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朱（重生）》林烟痕

24、第 24 章

　　“杨将军走了也好。”青荷好不容易将醉了的顾紫衣拖回了房，数落她道：“省得人在眼前，你又惦记着。”

　　“什么呀。”

　　顾紫衣眼睛里仿佛盛着水，盈盈地看着她，打了个酒嗝道：“我这是高兴。”

　　“替他高兴。”

　　她见青荷不信，又兀自解释道：“他这样的本事不用在边疆，何必汲汲营营于这京城偌大点地方。”

　　“我真的是为他高兴。”顾紫衣的声音愈来愈低，又莫名带了点沮丧。

　　她为前世蹉跎一世的杨肃不平，又何尝不是为了功亏一篑的谢辞不平？

　　没有人会比她得知一切即将回到正轨而高兴的了。

　　也没有人会得知，她知晓此生的一切都将与前世不同，会有多么的兴奋。

　　走过了错的路，才有机会做更正确的选择。

　　青荷惯知她酒醒后不记事，摇了摇头道：“我也是糊涂了，此时同你讲什么道理呢。”

　　“我出去熬个醒酒汤，”青荷叮嘱道：“你别乱跑。”

　　只是事与愿违，她出门端个醒酒汤的功夫，顾紫衣竟然已经不在房内了。

　　后窗开着，寒风呼呼刮进来，早将一室冰透了，青荷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辞刚准备合身睡下，便听到窗棂外被敲了两声。

　　他随意披了件袍子，趿着锦鞋行至窗边，淡声道：“什么事。”

　　窗外又被敲了两下。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刚想开口，那边却又急不可耐地又敲了两下。

　　没有容那人再敲下去，谢辞迟疑了一下便推开了窗。

　　窗外却不是意想之中的那个人。

　　“他刚刚拒绝了我。”顾紫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道：“你不能再拒绝我了。”

　　她的脸有些红。

　　急速呼出的气息中有些微醺的暖意。

　　谢辞眼底震颤，却垂了目光，伸手去抚身上披着的外袍。

　　谁拒绝了你。

　　谁会拒绝你。

　　“你应不应？”顾紫衣歪着头问，她又觉得不行，谢辞这个人，什么都藏在心底，太容易口是心非了。

　　“快答应。”她催着谢辞道：“这一次我不会害你。”

　　“好。”这个字没有迟疑，面对顾紫衣此刻的目光，他觉得不应下来，顾紫衣怕是不依。

　　他大概又觉得自己应得太快而显得不够诚挚，又抬起头来，望着她水意弥漫的双眸，郑重道：“好。”

　　此刻的他眼中，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分疏离与淡漠？

　　他的眼里有惊讶，有不解，有踌躇，还有不易察觉的半分警惕。

　　可惜醉后的顾紫衣并没有在意，她只觉得她与谢辞夫妻一体，她的要求，谢辞无应不应。

　　“那就好。”顾紫衣长吁了一口气，连炮珠一般数道：“你每月逢二、七例休，我不多占，只每月初七、二十七两日如何？”

　　谢辞这次是真的有些震惊了，他沉默了片刻，方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顾紫衣，问道：“顾姑娘是想让在下做什么？”

　　“做我们顾家的讲席啊。”顾紫衣一脸这都不明白的表情：“以后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三日来我顾家别院讲经……”

　　谢辞：“……”

　　须臾功夫，两日便成了三日。

　　“……还是别讲经了。”她自言自语道：“他们又不参加科举，你讲些有用的，比如……庶务啦，用人之道、治国之道啦，兵法……你不会就算了。”

　　“对了！”顾紫衣又兴奋道：“杨肃答应了！”

　　一会拒绝了，一会又答应了，谢辞这才意识到她醉了，从她零星的言语中总结道：“你本来也想请他教习兵法和武艺，但是因为他要去云州了，所以拒绝了你，对么？”

　　“对。”顾紫衣双手扶着窗棂，连连点头。眼睛亮闪闪的：“但是他答应我们去云州了。”

　　她笑的明媚，仿佛将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我们想要做的事，一定都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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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顾紫衣是被头痛痛醒的。

　　她扶额□□一声，青荷手上微凉的毛巾便贴了上来：“快起来把醒酒汤喝了。”

　　顾紫衣头痛欲裂，讨饶道：“让我再躺一会儿。”

　　“不能躺了。”青荷凉凉道。

　　她换得毛巾比她的嗓音还冰，顾紫衣不由得“嘶”了一声。

　　“归远公亲自过来迎归远公夫人和小小姐回家，东西都要收好了。”青荷不冷不热道：“您再不起来，就赶不上同归远公夫人道别了。”

　　顾紫衣一骨碌爬起来，自己捂着眼睛去瞄镜子里的自己：“好姐姐，你怎么不早叫我！”

　　青荷把衣裳给她披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顾紫衣赶到谢蕴住的院子时，她正在仆妇的搀扶下准备上车，见到顾紫衣，遥遥向她招了招手。

　　顾紫衣识趣地跟着她上了车，谢蕴拉着她的手道：“你也该好好歇着，不必送我。”

　　“我是想着，我可能要在城外住上一阵子，下次见到姐姐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顾紫衣老老实实地答道。

　　一来是她想要筹备顾家学堂，二来是顾朱方若要去云州，想必家里也得鸡飞狗跳一阵子，她正好躲个清静。

　　“我听说，你正在为家中寄住的军属遗孤们寻教武的先生？”

　　顾紫衣愣了一下，她确是有意此事，但她记得除去李鸢等人和杨肃，理应还未同旁人讲过，谢蕴又是如何知晓的？

　　看她神色，谢蕴便明了了，她想了想道：“我这里有个人选，你看是否合适？”

　　“春芜。”她朝外面叫了个人上前。

　　待那人掀了帘子进来，顾紫衣一眼认出，正是那晚归远公别院失火，谢蕴身边、曾救下她的那名侍女。

　　“这……”她有些犹豫。

　　自那夜的情形看，她一定是谢蕴的左膀右臂。

　　“这怎么行。”顾紫衣道：“姐姐想必也需要她。”

　　“你若是还有什么疑虑，就当是我借你的。”谢蕴以退为进道。

　　“她出身平良堂，毕业于护卫所天字号。”谢蕴注视着她道：“你若是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在自己身边养一支私兵，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她这话极为大胆，甚至有些图穷匕见的意思。

　　顾紫衣悚然一惊。

　　一个压在她心上十数年的疑惑终于迎刃而解。

　　谢家治家低调，谢辞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但如何能在乱世中一呼百应，并非易事，而依顾紫衣日后所见，他在民间呼声甚高，这简直不合常理，只可惜他反叛的时机不合适，又被顾紫衣所拖累，否则的话，称帝之后治乱平壤，并非难事。

　　平良堂本是官方育婴堂，百年前国朝鼎盛，府库盈余，官府拔下大笔银两给到平良堂，为堂中收养的弃儿延师开筵，成立官家学堂，可惜如今大景已然是末世之相，自然也拔不出这么多银两，因而各地平良堂多由当地寺庙、道观甚至于富户豪强接管。

　　乱世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又逢连年战乱、天灾，如今虽无官方统计，也可想而知如今的孤儿会是个如此庞大的数量。

　　而谢家……百年世家，自上至下，生活却极为简朴，顾紫衣也曾疑惑过，但她毕竟未掌过家，又与谢辞貌合神离，对谢家的一切都不甚明晰也不甚关心。

　　如今谢蕴向她揭开了冰山的一角，让她得以一窥这个百年世家的一线峥嵘。

　　她也终于知晓，为何前世谢辞被诛，谢家大部分人却能在谋逆大罪中全身而退。

　　并非是顾朱衣看在她顾紫衣的面子上，而是谢家，本来就有这个能力断臂求生。

　　谢辞固然是他们压注的最大希望，却不是唯一的希望。

　　或许就在大景被异族覆灭之后，谢家还会有下一个谢辞，下下一个谢辞……

　　想到谢辞的处境，顾紫衣不禁有些心凉。

　　他为了她舍弃了偌大的家业，自请成为了弃子。

　　但也未能护她走得太远。

　　因为她自己还做了一件蠢事，将一切都推向了不可挽回。

　　顾紫衣心上五味杂陈。

　　不仅是因为前世里自始至终，谢家都未向她暴露过这一支力量。还因为，最后被顾朱衣派来杀她的人，也来自平良堂。

　　是什么，让顾朱衣最后与谢家走到了一起，他们之间又达成了什么协议？这些于顾紫衣来讲，竟是一无所知。

　　顾紫衣从谢蕴的马车上下来，正巧谢辞也过来了，顾紫衣一时还未从方才的层层疑惑中缓过神来，有些怔愣地望着谢辞。

　　人多口杂，谢辞只微微向她拱手，便要转身上车。

　　顾紫衣此时才醒悟过来，刚想转身去寻他，谢辞身边的小厮就气吁吁地跑过来，一口气不歇道：“顾大小姐，我们公子说你请他每月逢七到顾家别院做讲席一事他答应了。”

　　然后不等顾紫衣反应过来，又转身去追谢辞了。

　　留下顾紫衣一个人在风中凌乱：我到底什么时候请的他？！

　　她问青荷：“我昨日有同谢公子讲过这件事么？”

　　青荷摇了摇头。

　　“那是……顾谦？不会。杨肃？”她沉吟了片刻，摇摇头道：“不可能，他们现在明明是势同水火。”

　　“难道是云哥儿？”顾紫衣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