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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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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天气甚好。
温热的阳光洒在素白的毛裘上,府内已经有了侍女小厮清扫落叶时扫帚擦地而过的声响。
身边不知何时立了两个婢女,低眉顺眼地站着等着司渝醒来。
司渝微微睁眼,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身上的毛裘也因为动作而滑落,淡淡的中药味又散了开来。
司渝皱着眉头盯了一会儿身上素白的毛裘,旋即,挑了挑眉。
一边的侍女见她神色,匆忙解释道:“大娘子醒了,这毛裘……是,是奴婢们见着大娘子在此睡着了,怕天冷容易受寒,就擅自取了件内库刚送来的毛裘来给大娘子盖着。”
手上的毛裘素白整洁,淡淡的中药味儿扑面而来,用料上好只是用了有些日子了。
……一看就是姜落闲的。
只是,他来过了?还是只是特意来送件衣衫?为了她?
司渝没有多加争辩,起身将身上的毛裘抖了抖,抖去了毛裘上落上的灰尘,细细叠好交到婢女手中,随口问道:“殿下早上可好些了,还有起烧的情况吗?”
婢女一伏,应道:“殿下早上不起烧了,就是回去……用了早膳后还在咳血,一直出着冷汗,里衣什么都已经换了两三次了。”
体寒畏冷,又多出冷汗……司渝叹了口气,道:“赵管事呢,让他再去请次太医,还有,让殿下多休息,千万不能起来,更不能让人扶着起来走动。”
婢女连连应着,额上却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天知道,殿下一早上起来不仅让人推着轮椅到藏书楼来了一趟,还让赵京扶着走了会儿,又站了许久。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司渝不知。
她站了会儿,活动了下有些酸痛的筋骨,将摆放在地上的书册都整了整,便要出了藏书楼。
如今姜落闲在朝上的地位定等同于无,陛下或许还不知道他的病情,一直停着姜落闲的俸禄;国师府内的钱两只供每日用膳,给府中老老少少的仆役们发发月钱,最多只能撑着小半年光景,但姜落闲如今病重,那些名贵药材都是要用钱的地方……
她只是想不明白,如果陛下当真被姜落深一干人骗着不知道姜落闲的病情,那大街小巷中多多少少也总会传入些到宫中去,再不济,姜落闲也可以自己去上奏禀报病情啊,何苦这样瞒着?
难道如今圣上已经成了受人摆弄手无实权的皇帝?或是另有隐情?
司渝又很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现在的情况就一个字,钱。没有钱,什么都干不了。
所以,她得去弄些钱来。
想着,司渝一脚踩空在了石阶上,堪堪被婢女扶住,正要出了藏书楼,忽然又有小厮模样的人匆匆朝这边跑来。
司渝原以为这小厮是去寻姜落闲的,却没想到那小厮停在了她的面前,躬身一礼道:“大娘子,府外有人寻你,说大娘子认识那人,务必请大娘子你出来一见。”
司渝皱眉:“谁?生得什么模样?”
小厮认真想了想,答道:“是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少年,生得倒是眉清目秀的,他说自己姓虞,但名是什么小的再怎么问他也不说了。”
姓虞?
司渝一惊,略略皱眉,提裙便往府外走去。
府外天气放晴,一夜的积雪被清扫了个干净,天空也不再如前几日那般灰蒙蒙一片,反而显得澄澈异常。
府门口边确实立着个少年模样的人,只是穿得朴素,还未及冠,头发却已经被扎起,用冠固定住,露出白皙的脖颈来。
少年人见她出来,微微张嘴,有些青涩地朝司渝一伏身,行了个礼,踌躇半日,才张口唤了一声:“司小娘子。”
司渝揉了揉眼睛,慢慢走到那少年跟前,看了良久,才敢确定,道:“……虞候?”
少年的模样虽然变了不少,仔细看却依旧能看出几年前的模样来。
虞候是本是京中子弟,参加贡举神童试,入了神童的名分,后来却因为父亲得罪圣上,他也因此被剥去了神童之名,到宫中办事。
司渝偶尔入宫时见过虞候几面,偶尔见他作诗写字便攀谈了几句,虞候总是有些青涩的模样,不敢与她多说两句,却也尝尝给她偷偷捎些宫中的零食小嘴,桂花糕莲花酥什么。
只是自前年后,她再入宫时,便再没见着虞候一面。
“虞候,你不是在宫中吗,怎么……”
虞候微微垂头,解释道:“宫中今年因国库紧张,边塞处又在长年作战,到了关键时刻,
宫中自然再养不起我们这些会文却没什么用处的闲人,就将我……逐出宫来了。”
司渝微微怔着,半晌问道:“那你如今怎么办?若是没有去处,我去问问殿下,让你再国师府内暂住几日,总也不至于受寒受饿。”
虞候抬首,又连连摇头:“那是劳烦司小娘子了,虞候不敢……昨夜听闻国师府出了些事,想来小娘子刚嫁过去,定对朝中局势不熟,日后也会麻烦,虞候今日过来,就是想告诉小娘子些事,小娘子现在可还有空?”
朝中之事她确实不知,所以昨夜才弄得一塌糊涂,若有人想告,确实求之不得。
司渝想了想,应道:“好,你先进去坐着,我去让人收拾间干净的住处来,你暂且先在府中住下,等安稳些了,再走也不迟。”
虞候还欲再推脱,却早已有婢女领着他进去了。
司渝摸了摸微微有些发烫的额头,喝了两大杯冷水,觉得稍稍好些了,才往府内走去。
***
虞候安静地在屋内坐着,见司渝过来了,又要起身行礼。
司渝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坐下,问道:“快要晌午了,还没吃饭吧,我叫人去做些点心来?”
“不用劳烦小娘子了,宫中的点心也总是吃,早该吃腻了。”虞候微微一笑,摆手道, “小娘子也该知道了……国师殿下的病情,其实陛下是不知道的。”
司渝微微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朝中如今混乱一片,陛下年纪大了,皇子们又都在为争储一事苦恼,朝中各有各的立场,再加上边塞战事,陛下不愿再管这些杂事,便也撒手不管。而国师的病情,是有人刻意瞒着的。”
司渝抬头看他,半晌吐出一个名字来:“姜落深?”
虞候微微颔首:“他想乘虚而入,在皇子们焦头烂额,皇帝焦头烂额之时,掌握实权。但他要掌握实权,最大的对手就是自己的哥哥,国师从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权多半落在国师手中,所以。”
虞候微微一顿:“所以,只要国师死了,那么,他这个做弟弟的,自然会继承这些权利。所以,只要陛下不知道国师的病情,就不会对其进行治疗,公子姜的计谋便可以得逞。”
司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这些事的背后,竟藏着这么一个蒙骗天子的秘密。
她忽然想到什么,伸手在桌上笔画了那个她在姜落闲身上看到的字:
“虞候……你见过这个字吗?”
***
屋内熏着淡淡的安神香,以至于本来就昏昏欲睡的赵京进来的时候,差点直接想睡倒在地上。
姜落闲安静坐在轮椅中,眸子合着,长睫覆盖住了神色,细长的手指藏进温软的裘毛垫子中。
“她早上是去见了谁?”
赵京被冷淡失去感情的声音吓了一跳,顿时清醒不少:“大娘子去见了个唤作‘虞候’的清秀少年,具体说什么老奴就不清楚了。只不过那少年似乎和大娘子熟得很,在侧室内聊了很久。”
赵京顿了顿,看了看姜落闲的脸色,又道:“大娘子……还吩咐人让那小子在府内住下了。”
长睫轻颤,他一下睁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皱眉。
一个刚出嫁的人,不过两三天就去见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不仅聊了很久,还留人家在自己夫家……住下了?
姜落闲脑中马上跳出了两句话。
那个叫司渝的喜欢那个叫虞候的;自己被自己的冲喜娘子背叛了。
奇耻大辱!
可是……若真是如此,她又为什么不眠不休地守了自己一夜?她又为什么会这么关切地询问婢女自己的情况?
就是为了保命,好不随他一同去殉葬?
姜落闲目光扫过桌角上那碗已经让婢女去热,热了又凉,凉了又热,现在又彻底凉掉了的药,偏头,不再去看。
赵京看着自家国师眸中神色由冷淡变成了冰冷,又变成了阴冷的全过程,连忙道:“殿下
不要多想,见这之前,大娘子听闻殿下没服药后又去了街上。”
“去街上做什么?”他微微抬头,目光落到有些发抖的赵京身上。
去大街上宣传,堂堂国师被自己背叛了?
还是和那叫虞候的人私奔了?
赵京一个哆嗦,抬手抹了一把脸上欲要滴下来的冷汗,抖着声音说道:“大娘子,大娘子听说殿下不服药之后就去……街上买了好几两的绿豆糕和好几两的,的,果脯蜜糖。”
“做什么?”
“大娘子说……她知道殿下不喜欢苦味,她说,说,她回来”赵京豁出去了,一闭眼,说完了话。
“大娘子说她回来就来哄殿下吃药,一口药,换一件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