……殿下冷吗……我给殿下暖暖手?”
过了很久,他终于应了一声:“好。”
不知道处于什么样的原因,他就真的这样将手拿了出来,鬼使神差地放进了司渝温热的手中。
司渝小心握住了掌心的那一片冰冷,似乎错乱,她看到过去的自己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少年发冷的双手捂住……
都是过去了。
掌中细长的手指微微蜷缩在她的掌心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双手的温度,终于渐渐变得相近,最后直至一样。
姜落闲看着交织叠放在一起的两双手,竟然很想就这样坐着,一年也好,一百年也好,不要松开就好。
可是司渝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伸手再次探了探药碗的温度,笑道:“殿下可以喝药啦,温度凉得差不多了,再过会儿喝就得冷了。”
他抬眸,目光再次瞥过药碗,堆放在桌上的蜜糖果脯,和司渝那张笑起来就眉眼弯弯,温暖如同春光的脸,忽然道:
“一口药换一件糖……你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