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天涯的主人与狗》拾伍陆柒

2、第 2 章

　　嘀嗒——
　　嘀嗒， 嘀嗒——
　　液体滴落在地面上，激起一圈小小的波纹，它们在白色的理石地面上蔓延，粘稠而污黑。
　　不远处，风吹动床纱，一个烛台扑倒在地上，在污浊的液体中撩起一层金黄色的火焰。
　　血在烧。

　　陆饶狠狠地抽了一口气，醒了。

　　原来只是做的一场梦。

　　窗外很黑，大约已过了十二点，智能转为节能模式的路灯已经关了大半。
　　身边传来细微的衣料摩擦声，悉悉索索的，他转头看去，白术正背对着自己换衣服，腰椎上圆形的血液置换器发出黯淡的银色光芒，是卧室里唯一的光源。

　　“去哪？”陆饶问，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

　　“主控者刚刚发布了个活，”白术站起来穿上了裤子，捞过一件扔在床边的衣服披上，对着旁边的穿衣镜看了看，好像不太满意，手一松把它扔在了地板上，裸着上身去翻衣柜，洁白的背后有两个诱惑的腰窝与一条脊柱沟，“五分钟就回来。 ”

　　陆饶笑了一声：“五分钟？你连这个门都走不出去。”

　　白术将一件T恤套在身上，挑衅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像只豹子似的跃起来，冲破落地窗跳了出去。

　　玻璃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然后“噼里啪啦”掉下来，有几片扎进了地板里，而更多的则是随着白术的动作被带了出去，在百米之下的地面上摔得粉身碎骨。

　　陆饶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啧”了一声：“小气鬼。”

　　他坐起来，手掌擦过床头柜，碰到了一个带着温度的东西，拧开台灯才发现是杯温水，还冒着气。

　　白术的血液会每周会在置换器中走过一个完整的循环，从机械臂的原材料液体金属到血液再到液体金属的置换，算是个少见的冷血改造人类。
　　因此他格外喜欢有温度的东西，以显得自己本质上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什么垃圾人工智能或是用钱来衡量价值的仿生人。

　　陆饶喝了几口水，掀开书桌上半合着的笔记本，系统从休眠模式中恢复过来，亮起莹莹的光。

　　他随意敲了几个组合快捷键，一副仅有线条的钢铁城空间图便出现在眼前，一个字母B正在一闪一闪地前行，位置距离他的住处只有短短的五十米。
　　“坐标？”他拿起纽扣对讲机，随意地贴到脖子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声音很快传回来：“沙利叶，你可以继续睡了。”

　　陆饶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个名字，迟疑了两秒：“修窗户的钱记在你那。”
　　然后他就真的合上笔记本，带着对讲机回到了床上，裹着被子重新躺了回去。

　　其实他们俩共用同一个账户，这笔账记在谁名下都无所谓。毕竟里边的钱已经多到足够用来买无穷尽个窗户了。

　　这一次白术没有走外面的窗户，钢铁城的花园区太注重文艺效果，开发商给每一家的阳台都做了心惊的设计，攀爬起来要比搭电梯累多了，一不小心还会弄翻谁家的花花草草或是什么大型犬的狗窝，甚至可能被仿生美杜莎造景一口咬死，留下不必要的痕迹。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安静地潜入，再安静地离开。

　　陆饶的房子在花园区B座，最中心的位置，也是最贵的位置。
　　户口中，他作为“Omega伴侣”登记陆饶名下，某种程度上也属于对方的私人财产，因此白术的的条形码中包含了花园区的通行权。

　　这对这次的活儿来说实在是帮了大忙。

　　沙利叶是他们的熟人，性别女，是位从事电子生物研究的学者，外表十分符合美女的标准。
　　他现在身上安装的血液置换器就是沙利亚修正过的改良型。

　　白术没穿上衣，于是机械臂贴着后背变成了一截金属状的外露骨骼，勉强遮住上□□的背肌，效果颇有些自欺欺人，像极了胸片中的骨骼纹路。

　　A座820室，机器声嗡嗡作响，几个容器摆在专用的工作台上，里头各种颜色的液体正沿着上方的玻璃管道被抽到一个小型药剂反应站中。
　　从反应站再到过滤机，接着进行提纯，最终才有几滴液体经过出口处的滴管，落进一个试管中。
　　那只试管只有普通钢笔那么粗，里边盛着指尖高的翠绿色液体，像是一块水晶。

　　但沙利叶没有在观察这个机器，反而坐在庞大的计算机群前，十指敲击键盘的速度飞快，留下一连串紧张的咔哒声。

　　她专注且紧张，额头上伸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瞳孔紧缩，连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着，并没注意到门锁正在一点一点地旋转着，有什么东西正要破门而入。

　　电梯门缓缓打开，这种造价昂贵外表高雅的大楼有个好也不好的优点，门墙隔音效果极好，但住户也十分地小心翼翼又趾高气昂，谁也不愿与谁做共患难的朋友。
　　8楼十分安静，走廊灯尽职尽责地照射下来，灰白色的大理石路面被擦得很干净，映出了白术走过的倒影。

　　银白色的液体像条柔软的白蛇，缠绕在他的手臂上，继而缓慢地顺着指尖向下流淌，但并没有真的滴落在地面上。
　　它们变成了一把尖刀的模样，刀柄正好落在白术的手里。

　　沙利叶住在走廊的最里面，因此他安静地走完了一整条路，然后停在了一道结实的防盗门前。
　　白术忽然觉得不太舒服。

　　像是生物感受到危机的本能，他脊背的皮肤忽然绷紧，心脏开始跳得很快。他皱了下眉头，不大喜欢这种感觉，但也没考虑过放弃。
　　白术抬起右手，将食指对准钥匙孔，机械臂以液体状态缓慢地涌进去，试探着其中复杂的构造，然后逐渐硬化，变成了一把钥匙。

　　出厂后他接受过十几年的职业训练，开门的动作很小心，几乎可以让这种笨重的铁门不发出任何声响。
　　机械臂卡住锁芯，一点点旋开门锁，在数十道锁扣即将发出声音时，液体再一次包裹进去。
　　机械锁都在一片寂静中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白炽灯的光芒从门缝间透出来，隐约带着些机器工作的声响。

　　白术松了一口气，收回机械臂，拉开门的同时刀尖飞掠出去，在空中划出一条细细的银白色残影。

　　沙利叶敲下回车键，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嗤。

　　计算机屏幕上显示出程序开始运行的窗口，接着又跳出无数错误拦截与病毒警告，红色的标识落在沙利叶逐渐失去光彩的视网膜中。

　　白术站在门口，看着沙利叶脱力倒下的背影，血泊从她的脖子处开始蔓延。

　　他冷静地收回机械臂，转身离开。

　　嘀嗒——

　　一个小东西自暗处飞出来，像是一只柔弱的飞虫，撞在他的脖颈上，只带来一点轻微的触感。

　　白术本能地抬手去抚摸自己的颈侧，还没等手指搭上去，眼前忽然一片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