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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示弱惑敌,杏株决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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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翁亭妃站着简单说了几句,景愉便朝着窗边的木椅伸手示意道:“乡主请坐。”
两人隔着方几而坐,景愉随即吩咐杏株道:“奉茶。”
杏株领命而去,景怡站在景愉身后随侍。
胸有成竹的翁亭妃见客套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且景愉方才的话,似乎言辞之中已经流露出对囚于风信塔之事的不满。于是她收起笑容,满怀歉意的侧过脸对景愉说道:“风信塔的事我都听说了,我先是不信,继而是生气,翁迁真是胆大包天、目无法纪,惹出此等祸事来,还险些让姑娘你遭遇不测,说起来真是家门不幸啊。”
说罢,翁亭妃便暗暗观察景愉的反应。
这时杏株将两盏茶分别递到了翁亭妃和景愉面前,而景愉并未急于表态,而是神色淡然的端起了茶盏,轻轻捏着茶盖,刮了刮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渣子,而后微微俯首,轻轻吹了吹上浮的热气。
见景愉并不接茬,翁亭妃尴尬之余也只好端起了茶盏。
正当她准备低头饮时,景愉开口说道:“此乃云雾茶,口感清香,素有提神醒脑之用,亦可制成囊包随身佩戴,乃是我襄州的特产。”
事实上翁亭妃根本没有用心去品,只好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曾听说过,云雾茶产自襄州隆谷,异常珍贵,价比黄金。今日亲眼所见果非凡品。”
而景愉听后淡淡一笑:“祖父从小教我节俭勿奢,但我独好此茶。自崇阳山出发前,特意命人选了些上好的云雾茶,打算送与乡主与贾大人做贺礼,不成想途径富江时遭遇贼寇袭击,大多数都沉于江中,家仆只保留少许。”
说到这里,景愉不免微微向翁亭妃面前凑近了些,饶有兴致的对翁亭妃说道:“说起来还真是要感谢这云雾茶呢,若非恰好我随身带了一小包,恐怕还不能想出留记号的办法来。想想我的运气还真好,命不该绝......”
景愉刻意有了明显的停顿,随即直视着翁亭妃的双眸问道:“乡主您说是吧?”
翁亭妃尴尬的笑了笑:“姑娘得上天眷顾,自然能逢凶化吉。”
虽然景愉从头到尾都没有向翁亭妃说过一句怨言,但翁亭妃已然暗暗感受到了一股压力,隐藏在景愉那和颜悦色的语调之下。
显然,景愉对她刚才的所谓“道歉”根本不满意。
自知还要郑重表态才行,翁亭妃只好再度将话挑明,她站起身对景愉恭恭敬敬的行礼致歉道:“姑娘本是应我翁氏之邀盛情来贺,却因我翁氏家教不严而遭逢险境。不过姑娘放心,我翁氏绝不护短,翁迁之罪必然严办,还望姑娘念在我们同为‘御手五指’的情分上,大人有大量,容我翁氏弥补。”
一听这话,站在景愉身旁的杏株当即反驳道:“弥补?此次若非天神庇佑,加之我小姐临机应变,后果不堪设想。不知乡主打算如何弥补?”
杏株的话丝毫没有给翁亭妃留颜面,翁亭妃隐约捕捉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这个随侍的婢女之所以敢冲撞身为乡主的自己,可见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景愉的态度。
见软的不行,翁亭妃的口吻之中稍稍夹杂了些强硬的语调:“我们五大世族镇守各方,如今我翁氏与长孙氏交好,而长孙氏又与百里氏有婚盟,我想老太师也必定希望我们五族之间和睦共荣,不要因为一些小事而生出龃龉嫌隙来才好。”
听了翁亭妃这番话,原本没有表态的景愉低头笑了笑,随即开口训斥杏株道:“乡主乃是陛下亲自册封,普通之下非皇室成员之中,享有此等殊荣者只她一人。杏株你怎可对她无礼,还不赶紧向乡主赔罪。”
见景愉发话了,杏株只得对翁亭妃躬身赔礼:“奴婢失言,还请乡主恕我无礼之罪。”
随即,景愉扭头对翁亭妃笑道:“乡主致歉诚意,我已明了,此事既然查明元凶,那依法惩办便是了,我并无迁怒于翁氏之意,更无追究之念。”
见景愉并没有死追到底的意思,翁亭妃稍稍缓了口气,转而喜上眉梢。
她站起身对景愉行礼笑道:“哎呀,难得姑娘如此豁达明理,我代家兄在此先行谢过了,日后若姑娘有意,可随时驾临寒舍一叙。”
景愉也起身回礼道:“一定一定,听闻尊夫贾大人刚刚晋升少府,放眼整个东洛城无人能在短短两年内被如此擢升,可谓前途无量。真是羡慕乡主有如此眼力,能够觅得如此良婿。”
没听出景愉弦外之音的翁亭妃,自然对自己的夫婿非常满意。虽是装作谦逊状,言之中却还是难掩得意之态:“哪里哪里,拙夫虽却有才华,但也得益于御庭的信任,说到前途么,倒也不至于无量那般夸张。”
景愉似笑非笑道:“乡主过谦了,他日若有闲暇,还请代为引见,顺道也可以探望一下两位的千金,能够有乡主和贾少府这样的父母,该是何等幸福。”
此时,翁亭妃意识到她与景愉之间已然可以闲话家常,且从景愉的脸上全然看不到半分怨气,她认定这件事应该已经被自己压下,心中的石头也算是完全落了地。
送走了翁亭妃后,顾掌柜也随即告辞。
景愉默然转过身坐回到了木椅之上,一言不发。
无论是景怡还是杏株,都已经察觉到翁亭妃在杏株质问他后说出的话,明显有威胁的意味。
当时碍于景愉在场不好发作,而景怡见景愉坐在那里不说话,以为她慑于翁亭妃方才的话,便上前安抚道:“堂姐,现在看来你说的是对,翁氏毕竟有根基,而且又有长孙氏作为后盾,想要对付他们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所以,暂时的退让......”
“退让?”
未等景怡把话说完,景怡忽然斜过脸来看着她,脸上浮现出令人望而生畏的笑容:“你觉着我怕了吗?”
虽然景愉在笑,可却景怡的后脊不禁生出一阵寒意,以至于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不敢再接近景愉一寸。
一旁的杏株也是满脸的不安,不过比起第一次见到景愉这幅表情的景怡来说,她要镇定许多。
景怡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内心开始慌乱起来,以至于说话都不利索了:“堂姐,我......我说错话了......”
可是景愉接下来的笑容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仿佛阴霾尽散一般。
她缓缓抬起手放在了景怡的肩膀上,颇为满意的笑道:“如果今天和我接触后,也能让这位临江乡主得出和你一样的结论,那才不枉费我如此费心的表演了。”
杏株虽仍有疑惑,却多少猜到了景愉的心意,于是问道:“小姐方才是有意向临江乡主示弱的吗?”
景愉笑了笑:“让别人以为自己看透了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然而这个尺度的拿捏是很微妙的,我先前一直担心,自己扮演的柔弱可欺是否能够骗过她,现在看来我似乎还高估了这位临江乡主,她的警觉性比我想象当中还要差。”
话音刚落,景愉感觉自己的鼻孔之中忽然有股热流。
她刚抬起手时,一滴赤红色的血便落在了她的掌心之上,而紧接着便是第二滴、第三滴。
血滴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汇成了一滩,并顺着手指的缝隙流淌到了地上。
而景愉,也感到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模糊,双腿的力气好像也渐渐被抽走了一般。
同样的情形再度浮现在眼前,景怡和杏株可是吓坏了。
杏株赶忙上前搀住了脚步有些摇晃的景愉,景怡也慌忙从袖中抽出丝巾,帮忙捂住景愉的鼻子止血。
此刻,对于她们来说,景愉第二次流鼻血与上次完全不同。
第一次,景愉在崇阳山流鼻血时,她的身体并无其他任何异常,流血量也不多,迅速便被止住了。
而这次,景怡近乎是用丝巾全力塞住了景愉的鼻孔,鲜血却还是在迅速染红了丝巾后,顺着景怡的手流了下来。
更加糟糕的是,景愉的神智也开始变得模糊虚弱,需要搀扶才能勉强站稳。
眼见情形不妙,而景怡因慌张而没了主意,她赶紧问杏株道:“现在该怎么办呐?我们还是赶紧送堂姐去医馆吧?”
“好......”
杏株刚想应允,可这时意识几乎快要失去的景愉,却突然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杏株明白了景愉的意思,她更加清楚自己此时不能乱,她冷静思考后做出了决断,对景怡说道:“不可,眼下各方还在盯着小姐,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晓。我留来照顾小姐,姑娘赶紧去找大夫来,如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偶感微恙,小姐心疼我才派你去请的大夫。你要静下来,不得让他们看出你慌慌张张的样子,知道吗?”
“好,我听你的。”
六神无主的景怡哪里还有分辨的余地,她只能相信杏株的判断,赶忙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滴,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端倪,景怡还迅速在脸盆中将手上的血渍清洗干净,随即走出了屋外。
此时杏株虽然外表冷静,但景愉此次发病到底严重到何种程度,是否有性命之忧,她心中根本也拿不准。
她唯一期盼的,是大夫赶紧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