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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老姜尤辣,少主初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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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将长孙承渊引至厢房门外的石阶前,身后便有女婢自石子儿道追来:“小姐,耆老子弟们俱已至衔晖堂,太师请小姐前往相见。”
未等景愉开口,长孙承渊便主动拱手致谢:“有劳小姐作陪,承渊不甚感激。”
出于礼节,景愉也回以浅笑:“公子客气了,若有何需要招呼家老即可,景愉先请告辞。”
长孙承渊展臂相送:“小姐请......”
方回过身,原本浮于景愉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直至转向凝重。
究其细因,不全是因为摆脱了与长孙承渊相处时,内心那挥之不去的阴影。更为重要的是,接下来无法闪躲的考验,终于来临了。
纵使昨夜躺在床上,已闭上双眼将一切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心里基本有了数,认为不该有什么破绽可循。可如今行至衔晖堂前,她心中仍旧多少有些打怵。
正想时,一女子自堂门而出,将巧与景愉打了个照面。
景愉观她眉宇娇俏、身材细挑,年纪似比略小些,面有哀色。
女子见景愉后似乎受到了惊吓,随即退后两步恭敬行礼道:“见过堂姐。”
昨夜时,景愉在西厢左二房内见过她。她名叫景怡,是祖父同胞弟景嵩的小孙女儿,辈分上来说确是自己的堂妹,也在真正景愉生前的手记中出现过,虽只有寥寥数笔,却隐隐透着对景怡的同情。只因她生母是府里的女婢,又有嫡母正室在上面压着,非但不得宠,连名分都没有。
昨夜景愉躲在窗边观察,亲眼见到景怡被其嫡母呼来喝去,与女婢无异,而亲父景彰在旁却视若不见。
今日正式得见,景愉迎上前回礼道:“这不是怡妹妹吗?真是许久不见了。”
“可是愉姑娘来了?”
没等二人寒暄两句,只听堂内传来略显尖利的嗓音。循声望去,只见一体型稍显粗胖、身着紫缎华服的贵妇走了出来。这便是景怡的嫡母庄氏。
虽心里瞧不上这种俗妇,可怎么着也算是自己的长辈,景愉还是十分恭敬的上前行礼:“侄女儿问婶娘安好。”
庄氏上前把挽住了景愉的手臂,一副与自己很是亲近的模样,仔细打量着景愉的面相,随即摇头咂嘴道:“安好安好,许日不见,看看你比上次又清减了些,真是让人心疼。”
说罢,庄氏便挽着景愉往堂内走:“这若是将来寻姑爷,可得找个知冷知热的体己人才是。”
入堂内,景愉环顾四周后,先行向上座的祖父母问安:“孙儿问祖父母安好。”
老夫人抬手笑道:“愉儿,快向你的长辈们请安,他们可是专程上山来看你的。”
景愉点头道:“是。”
话毕,她便转身向左侧靠近的老太师的景岿一家问安。景岿是老太师的同胞弟,身侧坐着其妻孔氏,身后立着其子景彬夫妇,及长孙景怀。
随即她又向老太师的三弟景峁一家问安,身后站着两子,长子景彮和妻李氏,孙景惟。次子景彣和妻邓氏,孙景恪、景恬。
接着便是景彰一家,除了挽着景愉的庄氏和跟在身后的景怡,还有其长子景怙和次女景悦。
转向右侧,为首者坐着老太师的亲妹景岚,及其子罗宇一家。还有两位外嫁的侄女及其亲眷,有景影及其夫家唐立父子二人、景彤及其夫家周波及其父子三人。
这常人看着都要眼晕的阵仗,还只是宗亲血脉中位分最高的,若是算上分支,至少上百户。景愉也是躲在被窝里花了一夜才将其梳理清楚。
分别行礼后,宗亲长辈们笑容可掬的点头致意,同辈则也都相继回礼,纷纷夸耀景愉温文有礼。
景老夫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当初听到愉儿的坏消息时,老身急得茶饭不思,听闻两位兄长和外甥们皆有意上山奔丧,便一同来了,没成想竟闹出此等笑话来。”
景愉笑道:“谢姑祖母挂念,孙儿只是小病了一场,经几日修养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有劳诸位宗族长辈特意上山,景愉心中真是过意不去。”
这时老太师这时接过话来问道:“承渊都安顿好了吗?”
一听老太师突然来了这么一嘴,宗亲们脸上原有的笑容纷纷凝滞,他们面面相觑,满脸皆是疑惑。
景愉回道:“回祖父,孙儿方才已将长孙公子引至厢房。”
这时白发长者景岿微微将身子凑向老太师,低声问道:“兄长,怎么?长孙家的公子也在庄内?”
老太师捻须笑道:“不错,承渊游历南境,受其父所托上山拜会我。早你们一步刚到,我见这孩子讨人喜爱,和景愉聊得投机,又未婚配,不怕人说闲话,想着孩子们互相走动走动也是好的,便让景愉领着他去庄内到处看看,这才来晚了。”
众人听罢,有些脸色也略显尴尬,尤其先前亲密挽着景愉左臂的庄氏,也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
景愉还注意到她刻意将手伸进袖袋之中,将隐约可见的红折媒帖往里塞了塞,深怕被人见着。
不光是她,除了景老夫人和景彣之妻邓氏之外,其他的姑母和婶娘脸上皆有难堪之色。
这时,景愉方才明白祖父强留长孙承渊的用意,或许在昨夜他就发觉了宗亲们见奔丧不成,转而用婚姻来控制景氏族领的计谋。所以他老人家才刻意部下了这手棋,用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来堵住他们的嘴。
是啊,有着长孙和百里双重雄厚背景的长孙承渊,老太师就差明说要把孙女许给他了,无论品行地位和才貌,又有谁家的公子哥儿敢和他比呢?自然也就只好把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不禁在内心敬叹:姜还是老的辣,此言绝非白说的。
正想着,景愉的视线无意间扫向了站在邓氏身后的景恬,发现她看着庄氏的目光有些奇怪:虽说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却满是嘲讽意味。
再观其母邓氏似乎无意卷入这浑水之中,可见,景恬内心里看不起这些上赶着要给自己做媒的长辈。
令她更没想到的是,景恬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居然阴阴笑道:“倒真是可惜了,难为婶娘姑母们为了堂姐的婚事如此煞费苦心。”
此话一出,更下众人的面子,邓氏轻声训斥道:“恬儿,不得无礼。”
而站在他身旁的景恪也暗地里拉了拉她的袖角,景恬这才稍加收敛,却仍旧压抑不住内心挖苦众人的窃喜,垂首暗笑。
观景恬之反应,完全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且她相貌纯美、眸若璨星,眉宇之间仍有顽皮精灵之童稚,却心如明镜,说话直接不喜绕弯,一语道破了众人内心那点小九九。
景愉顿时对其心生好感,觉着应当是个值得与之亲近之人。
再看庄氏,婚媒之事已被堵了嘴,原本她在腹中早就准备的大段话,在此刻没有了用武之地。而她的位置距离景愉最近,就这样退回座位也太拉不下脸面了。
她转而看向了伸手踌躇不安的景怡,灵机一动,便回身拽着景怡的胳臂回到景愉面前,对其笑道:“愉儿啊,我家这不成器的丫头很仰慕你的才学,总缠着婶娘我和你说说情,让她好留在你身边,也好多有些进益,将来好寻个夫家。”
景愉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景怡,心中大致猜到了这并不是她的本意,更何况昨夜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更加清楚这位已经有了嫡女的婶娘,到底为什么要把景怡塞到身为未来族领的自己身边,绝非是让她在自己身边学习那么简单。
说罢,庄氏便对景怡暗瞪了一眼,吓得景怡赶忙跪在地上:“求堂姐收留指教,妹妹愿为堂姐做牛做马。”
景愉不好当面戳破,但此刻她感到很为难:若是依着她的本意,当然不愿意身边再有旁人节外生枝。可她昨夜听得真切,但凡大族必然子弟众多,谁也不会在意一个女婢生出的庶女。
景怡是个苦命的孩子,无依无靠,生母屡遭嫡母凌虐,终究承受不住跳井自杀。
亲人非亲却如狼,若是她不能说服自己收留,接下来的日子必然难过。
再加上她看到景怡露出的手腕处有几道旧伤,看这样子是也是寻过死的。
回想起自己还是贾笙寒时,又何尝不是被亲生父亲弃如敝履,甚至为了巴结翁氏还想除自己而后快。而如今景怡的亲生父亲也坐在这里,却视若无睹,兄弟姐妹更是冷眼旁观。
想到这,景愉微微迈步上前,俯下身子缓缓伸出双臂,捧着景怡的双肩将她扶起:“好歹你也是景氏子孙,我还不是族领,你无需拜我,若你不嫌这崇阳山上日子清苦冷寂,可以留在我的敛菡苑。”
话落,景愉回首看着老夫人,笑问:“祖母,您看可否?”
老夫人见景愉如此善良,本可置身事外一推了事,却接纳了景怡,当即与老太师相视一笑,随后允道:“你也长大了,将来总要打理族内事务,依祖母看就从这里开始吧,一切由你自己拿主意。”
见老夫人应允,景愉从袖中抽出丝巾,擦拭着景怡早已哭花了的面颊:“好了,不管你以前怎么看待自己,别人又是怎么看待你,从此往后,你只要记住一件事,你是我的妹妹,是我身边的人,没人可以再欺负你,无需对任何人低眉顺眼,明白吗?”
“堂姐......”
景怡眼中满是泪光,刚想下跪,却被景愉屈膝捧住双臂:“今天我就要给你立第一条规矩,往后无论发生何事,见着我不许下跪。”
一旁的庄氏及景彰一家,虽然满意景愉终于接纳了景怡,可见景愉居然对景怡如此亲切和善,甚至远超他们自己,不免心生酸意。再加上景愉那有着弦外之音的话,直戳他们的心窝,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儿去。
身为旁观人的景恬,看着眼前的景愉,不禁觉着惊奇,她小声对身旁的景恪说道:“兄长,你觉不觉着咱们这位堂姐,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景恪反问:“哪儿不一样?”
景恬拧着眉毛,也说不清楚:“以前的她文文静静的,看起来弱不禁风,见人除了笑之外,没见着她做过任何决断,可现在的她倒真有几分景氏族领的气场了。”
景恪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人是会成长的,景愉是大伯祖亲手调教出来的,将来是要做我们景氏族领的,哪儿像你,成天长不大,根本不像景氏的嫡女小姐,更像个野丫头似的......”
话音未落,景恪便感觉右腿钻心的疼。他强忍剧痛扭头瞪着景恬,又不敢大声,只好咬着牙怒瞪着景恬:“你这丫头,说多少次了,不准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