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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夜半的冷风一下灌进司渝宽大的衣袖中,似是受了冷风刺激,怀中的人头一偏,恰好将脖颈抵在她的怀前,肌肤只隔了几层薄薄的喜服。

      分明她刚触到的细长手指冷得似冰,这才不过片刻,已由冰冷转到火烫,甚至有些烫手。

      府中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丫鬟婆子都站了一圈,从来没见过国师这般模样,都是又尬又急地站着,等着司渝一人发落。

      司渝微微低头,瞧见怀中身子轻得跟纸片似的人,紧紧皱眉思索。

      怀中的人发烧发得厉害,双眸似乎因为病痛苦楚而紧紧闭着,羽扇般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偶尔咳一两声,每咳一次,都多多少少有些血丝沾到她衣襟上。

      他的脸色苍白,却因发热染上一抹红晕,发丝凌乱披在肩头。

      她救他,也是为了不让自己随去殉葬,可如今,为什么又多了很多很多分的怜惜?

      那管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块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垫在自家国师的脸旁,大男人家家的,眼泪竟来得比司渝还快:“司娘子,如今宫中的太医不来,殿下他……他怕真的熬不过今夜啊,娘子还请想想办法,就,就当是为了娘子自己吧……”

      司渝无声站着,从袖中伸出早已被冷汗浸透的纤长手指,探了探姜落闲的额头,又飞快地将府边能救济的人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国师府中的管事丫鬟多半没用,最多称得上忠诚;宫中太医却又因为天寒夜深,又顾及国师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不想不愿前来;国师姜落闲又向来性子孤冷,不大有人与他交好,如今国师重病,垂死挣扎,估计也没人愿意在这时候出手给自己惹上麻烦。

      她自明白救活国师不仅能让自己活命,也会在这暗流涌动的京城多分地位……

      在众丫鬟婆子惊愕又惊恐的目光里,司渝一咬牙,忽然将怀中的新夫递给了侯在一边的管家,道:“你照料好殿下,我……去寻姜落深,若待我回来殿下出了什么事,便不怨我了。”

      管家一惊,怀中又忽然多了个人,来不及劝阻,嗫嚅一番,最终是没说什么,弯身向司渝行了个礼,背过身去又是涕泪连连。

      司渝不再看管家梨花带雨的女人模样,脱去喜服外衣,罩了一件素黑斗篷,快步出了府。

      京都夜深人静,远远地也只能看见一两盏大府中的灯火在寒风中摇曳着。

      脑中还是方才姜落闲紧闭的双眸,微颤的长睫,嘴角的血迹,和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阴冷冰寒的气息,分明是两张不太一样的脸庞,重重叠叠又交织在了一起。

      也许是她七八岁的时候,那个少年也是这样的病重,面色发白,不断咳血,最后被一辆包得密密实实的马车,送出了城门,在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中,消失在了了她视线之内。

      她似乎还能听得见那个她脑中快消失了的少年喊的一声“阿渝”。

      司渝起先只是快走,到了后来,便由快走变成了疾走,又由疾走变成了快跑。

      衣衫在风中不断吹起,大雪扑簌簌地下着,她哆嗦着,第一次感到京都夜里竟是这样的冷。

      待快走到公子姜——姜落深的府前,司渝才想到,原来不必这么跑过来,是可以用马车过来的,或许还能再快一些,也许他活下来的几率就大些。

      公子姜的府前还亮着两盏油灯,大门紧合,屋檐上的积雪被风吹得不断落下来,落到司渝的肩头。

      她终于停下脚步,微微喘息。

      一月前,她还可笑地爬上墙,看了那风华绝代的少年一眼,没想到一月后,已经是世事变迁。

      门环被拉起,连着击了三声,无人回应。

      司渝又叩了几声门,似乎是敲门的声音太重,终于将昏睡在里头的家仆吵醒,有脚步声传来,门吱嘎一声被拉开。

      家仆一脸困意又带了怒气地看了司渝一眼,随即脸色一僵,对司渝行了礼,不情不愿地恭敬道:“我家公子已经睡下了,没什么急事,司娘子明日再来吧。”

      司渝目光掠过府内亮着的几盏小灯,明知家仆是在骗她,却道:“是有急事,劳请通报一声。”说着,她将头上别着的一枚玉簪取下,放入那家仆手中。

      那家仆面色又是一变,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枚微沉的玉簪,抬头看了一眼浑身落雪的司渝,点了点头:“小的只是去通报一声,公子醒来没有,愿不愿意出来,就另当别论了。”

      说罢,府门再次重重合上。

      司渝在门口立着,没了发簪的固定,发丝一下子垂落肩头,不一会儿就铺满了落雪。

      又更夫在远处敲着更鼓,已经快要三更了。

      不一会儿,那家仆突然又开了门,见她还立在外面,叹口气道:“娘子还是请回吧,我家公子已经睡下了,脑中昏沉,不想再起身来见娘子。”

      “那我进去见他。”司渝抬眸,目光如刃。

      家仆一哆嗦,伸出手将她拦在门外:“公子说让娘子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国师殿下的情况他已经知道了。”

      “可国师是他的亲哥哥,亲哥哥要死了,他也不出来吗?!”司渝忽然盯着那家仆,眼眶中隐隐有血丝。

      家仆被她一下说的无话。

      她果然,是看错了人。

      家仆瑟缩着看了一眼府内的灯光和隐隐的人影,躬身一礼,将门合上,落下一句话来:“娘子还请自重。”

      “你去告诉你们公子,我会在此处等着,直到等他出来。” 司渝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拼出一切力气去救那个素未谋面而性子孤冷的国师。

      更声再一次响起在空旷的巷中,雪渐渐停了停了一会儿却又大了起来。

      府门没有再打开一次。

      司渝安静等着,内心却心急如焚,于她出府之时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夜半的时候起烧最严重,他又伴有咳血之症,会不会死已经是一场赌注。

      只不过,这场赌注不仅要把姜落闲的性命压进去,还要赌上自己的命。

      她看过一次临死之人的绝望神情,听过将死之人唤她的最后一声名字,即使知道姜落闲绝不可能是他,也不想再看一次这样挣扎的过程。

      国师府的管家还没有来寻她,至少说明他还没死,或者,快死了还在挣扎。

      她不确定姜落深会不会出来,但这个唯一能与姜落闲攀上一点血缘关系的人,已经是她最后的希望。

      忽然,门被打开。

      姜落深一身白衣,素白的发带只是随意将发丝挽起,见到一身落雪的司渝,微微一笑,向她行礼,眉目间尽是清美之意:“落深见过嫂嫂。”

      “国师哥哥的情况深已经知晓了,深不是医师,没有妙手回春的本事,若哥哥熬不过今夜,也是天命。”

      司渝抬眸,扫了一眼姜落深清淡的笑意,回道:“殿下的死活确实与你早就无关,所以,
      司渝来此只是为了府中一位医师,几剂药方。”

      姜落深微微偏头,笑了笑,忽然却又收敛了笑意:“嫂嫂……其实,国师的死活也与你无关,等他死了,朝中一切也会安宁许多,若让陛下就这么知道国师如今的病情,可就,若……
      嫂嫂放手不管,待国师死的那一日,落深也自会有办法不让嫂嫂就这么随去殉葬。”

      司渝瞳孔微微一缩。

      难道说,陛下还不知道姜落闲的病情?

      姜落深的目的就是等姜落闲死了,好从他手中顺势接过权利?

      司渝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一盘棋,她是一枚棋子,而她的作用,就是让国师死,让公子姜得偿所愿,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答应他,便不用死,不答应,就是与眼前这个少年为敌,不知要冒多少风险。

      司渝忽然抬起头来,笑笑道:“他不会死的,我不会让国师死的。”

      可是……她终究是不忍心啊。

      姜落深笑了,随手理了理发丝,缓缓地点了点头:“嫂嫂可真善变,这会儿便靠向国师这了,但是无妨,结局都是一样的。”

      说着,一包用纸包着的东西扔到了司渝怀中,她低头,仔细一看,却发现那是一包已经冷掉了的药渣。

      再抬首时,府门已经再次重重合上。

      司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将那包冷掉了的药渣放入怀中,转身,往国师府的方向而去。

      ***

      司渝一踏入府中,便已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不断有丫鬟端着盆子走出来,她随手拦住一个,开口便问道:“殿下呢?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丫鬟哆哆嗦嗦的,被她一惊,手中盆子掉了下来,盆中的液体流在了青石地面上,司渝这才看清,那是一盆子的血水:

      “娘子,娘子,你快去看看吧,国师在里面,管家说……说,国师后半夜发烧发得很厉害,还不断吐血,不知道还……”

      丫鬟嗫嚅着说不清楚,司渝微微点头,便直接疾步走进了房内。

      房中,管家似乎已经出去了,帷幔微遮,隐隐绰绰看得到里面蜷缩着的人影。

      “殿下?”司渝走近去,拉开帷幔,却直接被一人细长冷白的手无力地搂入怀中。

      “阿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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