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和脑洞堆放》一生茫然

3、舅舅带我躺赢了

　　宝莲灯现代au 《舅舅带我躺赢了》

　　一

　　杨戬的舅舅张爷是道上名副其实的一把手，但随着年龄增长，总有一些新势力蠢蠢欲动，他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杨戬从小被当接班人一样栽培，未成年就入了黑，二十几岁已经接管了老爷子大半势力，做了二把手，道上的称呼他二爷，年纪轻轻，辈分不小。

　　杨戬父母双亡，还有个妹妹杨婵，道上混的总是怕祸及家人，尤其是据他舅舅说，他父母就是死于仇家之手，所以杨戬把妹妹保护的很好，除了舅舅、舅母和他极亲近的手下，没人知道他还有个妹妹。小姑娘根本不知道她哥是干啥的，道上的腥风血雨一点也溅不到她身上，根正苗红一个好青年，是个学医的小学霸。

　　杨婵谈了个男朋友，叫刘彦昌，是她们学校学中文的师兄。杨戬派人查过，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从小到大履历干净，是个老实人，成绩也好，于是结婚生子都没干涉。

　　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杨戬仇家多得数不过来，也不知道是哪个仇家挖着了信儿，把杨婵一家照片寄给他，照片上打大红叉，告诉他你妹子一家死定了。杨戬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当即带了人去妹妹家违法乱纪，一把火烧了妹妹家，叫人把妹夫和小外甥送得远远的，对外扬言老子自断后路，谁也别想威胁老子。“杀”了妹夫和外甥还不够，索性把妹子摆在了明处，让妹子去自己名下的私人医院上班，把这些年分散各地的一千二百死士和最信任的六个兄弟全调到杨婵身边了，自己身边就只剩个副手哮天，对外放话:“够胆你就来。”

　　杨婵终于也被卷进了漩涡里，过上了提心吊胆的日子，有时下了手术见着走廊上泼漆一样的血，她哥的保安队长康老大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强力壮的保洁们拖地；有时车玻璃莫名裂成个蛛网，车轮在子弹上碾过，当天新闻报道那个时间段有人在那条路的大厦顶跳楼自杀……

　　杀杨婵的手段层出不穷，但无一人成功，杨戬把最精锐的防御手段给了她，连张爷夫妇都没这待遇，杨戬不光是为了保护她，也是为了给道上的人看看，没我的同意你连我妹子一根头发丝儿也碰不着，你二爷永远是你二爷。

　　杨婵周围被打造成铁桶一块，这铁桶在道上是二爷能力的象征，也成了她的牢，她无比怀念平静的日子，也很想念恩爱的丈夫和刚出生没多久就分别的孩子，但杨戬告诉她:“你如果想他们活着，就永远不要去联系他们。”

　　刘彦昌在一个十八线小城市当老师，拒绝了所有给他这位丧偶带子中年男士介绍对象的人，不过偶尔会有个漂亮女人来他家作客，邻居们都暗中讨论，这女人或许要当沉香的后妈。女人叫敖听心，也是杨戬安排的人。敖听心家里老爹和三个叔叔老早跟着张爷混，靠放贷起家，后来逐渐洗白，退出江湖做起了生意，早没什么道上的人盯着，她家里子嗣众多，更没人盯着她一个无所事事的富二代天高海阔哪里逍遥。

　　敖听心其实就是个送信的工具人，信息发达的时代就这点不好，电话和网络随时可能被监听，所以传到刘彦昌耳朵里的杨婵的近况都是辗转数人口，传给敖听心，再由敖听心亲自告知刘彦昌，最古老复杂也最安全。

　　杨戬见了一次沉香，他有一批货在刘家父子定居的小县城交易，他亲自出马。回程时隔着车窗无意一瞥看着他那妹夫把自行车蹬得快飞起来，后座上背着个大书包的半大小子一手豆浆一手油条吃得满脸是油。杨戬多狠一人呐，当即指着前面和开车的哮天说:“撞。”

　　刘沉香活了十六年，第一次见亲舅舅就被送了个车祸。哮天开车技术好，撞人技术也不错，父子俩地上滚了一圈毫发无伤，刘彦昌见着杨戬心领神会，捂着腰喊头疼，手脚麻利的往哮天车上一爬要去医院做检查，哮天一脚油门带着他撤了，留下一身豆浆的沉香和西装笔挺的杨戬。

　　杨戬看着沉香，笑:“我赔你一身衣服吧，做完检查我的司机就会把你父亲送回家。”

　　杨戬把名片递给沉香，沉香接过来扫了一眼:“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明面上杰出企业家的身份还是有点用，沉香对他戒心不强，再加上真的不想上学，乐颠颠的跟着他逛街去了。杨戬赔了早饭，赔了衣服鞋子书包，最后进首饰店给他买了块金子打的长命锁，说是相遇即是缘分，算是咱爷俩相识一场的见面礼。其实哪来那么多巧合和无意一瞥呢，他明知道今天是这孩子生日才把交易定在这里罢了。

　　礼物有些贵重，沉香本来不想收，可是杨戬一副暴发户的语气说:“我有的是钱。”

　　不收白不收，有钱人的快乐沉香想象不到。傍晚杨戬送他回家，开门的是来给他过生日敖听心，她没刘彦昌那么好的应变能力，见了杨戬一愣，欲言又止。沉香多机灵一人啊，当即问:“你们认识？”

　　敖听心豁出脸去飙演技:“真帅！帅哥留个联系方式吧！”

　　杨戬留了张名片，高冷一笑，功成身退。

　　沉香后来还是发现了不对劲，他那老爹好几次看个新闻都要抹眼泪，沉香第二天看新闻回放，总能看见个熟悉的人。

　　那人叫杨婵，是个女医生，医术高超胆大心细，做了几场其他医院不敢接的高危手术都很成功，名气很大。沉香记了名字去网上查她的资料，一查就查出来她是杨戬的妹妹。网页上不乏杨婵高清放大的照片，沉香怎么看怎么眼熟，第二天洗脸看到镜子里自己的眉眼，隐约有了个不靠谱的猜想。他又继续查杨婵的信息，有小道消息说她已婚，可惜老公孩子在火灾里死了，沉香就这样翻到了十六年前火灾的新闻，从此豪门哥哥棒打鸳鸯的剧本在脑海里悄悄形成。

　　沉香没声张，趁着暑假偷偷逃家，买了票直接去了杨婵所在的城市，他站在医院门口，对着不让他进的保安理直气壮大喊:“我要找杨婵，她是我妈妈！”

　　康老大作为杨戬的亲信自然认得沉香，一看这还得了，当即给杨戬打了电话，杨戬竟还笑了，说:“不省心，别让他见老三，也别派人跟着他，我给姓孙的打电话让他照料下。”

　　二

　　姓孙的叫孙悟空，能耐很大，最早自立山头混的风生水起，还抢了张爷放在东海公司保管的一批好货。张爷怕他发展起来，想在一开始就把他给摁下去。先是招安，说是拿他当骨干，其实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干部年会聚餐都没叫他。孙悟空是个暴脾气，听说以后溜进张宅，在宴会开始前在后厨吃了个酒足饭饱，然后把会客厅给点了。他不在张爷手底下干了，又回了老家，发展了一票兄弟，处处跟张爷定下的规矩反着来。张爷派了不少人去搞他，但也不知道究竟是这孙悟空本事太大，还是张爷手底下的人都出工不出力的想看热闹，纠缠数月也没个结果，张爷恼了，让杨戬去。

　　孙悟空不太聪明，但是很能打，遇上文的武的都是一力降十会，遇到杨戬这种能文能武的就有点吃亏了，家底让杨戬带人给抄了个干净。杨戬觉得这人挺有意思，也不赶尽杀绝，提出和他单挑，如果赢了就放他走，孙悟空也不感恩，张口就是:“你爷爷我必不可能输！”

　　孙悟空输了，但不是打输的，他俩打得难舍难分时，跟着杨戬一起来的老君放黑枪把他撂倒了。老君是张爷阵营里真真正正的元老，他给曾经□□第一人鸿老大当左膀右臂时，张爷还是小张司机，给鸿老大开车的，连个堂主也没混上，当时鸿老大手下有“老君”、“天尊”、“通天”，三个大堂主，还有无数小堂主，人才不少，按理说怎么也轮不到小张。

　　这三人中老君跟鸿老大最早，但他是个没什么杀心的人，给多少拿多少，从不主动去讨什么，所以势力最小，支持他的人也少，但他最得鸿老大喜爱。鸿老大病危时，天尊和通天搞内讧打的不可开交，老君始终无动于衷，眼看通天落于下风，胜负将分，鸿老大他老人家一摘氧气面罩从床上坐起来了，亲自把趁他病时争得最厉害的这两位堂主给灭了。

　　鸿老大此次纯属回光返照，处理了家事，接下来就该交代后事，他本想把什么都交给老君的，老君拒绝了，他说他当不了家，鸿老大寻思一圈，断气前一秒伸手随便一指:“那就他吧。”

　　被随手一指指中的正是当年的小张，如今的张爷。大伙当然不服，但三大堂主死了俩，老君又极力扶持，这家业慢慢的也撑起来了。张爷逐渐有了当老大的样子，老君深藏功与名，又找了个安稳地儿混日子去了，他这趟跟着来还是张爷亲自去请的，张爷的原话是:“我了解这小子，喜欢意气用事，您老跟着他，教教他道上的人该怎么做事。”

　　老君放了黑枪，叫人绑了姓孙的回去给张爷磕头赔罪，他看出来杨戬不情愿，于是解释:“咱们这行最忌心慈手软，你放了他，你舅舅那边说不过去。”

　　他会做人，杨戬也会做人，笑着说:“君伯疼我，我心里有数，人既已拿了，那就劳烦君伯押他回去吧，我灌江那边还有事，就不回去见舅舅了。”

　　言下之意，要把这功劳让给老君。老君押孙悟空回去，没想到进了张宅孙悟空就跑了，没往外跑，往里跑，一直跑到张爷卧室里，把张爷堵在床上拿枪顶着他脑袋对他呲牙:“老子今天就让你这地下皇帝换人！”

　　孙悟空话是这么说，但没动手，把张爷和他老婆王氏一捆，冲着外面喊:“叫那姓杨的来！老子和他再打一架！”

　　他边等边在屋里砸东西玩，把张爷珍藏的古玩们砸了个一干二净。杨戬这趟没回来，家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场面一度非常混乱，最后是如爷来救了场。

　　如爷和张爷的关系有些微妙。如爷曾是天尊手下的小堂主，鸿老大杀了天尊后，如爷就带着几个兄弟走了，出国混去了，后来再回来也只是在西边待着，大部分生意都在国外，和张爷这边也没什么利益冲突。张爷拿不准该怎么对他，去问老君，老君说都是曾经一起混的兄弟，打起来不好看，就这么着吧。如爷那边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大家各做各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张爷可能是老了，也容了。

　　如爷那几天刚好在这边做生意呢，老君没叫人去请杨戬，叫人去请了他。如爷仗义，一个手下也没带，单枪匹马的就来了，显然是没有趁机干掉张爷的意思。他和孙悟空打赌，还是单挑，要是他赢了，孙悟空得在他手底下白打几年工，孙悟空一口应了，被打翻在地后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就跟着走了，后来他一直在如爷手底下干，临走前还带如爷徒弟小唐去国外跑了个大单。

　　恢复自由身的孙悟空不想当老大了，他觉得当老大太麻烦，索性当起了杀手，单枪匹马的在道上混，只要钱给够，什么活儿都接。

　　杨戬先给孙悟空打了一大笔钱，然后给他打电话:“闲吗？帮我看下孩子。”

　　孙悟空一句你踏马有病被户头多出来的几个零给堵了回去，连夜买票乐颠颠的去华市，他在一条小胡同里找到了沉香，顺手解决了正在打劫沉香的小流氓。

　　“你好厉害啊。”沉香星星眼。

　　孙悟空看着他手里捏着的两张一百块:“学打架吗？我教你。”

　　沉香心想我学会了就能撂倒医院门口保安去看我妈了，爽快的把钱给了他。两百块什么也干不了，但坑小孩子钱就很快乐。孙悟空在华市有房子，高档小区精装修，拎包入住，他带着沉香住了进去，每天教教沉香拳脚。

　　“看孩子真简单啊。”沉香在院子里扎马步的时候，孙悟空躺在摇椅上看着杨戬打给他的那几个零感叹。

　　三

　　杨戬手下一个兄弟最近搭上了一条新线，买家出手大方，从不还价，几次交易后提出来要见杨戬，谈谈后续的长期合作。

　　杨戬怀疑自己被钓鱼了，但一想想又不可能，警方靠他们这些人养着呢，钱流水一样拿去遮官老爷的眼睛，就算是官老爷们翻脸不认人了，他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着。

　　干这行，想赚钱就得胆大。杨戬和对方定好了时间地点，只带了哮天前往。

　　买家是个女人，黑长直、白色连衣裙，与装扮反差极大的是火辣身材和露着的花臂。她倚着她的大红法拉利抽烟，看上去像个叛逆期的富二代大小姐。她比杨戬还胆大，她是一个人来的。

　　“你就是杨戬？”女人一根烟刚好吸完，烟头丢在脚下水泥地上，踩灭，睨着杨戬。

　　杨戬想了想属下报告上写的名字:“寡妇？”

　　“船上的狙击手是你带的吗？”杨戬问道，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没查过我？不知道我的眼神很好？”

　　“没别的意思，只是我一个弱女子，想谨慎些。”寡妇主动上前一步，伸出手，以示友好。

　　杨戬与她握手，一触即分。

　　船上的那名狙击手收了枪，走出来，也是个女人，杨戬瞥她一眼，笑了:“玉兔，雇她可不便宜。”

　　寡妇把碎发拨至耳后，笑得有些腼腆:“我刚好还挺有钱的。”

　　她身上带着天然的风情，有意无意的，眼神就在勾着人，杨戬一向对女人没什么欲望，但眼下这笑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抵抗。

　　“我可能是对她的钱动心了。”杨戬这样告诉自己。

　　“你有钱，我有货，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杨戬还没忘了正事，“来谈谈吧，后续的合作。”

　　“你今年多大了？”寡妇又点了颗烟，隔着缭绕烟雾看他。

　　“42。”这是和生意无关的事，杨戬顺着她说，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要怎么把话题绕到生意上去。

　　“42啊，小我两岁。”她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四十几岁的女人，像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明艳动人。

　　寡妇半天没说话，杨戬也不是会轻易被吊起胃口的人，他静默等着她的下一句。

　　“你要和我结婚吗？我很有钱。”这就是她的下一句。

　　杨戬噗嗤一声笑了:“还有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寡妇说:“我认真的，实不相瞒，我调查你很久了。你舅舅很喜欢你，但你舅母不喜欢，她还年轻，亦有许多拥趸，你舅舅想把家业交到你手上，但你舅母显然不这样想。最近生意很难做吧，有自己人在背后给你下绊子。你需要帮手，钱是最好的帮手，我很有钱。”

　　她一直在强调自己的财富，不得不说，这对杨戬有用。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杨戬凑过去，寡妇没躲，眼神慵懒地往嘴边送烟。杨戬伸手从她手里拿走了还剩半截的烟，无视上面的口红印，送进了自己嘴里，吸一口，偏头吐出烟雾，再转过脸来，笑着看她。

　　“嫦娥。”她说。

　　“你要什么？”杨戬看着她的眼睛，看出她有一些紧张。她不是情场老手，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这样游刃有余。

　　嫦娥还未开口，他又道:“算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那截烟被丢在地下:“再联络。”

　　这一句再联络后，整整一个月也没再联络。

　　嫦娥本以为这事就此作罢了，她有些懊恼，觉得是自己表现得不够好，露了马脚。自那天后给她出谋划策那人也再没打电话来，这让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再从杨戬那儿定一批货刷下存在感的时候，杨戬打电话来了。

　　“今晚是我舅舅的生日宴，你要不要一起？”杨戬开门见山，好像已经和她是一家人。

　　嫦娥下意识握紧了拳，指甲戳着了手心软肉，她痛呼一声，说:“要！”

　　杨戬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你住哪里？我去接你。”

　　嫦娥报了住址，挂掉电话，给一个没有备注的电话发短信:“今晚。”

　　那人的号码总是在变，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到。

　　很快，那边回复:“祝你好运。”

　　嫦娥深呼一口气，默念:“祝我好运。”

　　四

　　孙悟空这人哪儿都好，就是话有点多。沉香初识他时还拘谨地叫师父，熟起来以后就喊他唠叨。

　　“唠叨，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师啊。”沉香瘫在地上，愁眉苦脸，他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贴在身上，露出腹肌轮廓。

　　短短一个月，倒是结实了不少。孙悟空对自己的训练成果很满意，顺手递给他一块西瓜，然后在手机备忘录上噼里啪啦打字，记下西瓜的价钱，打算等回头找杨戬一起报销。

　　字还没打完，屏幕上突然跳出来杨戬的名字，孙悟空接了电话，问他:“干什么？”

　　“新工作……”

　　孙悟空挂掉电话，看了一眼沉香，表情复杂。

　　沉香四仰八叉横着，手里握着没吃完的半块西瓜，已经睡着了。

　　五

　　今天是张爷的百岁寿宴，道上混了半辈子，排场自然小不了。人多且杂的情况下，安保却仍是井然有序，有人已经认出来了梅山兄弟几个，刚想上前去，却发现他们几人簇拥着的不是杨戬。

　　被梅山兄弟围在中间不是平时主持大局的杨戬，而是被临时拉来的杨婵。她和杨戬眉眼相似，不笑时气势凌厉，举手投足都带着杨戬那股飒劲儿，已经有不少人认出来她，只是无人上前搭话。

　　往年总是早早在场的杨戬今年迟到了，连张爷都已经落了坐，他才携女伴姗姗来迟。杨戬以往从未带过女伴，今年是第一次，不少人好奇地看过去，这一眼就再也没移开过视线。

　　那女人很漂亮，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漂亮，是那种可以用一切美好词句形容的，风华绝代的美。也难怪杨戬往年从不找女伴，只有这样相貌的女子站在杨二爷身边才最相配，两个人站在一处，映得满室晖。

　　嫦娥挽着杨戬的臂，随他穿过人流，来到张爷面前，听他说:“去接人，来得晚了，今年自作主张让婵儿主事，舅舅可还满意？”

　　“她是谁？”张爷看着嫦娥，问道。

　　“晚辈嫦娥，见过舅舅。”嫦娥脸上挂着演练多年的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张爷被这一声舅舅喊得一愣，看向杨戬，他身旁王氏的目光则小刀子般刮向嫦娥。

　　王氏是张爷在原配死了以后续的小老婆，比张爷小四十多岁，保养得很好。她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不是嫁过来享富贵的花瓶，这些年和张爷不少手下都联系紧密，也向杨戬抛过橄榄枝，要把和上一任丈夫生的女儿嫁给他，杨戬不答应也不拒绝，总是吊着她胃口，谁知转眼就找了嫦娥。

　　“二哥这是带了嫂子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杨戬回过头去，看向走过来的少年，笑道:“哪吒，你又来迟了。”

　　“二哥今年来的也不早，我就在后头，瞧见你刚下车了，”哪吒连正装也没穿，卫衣牛仔裤运动鞋，像是来参加同学的生日宴，“张爷，寿比南山啊。”

　　他仗着张爷欣赏他，在张爷面前向来放肆。

　　哪吒最早只是个街头小混混，有次和东海公司收贷的人起了冲突，杀了东海董事敖广的三儿子，和东海结了仇。那时候天尊手下十二堂主之一的太乙罩他，替他平了事，天尊和通天相争时他做前锋，出了名的小杀星。张爷上位后很重用他，怕他不好控制，还让他那废物老爹做了个堂主，平时多有容忍，连他大哥二哥都跟着如爷混这种事都不追究。

　　张爷喜欢能替自己赚钱的人，譬如哪吒，譬如杨戬。

　　哪吒和杨戬亲近，宴席上挨着他坐，撸起袖子擦胳膊上溅上的血，和他抱怨临走遇到有人找茬，差点就来不了了。

　　“有事就不必来，舅舅又不会怪你。”

　　“我又不傻，那伙人来的时机不对，一看就是要拖住我的，我怕到时候这宴上有人搞什么幺蛾子，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张宅大门被人轰开，小庄园内警报声此起彼伏响起。

　　哪吒嗜战，第一时间冲出去。杨戬不动如山，给手下的人下命令，梅山六兄弟依次领命，带人出去查看。

　　六

　　孙悟空在轰开大门前先打爆了摄像头，他带着沉香在偌大的宅院里穿梭，嘴里叨叨着:“上一次来也是这样，一点变化也没有。”

　　沉香脑子还懵着，孙悟空说带他来找杨婵，他以为只是偷偷溜进来，却不想如此声势浩大。课本上怎么说的来着，这叫私闯民宅吧？他不敢说话，他只能跟着。

　　孙悟空没打算叫他一直跟着，赚钱的时候小朋友是帮不上忙的，他按照杨戬说的，带沉香跑进停车场，辨认车牌号，敲了敲车窗，然后开门把沉香塞了进去。

　　沉香与那司机来了个脸对脸，认出他来，叫道:“你你你！你是！”

　　哮天沉着一张脸:“闭嘴！”

　　沉香这些天不但练出了腹肌还学会了唠叨:“怎么是你？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唠叨是一伙的？”

　　“闭嘴。”哮天又重复了一遍，拿出一部老旧手机噼里啪啦打字。

　　七

　　“洗手间天花板。”

　　收到的短信上写着这六个字。

　　嫦娥顺手删掉短信，对杨戬道:“我去下洗手间。”

　　杨戬点点头，在她离开后，走到张爷身边:“舅舅，这儿不安全，我先送您回房间？”

　　张爷脸色很不好，显然正为生日宴被破坏生气:“来了多少人？谁的人？”

　　“摄像头只拍到了孙悟空，他这些年什么活都接，但这么大的事，应该没几个人出得起钱。”

　　张爷眯起眼:“他和如爷走得很近，回头你好好查查。”

　　杨戬搀扶着张爷起身，王氏突然道:“等等。”

　　她翘着二郎腿，表情玩味:“二郎，头一回出这么大乱子，房间里怕是也不安全吧？”

　　“舅母说的是，”杨戬笑，“得派人保护二老，我的人都出去了，舅舅在这些人里挑几个信得过的跟着？”

　　张爷点了几个能打的，在他们的护送下和王氏一起上了楼，各位老大拿回了自己进门时上缴的枪支，跟在杨戬身后出门找那捣乱的孙悟空。

　　八

　　嫦娥从洗手间出来，在偌大的别墅中拎着她的高跟鞋走着。她赤着脚，礼服裙摆被打了个结，这让她少了很多束缚，刚刚打的那针肾上腺素让她亢奋，空无一人的长廊，她想在这里跳舞。就像以前一样，她在舞台上做高洁白天鹅，后羿坐在台下鼓掌。

　　挚爱已逝，前缘断，一眨眼就是悠悠二十年。

　　那一天她没有在台下看到熟悉的身影，回了后台，也没有从不间断的花束，电话打过去，许久才被接起，他声音微弱，唤:“阿姮。”

　　爆炸声响起，震碎了他唤的最后这一声阿姮。

　　电话被挂断了，玉兔破窗而入，在枪林弹雨里扯着呆愣的她上了车，带着她逃亡一路，最后上了船，漂洋过海。

　　“他的生意你管不了，但他留了很多钱给你，拿着钱，改头换面，忘了他。”玉兔这样说。

　　“如何忘？”二十年前，她泪眼朦胧，这样问。

　　“如何忘！”二十年后，她咬牙切齿，这样说。而后，抬脚，踹开了眼前的房门。

　　屋里人分成了两众，一伙护着张爷，一伙护着王氏，地上有尸体和血，张爷头上破了个洞，狼狈的坐在沙发上。

　　他们夫妻刚刚争斗过一场，张爷带进房间里的骨干有几个早就被王氏买通了，王氏打定了主意趁乱夺权，两伙人打起来。

　　“打扰了。”嫦娥笑着，把手中的高跟鞋丢进去，鞋子里藏着的两颗小型闪光弹滚出来，嫦娥关上了门。

　　十分钟后，她打开门，放倒了目不能视却依旧护在张爷身前的几人，打断张爷手脚，拖着他出了门。

　　“是杨戬那小子搞的鬼？”张爷被他拖着走，语气平静。

　　“我不知道。”说实话她从来没想过，一直以来联系她的人是谁。在她从国内逃离的第五年，她收到了一个信封，信封里是一盘录像带，视频模糊不清，嫦娥勉强可以辨认出里面的人是后羿，他被人追杀，且战且退回到车里，车内响起枪声。

　　后羿的司机叫逄蒙，嫦娥见过他，他总是跟着后羿，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发小，是后羿最信任的人，他对后羿开了枪。

　　嫦娥气得发抖，哆嗦着拨通了录像带上贴着的电话号码，问:“你是谁？”

　　那人把电话挂掉，发来短信:“你想报仇吗？”

　　嫦娥回复:“想。”

　　“我已经杀了逄蒙，算是见面礼，幕后之人交给你亲手解决，怎么样？”随之发来的还有一张图片，是逄蒙的尸体。

　　“幕后之人是谁？”

　　“张爷，你听说过吧？”

　　许多计划都是那人定下的，何时回国，如何搭上杨戬，如何在戒备森严的张宅找到武器和肾上腺素……嫦娥知道他肯定是张爷身边的人，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但她不知道他是谁。

　　她有些怀疑杨戬，那男人笑里藏刀，不知几分是真。但这都不重要，无论是她利用杨戬进了张宅，还是从一开始就是杨戬步步为营，她并不在乎。她可以做别人手中枪，只要她可以报仇。

　　张爷被拖至天台，嫦娥在门后找到了一把枪，这也是那个人设计好的。她冲天鸣枪，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她，她看到了杨戬，他是第一个看过来的人。

　　杨戬说过，他的眼神很好。所以他肯定看清了，她手里的人。

　　嫦娥把枪顶在张爷的脑袋上，问他:“你还记得后羿吗？”

　　张爷笑起来，咳出血沫:“哦，你是他的女人。”

　　“初次见面，我叫阿姮。”嫦娥开了枪，把他的尸体踢破布口袋一样踢了下去。

　　九

　　“张爷！”

　　张爷的尸体滚落在草地上，几位堂主围上去痛哭，老君站在杨戬身边，问他:“看清是谁了吗？”

　　“王氏。”杨戬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你的眼神一向很好，”老君拍了拍他的肩，冲周围人喊道，“王氏杀了张爷，咱们冲进去给张爷报仇！”

　　杨戬道:“老君留下，哪吒，你和你爸也留下，和我一起抓孙悟空。”

　　孙悟空适时开了两枪，翻墙出了张宅，四人一同追过去，哪吒一马当先。杨戬停了脚步，缓缓后撤，老君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露出一个笑。

　　十

　　杨婵被梅山兄弟护送到停车场，唯一一辆有人的车鸣笛，打开了车灯。杨婵走过去，哮天从车上下来:“麻烦三小姐自己开车了。”

　　“你去哪儿？”康老大问他。

　　“你们保护好三小姐，我去帮二爷。”

　　杨婵坐进车里，被副驾驶的沉香吓了一跳。

　　“你是谁？”她问。

　　沉香紧张得磕绊:“我，我我叫沉香，你你你你……”

　　杨婵了然一笑，踩下油门:“好久不见，儿子。”

　　车子驶出停车场，梅山兄弟开着另一辆车跟在后头，给她保驾护航，车载音响开着，杨婵轻声跟着哼。

　　“你离我越远
　　痛离我越近
　　思念没有声音
　　却能颠倒乾坤。”

　　沉香安静听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来，他涨红了脸，好半天才羞涩地喊了句:“妈妈……”

　　声音很小，但杨婵听见了:“怎么了？”

　　“杨……”他想了下，“杨戬，他是我舅舅吗？”

　　“是啊，怎么了？”

　　“他，他也在里面吧？他不走吗？”

　　“他要办完事才走。”

　　“什么事啊？”

　　杨婵苦笑:“我不知道。”

　　杨戬从来不说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他安排好一切，下命令，别人只要照着做就行了。

　　“里面很危险啊，”沉香有些担心。

　　“没事的，”杨婵笑着说，“你舅舅神通广大。”

　　十一

　　神通广大的杨二爷如今正坐在别墅前的小喷泉边上抽烟，脚下踩着张爷凉透了的尸体。

　　嫦娥走过来，问他:“是你吗？”

　　杨戬没否认，笑着点了点头，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朝那边跑，玉兔在外面接应你。”

　　“你呢？”嫦娥问他。

　　“我和我舅舅聊会儿天。”杨戬道。

　　“杨戬，你不太正常。”嫦娥说完这句，顺着他指的路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我也觉得我不太正常，”杨戬盯着张爷那张没有血色的脸，“舅舅。”

　　他从前是很正常的，那时候他的父母还活着，他们一起住在不大的房子里，杨婵才刚刚学会走路，常常摔跟头，摔了也不哭，坐在地上傻笑，好玩儿极了。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杨戬想着。好像是一个晚上，那一天月亮也是这么圆，舅舅带人来了家里，好奇怪，那时候他才三岁，却把事情记得很清晰。

　　“云华，你已经走上了这条路，现在想退出来吗？你已经过不了普通人的日子了，”杨戬用鞋尖踢了踢张爷的脸，“那时候你是这样说的，对吧舅舅？然后你先冲我爸爸开了枪，我妈打了你，你又冲她开了枪。”

　　“太奇怪了，我居然全都记得，你也没想到吧，三岁的孩子居然可以记得这么多，”杨戬捂住脸，抹了一把眼泪，“可是我真的永生难忘。”

　　他记得那夜杨婵一直在哭，张爷蹲下身子看着他，笑容慈祥，杨戬不记得自己那时是什么心情了，只记得他抱起自己和杨婵，离开了家。

　　张爷总是说:“你父母被仇家杀了，临死前把你们托付给我。”

　　杨戬在心里喊:你说谎。

　　许多年了，只是敢在心里喊，从没敢喊出来过。

　　张爷对他很好，是真的当亲儿子在养，好几次他都想要不算了，人怎么可能记得三岁时候的事，我一定是混淆了现实和梦。可是那记忆太清晰了，他甚至连那一夜的月亮都记得。

　　“我以前想过，如果没有你，我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画家？老师？出租车司机？我想过很多，我见过的所有职业，我都幻想过，都……干干净净，”烟抽完了，杨戬续上一根，“反正不是像现在这样，手上沾着血，我杀了多少人，连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屋中枪声渐渐小了，或许已经分出了胜负，杨戬跳进喷泉池中，掀开一块松动的瓷砖，摸到了一个开关。

　　“这个世界本该干干净净，我们这种人，是搅乱这世界的罪……”他按下开关，听着爆炸声由远及近，“我只能清理掉这些了。”

　　“二爷！”一个人跳进池水中，在他面前跪下。

　　杨戬皱起眉头:“你怎么没走。”

　　“从二爷救下我的那天我就发过誓，是生是死都跟着二爷。他们不知道二爷的计划，他们可以走，我不行，”哮天笑着，火光和热浪在他背后席卷来，“九泉之下，我还得给二爷开车呢。”

　　十二

　　杨婵被冷风吹醒，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电视还开着，播着扫黑除恶的新闻，自从几个月前的大爆炸惊动了社会，一些一直以来几乎是潜规则的行业终于无法逃避的被曝光在了大众眼前，上面反应很快，第一时间开始动手清理。

　　她睡时忘了关窗，几点晶莹随着风飘进屋子，外面在下雪。现在是晚上九点半，刘彦昌去接沉香下晚自习，还没回来，杨婵关了窗，站在窗边盯着外头白茫茫的大地。

　　“真干净啊，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