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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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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京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急促呼吸了两下:“大娘子要、要和离书做什么?”
司渝没有回答。
赵京忽然向她行了一个大礼:“老奴也知道殿下性子喜怒无常,可是,可是国师府如今也不算太平,殿下身子也还弱着,大娘子怎么,怎么能……”
司渝伸手扶他起来,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我就是……想看看。”
赵京还是不愿信她,连连摇头道:“殿下没有命令,老奴也不敢将那张纸给大娘子啊。”
司渝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是冲喜娘子,不管殿下有没有命令,愿不愿意,你都是应该将和离书拿与我瞧瞧的……你若不愿意,我便只能自己去寻了。”
赵京一言不发地站了一会儿,没再劝解,转身走了,一会儿便揣着一张卷成筒的纸走了过来:“无论大娘子想做什么,老奴还请大娘子能,能……提前告诉殿下一声。”
司渝接过纸来,抽走了绑着的丝绸带子,显得有些长的白纸一下散落,她伸手接住。
入目三字,和离书。
一旦国师府出了丧事,她便可以与姜落闲和离。
白纸黑字,最后签上了姜落闲的名字,字体隽秀,又显得有些不羁。
她手上突然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来,微微浸湿了薄薄的纸张。
下一瞬,长长一卷和离书便被撕成了两半。
赵京再旁看着,噎了一下,忘了动作。
司渝一下一下撕着,面无表情地看着长卷被撕成纷纷扬扬的纸片,一点一点落到了地上。
像她嫁入国师府的那日一样。
她这一生,注定要与姜落闲绑在一块了,既然嫁了进来,她便不想着出去了。
司渝看着漫天零零碎碎的纸片,良久不语。
她不相信姜落深说的是真话,即便是真的,也无所谓了,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样的少年。
待纸片落下时,她微微偏头,将发上落上的纸片掸去,对赵京道:“你去看看殿下醒了没有。”
赵京木讷地站在一边,伸出手接住了洋洋洒洒落下的最后一小片纸片,看着面前静静站着的纤细少女,不知说些什么。
原来她不是要和离,而是把国师和自己一生绑在一起了。
司渝回身,却看见柳絮翻飞下,姜落闲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他。
黑白分明的眸中不起波澜,唯有一头墨发被风吹得微微飘起,深黑色的轻衫广袖掩住半边白皙深刻的脸庞。
忽然风起,将她广袖吹起,袖中藏着的绢帕被卷起,好巧不巧地落到姜落闲身侧。
司渝一惊,却看到姜落闲已经捡起。
他捏着那块绢帕,忽然抬眸看向司渝,眼中犹豫不定:“这是你的?”
“旁人送的。”司渝答道,伸手要从姜落闲手中取过绢帕。
姜落闲却忽然缩手,出神似的看着她,良久才将绢帕递给司渝,垂眸道:“……刚刚你在撕和离书?”
司渝无言,半晌点了点头,伸手接住一片柳絮,极轻极轻道:“……我和殿下站在一起。”
***
“阿渝,你怎么睡着睡着又流口水了?”少年递过手帕,轻轻将司渝嘴角的口水揩掉,微微皱眉,却满是笑意道,“这帕子以后给你了,专门擦口水用的。”
“阿渝……”
司渝猛地惊醒,手里攥紧了的帕子被微微汗湿。
因是阴雨天气,屋子内点着灯,风吹过,烛影便微微摇晃,将她的靠在榻上的身影拉成长长的一条细线。
窗对面姜落闲的屋内也点了灯,隐隐能看见里面有些模糊的人影。
原来是睡着了。
天气阴暗,几滴雨水要下不下,台阶上淡青色的绿苔刚刚被仆役用铲子铲掉……
是在国师府。
司渝望着对面怔怔出神,缓缓捏紧了时候中素白的绢帕,起身关上了不断灌进风来的窗户,走到烛火边,将手中绢帕引像蜡烛。
火苗一蹿了上来,火光乍现,绢帕一角已经被烧焦,慢慢蜷缩变成了一点灰烬落入烛台。
逐渐地,将整块绢帕缓缓吞噬,变成灰烬,化作一缕有些奇特味道的淡淡薄烟,在屋内徘徊不散。
司渝出神看着已经变成一滩灰烬的绢帕,不觉食指已经快要触到火光,忽然又侍女的声音在屋外有些急促地响起,将她吓了一跳,缩回了食指。
“大娘子,宫里有人来传圣旨了。”
宫里来传圣旨?
“殿下出去接旨了么?”司渝推开门,往府门赶去,问着匆匆小跑着追上前来的侍女道。
“赵管事才将殿下连哄带骗地出去了。”女侍想了半日,觉得用了一个比较形象的词语。
府外果然齐刷刷地站着一排人,姜落闲冷冷看着为首的太监,安好地坐在轮椅上。
司渝喘了两口气,在姜落闲身后随着一干仆役跪下了。
宫中此刻传来圣旨,怕是没什么好事发生。
前几日黄应成说的应该不假,朝中官员各个都看中了国师这个险些便要空出来的位置,如今抓住了把柄,纷纷上朝上书,这会儿传来圣旨,怕就是为了此事。
昨夜司渝已经旁敲侧击地问了这个问题,姜落闲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两句,也不知是否有什么对策。
为首的太监见满府的人都跪下了,有些别扭地看了一眼安好坐着的姜落闲,皱了皱眉,却也不好说些什么,上前两步宣旨。
国师殿下荒淫无度,作为百官之首率先做为荒谬,屡次不改,动乱朝政,有犯圣上……
太监还没念完,司渝细细听着,便觉不妙。
这么多的罪行,其中最大的一条便是以下犯上,不尊天子,这一条便够抄了国师府。
司渝咬唇,抬眸快速扫了一眼身前的姜落闲。
姜落闲静静坐着,似是早就猜到,怀藏锦囊般无动于衷,倒是跪在一边饿得赵京早已魂飞魄散,哆哆嗦嗦地打着寒战。
太监终于念完了罪行,细细的眼睛扫过整座颤颤巍巍的国师府,停顿一会儿,继续往下念惩戒之词。
故令国师姜落闲闭门思过两个月,罚禄一年,官降两品,但仍保有国师之位。
钦此。
司渝有些惊愕,惊喜之后却又是隐隐担忧。
仍持有国师之位,这怕是让百官更想入非非,恨姜落闲死皮赖脸占着国师之位不走,怕是更用心去琢磨算计国师府。
就算姜落闲有九头六臂,总也抵不过百官非非之言,怕比撤去官位更加让司渝心惊肉跳,再加上如今内忧外患,皇帝怕是受不了百官每日这样的上书,终有一日会应了那些百官要求。
叩谢之后,姜落闲竟不发一言地转身便走,司渝想追上去,却突然被人拽住了衣衫。
回过头去,却是那个宣圣旨的太监。
司渝微微笑着,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来塞入太监手中,道:“公公还有什么要事吩咐?”
太监笑了笑,自然接过了塞进手来的荷包,将她引至一侧,从怀中取出一卷纸来递到司渝手中,道:“司娘子,这是姜落深大人吩咐老奴要交给司娘子的什物。”
太监递过来的,不过是一卷白纸,白纸卷成筒,看不见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司渝皱眉,抬头却见那太监已经带着宫里的一列人行远了去。
回屋拆开纸卷。
纸上只有三字。
你父亲。
她父亲怎么了?
司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司府出了什么事,但转念一想,若司府出了什么事情,早就禀报到这儿了,还需要姜落深提醒?
唯有一个可能——姜落深用她父亲威胁她。
司渝站着,纸卷落到蜡烛上,再低头时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她突然有些明白了姜落深用意。
司府的大郎是朝廷官员,朝廷如今暗流涌动,她父亲站在她一边,也就是站在国师府一边,是短短不可能随着那些官员上书举谏姜落闲的,故而受到排挤。
而父亲的官阶又比姜落深的低,又同是四处的,可以说父亲是姜落深的部下,一言一行,俸禄薪金,全凭姜落深意思。
司渝一怔,跌坐在榻上。
……姜落深是以此为要挟,逼她与姜落闲和离。
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放晴,屋门忽然打开,外边的光线一下子涌了进来,司渝被阳光照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姜落闲被侍女推着进了屋内,安静看着她。
司渝下意识低头抬手要收起纸卷,才想起纸卷刚刚已经不小心被烛火吞噬了个干净。
姜落闲静静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偏眸望了一眼正平静燃烧这的蜡烛。
侍女知趣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中。
“殿下。”司渝行了一礼,敛去脸上神色,“殿下怎么过来了?”
“朝廷的消息你已经知道了……”姜落闲抬眸,忽然直勾勾地看着她,“你会怎么做?”
国师府如今地位岌岌可危,她又被……司渝想不出,国师府下一步该干什么,她在此时又应该做什么。
“妾不知……殿下可有打算?”司渝摇头,在榻上坐下,余光掠过姜落闲脸上神情。
姜落闲看着她,慢慢道:“其实国师府的一切与你都无关,我若死了,你若得到皇帝允诺,你便可以凭着一卷和离书安安全全离开国师府,可是……你偏偏将那张纸撕了,那剩下来的办法便只有一个。”
司渝抬眸。
“……自明日起,我去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