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朱（重生）》林烟痕

23、第 23 章

　　出了门，青荷还有些后怕：“若是遇到人，我们可怎么讲？”

　　“就说有了线索，去寻杨将军。”

　　“若是遇到杨将军了呢？”

　　“那就叫他一起吃啊。”

　　“……”

　　虽然今日杨肃对她态度不佳，但顾紫衣也不认为他会因为自己出门猎野鸡而为难于她。

　　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不至于。

　　“一起吃什么啊姐姐。”

　　一道天真稚嫩的童声适时响起。

　　众人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顾紫衣和青荷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遇到的竟然会是顾云方。

　　罢了罢了。

　　顾紫衣向他一伸手，顾云方就欢脱地随她上了马，喜孜孜地又问了一遍：“去吃什么啊姐姐。”

　　“吃在这寺里不能吃的东西。”顾紫衣向他竖了一根食指：“嘘……”

　　顾云方懂事的闭起眼睛，点点头道：“那我今晚很早就睡了，什么都没有吃。”

　　太懂事了，顾紫衣热泪盈眶，开心地抱好他道：“梦里也得扶好缰绳……走咯！”

　　青荷当真是个乌鸦嘴，正当顾紫衣负责射野鸡、顾谦负责杀野鸡、青荷负责烤野鸡、顾云方负责吃烤野鸡，一切都配合得恰到好处时，杨肃搜山搜到了这里。

　　众人面面相觑：“……”

　　这场面着实有些尴尬。

　　顾紫衣只负责引弓，身上还算洁净，起身落落大方道：“云方年纪小，耐不住寺里饮食，小孩子哭闹，我们也没有法子。”

　　顾云方嘴里全是鸡肉，只能猛点头。

　　杨肃又冲她们露出了大白牙。

　　杨将军的部下继续搜山，杨将军却要留下护成贤侯和成侯府大小姐的安危。

　　顾紫衣递给杨肃一个鸡腿，猎了两只鸡，四个鸡腿一人一只刚刚好，这就送给了杨肃，她还有些心痛。

　　杨肃却没有接。

　　“要试试么？”

　　杨肃从自己马上取了些酒来，递给顾紫衣道。

　　顾紫衣眼睛一亮。

　　虽然对于她已然是前尘旧事，可是这守灵期间，她也着实是规矩着滴酒未沾，现在就着喷香的烤肉，着实有些眼馋。

　　“尝尝？”杨肃看出来她眼神游移，怂恿道。

　　“我就尝一口。”顾紫衣下定决心道。

　　“噫……”顾谦和青荷一起嘘道。

　　顾紫衣瞪了他们一眼，接过酒来，轻轻眠了一口。

　　都云酒能浇愁。

　　她坐困愁城的那些年中，酒亦算是她的好友了。

　　可是此时再饮，不似旧友相逢，她的心境也完全不同。

　　面前顾谦和青荷暗自眉目传着情，顾云方继承了爵位、专心地吃着烤肉，谢蕴和小引身子安好，谢辞……还活着。

　　她含笑又饮了一口。

　　没有比如今更好的时候了，今日之后也会日日是好景。

　　酒不醉人人自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杨肃的酒囊已然空了。

　　“大小姐？”青荷急了，率先起身道：“我们得回去了。”

　　“我没醉。”顾紫衣嘴硬道。

　　“你醉了。”杨肃也安抚她道：“回去罢。”

　　顾紫衣盯了他半晌，突然道：“旁人都可以那么讲他，你不可以。”

　　杨肃怔了半晌，方才想起她指的是是晌午的时候他说谢辞是病秧鬼那句话。

　　“对不起。”他其实并不想承认自己错了，艰难开口道：“我确实不应该那样讲谢大人。”

　　“不是因为他是谢大人。”顾紫衣的声音低了下来：“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不能那样子讲他。”

　　杨肃眼神震颤，沉默了半晌方才涩声道：“我晓得了。”

　　“对不起。”他向顾紫衣拱了拱手，正色道。

　　顾紫衣笑了一下，打了一个酒嗝道：“光讲对不起可没用，得有所表示。”

　　“你要什么表示？”杨肃顺着她道。

　　“你要什么都可以，但我不教小孩子。”他突然反应过来，瞪了顾云方一眼，眼神里多少有些嫌弃。

　　无辜躺枪的顾云方：“……”

　　他愤愤咬了一口烤鸡：什么人啊，瞧不起人家小孩子，你不是小孩子长大的啊。

　　“小孩子怎么了。”顾紫衣道：“你不是小孩子长大的？我爹可曾嫌弃过你？”

　　杨肃头疼道：“是真的……”

　　“而且也不只是这一个。”顾紫衣狡黠道：“你可曾是顾家军的人。”

　　她眼里闪着光：“顾家别院里那些失怙的孤儿，你真不教？”

　　“他们可都是你同袍的遗孤。”看出杨肃眼中的挣扎，顾紫衣又浇了一把火道。

　　杨肃沉默的时间比顾紫衣想象得还要长。

　　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夜风吹过，顾紫衣觉得自己被寒风吹得都清醒了一些，他才开口涩声道：“不是不教，是教不了了。”

　　他低声道：“我已经上表圣上，要去云州了。”

　　顾紫衣彻底愣住了。

　　————————————

　　数日前，谢府。

　　“顾大小姐真的觉得，在下能左右陛下顾家军的人事安排？”

　　“我来寻你，自然因你有这个本事。”顾紫衣并不相让，胸有成竹道。

　　谢辞的权柄明面上看是来自皇帝，实则，是来自太后。

　　当朝太后出身归远公府，论辈份，是当今归远公的姑奶奶。

　　贺长晖母亲早逝，自幼长于祖母膝下，谢辞幼时入宫做伴读，与贺长晖一同承欢于萧太后宫中，连谢蕴的婚事，都是萧太后亲自指的。

　　有这层关系在，谢辞可想而知会是太子即位后的中流砥柱，他又年轻，皇帝对他也是倾力培养。

　　最不易的是，皇帝和太子的性情截然不同，一个多疑不决，一个贪色放荡，竟然都能同时信任谢辞。

　　这可不仅仅是凭萧太后宠他便能做到的。

　　也可知他这病弱清冷的外表是有多欺骗人。

　　谢辞错开眼去，提笔去蘸墨：“顾大小姐的意思是：顾朱方为统帅，以蒋老将军为主帅，钟铭为主将，顾谦为副将？”

　　“正是如此。”顾紫衣道：“我的要求是，不拆分顾家军。”

　　“这是我嫁给你的条件。”她一错不错地盯着谢辞道：“顾家军要留给未来的成贤侯……或者我来继承。”

　　她说未来，这个未来，定然指的不是顾朱方。

　　她也讲了，如果未来的成贤侯没有如她所愿，那么，便还要交还于她。

　　“蒋老将军足以服众，钟铭压制顾朱方，顾谦是你要培养的人……”谢辞抬眸，轻声确认道：“对么？”

　　“对。”顾紫衣与他对视，分毫不让。

　　但是，顾朱方当然没有那个本事做稳统帅的位置，朝廷也不可能任由顾家将这支军队当做自家的私军。

　　如今顾燕回尸骨未寒，皇帝性情又向来多疑不定，不会那么快做出决定，因而如今而言，最稳妥的便是先给予顾家军最小的变动。

　　但是，皇帝如今正值盛年，而贺长晖势必要娶顾朱衣，那么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

　　她对顾家军未来的规划便是谢辞前世所做过的：明拆暗合。

　　在拆分之前，他们要保证的便是，顾家军的大小首领必须还在他们的掌控之内。

　　尤其是要迎合皇帝的心意，扶持上来的将领最好是新人，家中不掌兵权、不属于任何势力者为最佳，否则，难免皇帝心疑，但又可以适当保留一些顾家的人，让皇帝能够体现自己对旧将的怀恋与对其家属的体恤与照看。

　　前世里谢辞自然也是按这个方向安排，但顾紫衣与他离心离德，谢辞做得不够彻底也不够明确，反而打草惊蛇。

　　这一次，他们有足够的信任和足够的能力，能促成这一切的良性发展。

　　“我不会让你吃亏。”顾紫衣道：“你想□□谢家的人，我也不反对。”

　　她当然没有那个本事一个人吃下顾家军，剩下的推做顺水人情，亦算不错。

　　谢辞没有立刻应承她。

　　“可是，”谢辞率先转开了目光，淡声道：“你不觉得，主将明明有更好的人选么？”

　　当然有，顾紫衣心道，他出身顾家军，压制得住顾朱方，是比钟铭更合适的人选。

　　甚至论战功论威望，他都能同蒋老将军一决高下。

　　若是他去，甚至有机会做顾家军实际上的统帅。

　　将来拆分时，以其深得皇帝信任，他自己便可独立为帅。

　　但他又出身于顾燕回门下，深负顾家之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背叛顾紫衣。

　　顾紫衣并不指望这支军队能帮她打天下，但她得确保，她们在京中有所动作时，云州依然会是她的后盾。

　　而且最重要的是，它要有守于赫靺南下征伐的能力。

　　没有比让赫靺闻风丧胆的杨肃更合适的人选了。

　　可是，边疆建功立业，和帝都尚主，做帝国炙手可热的新贵，到底哪条路比较好，孰优孰劣世人心中并无定论。

　　而杨肃在前世，分明选择了后一条。

　　看得出顾紫衣的迟疑，谢辞轻声道：“如果你也觉得这样安排更好，我们就不要将这条路堵死，如何？”

　　他给了杨肃一个机会，让他重新选择了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渐渐控制了她的思绪。

　　顾紫衣的眼睛渐渐红了。

　　“好。”她点了点头道：“太好了。”

　　她心绪激荡，一时间竟难以平复。

　　“那么顾家军三十万将士……”她含着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她退后一步，郑重向杨肃行了个大礼道：“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