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和脑洞堆放》一生茫然

21、归去来

　　1. 归
　　今晚无风无浪，一轮圆月映海，季沧海脚步稍缓，在岸边停下，叫醒酣睡的渔民，买了他的小渔船，小舟离岸入海，冲着月色去。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走回头路，唯有刀剑傍身的浪子早已寂寞惯了，没想到有一天也会孤枕难眠，想念女人香，也会把什么地方划作归处。
　　比起季家，这里倒更像是他的故土，从前人们问客从何来，他只道自己是无根浮萍，后来下了船，再有人问季大侠是何方人士，他便说自己来自薄雾海，仿佛从前的人生都不做数了，他的江湖只从这里出发。
　　崔三娘的舰队如一尾蛟龙，静静盘卧在海面上，季沧海远远地便弃了船，向舰队游去，这样黑的夜，一个人荡开的水波很容易被当成鱼，他借着船只阴影，攀着船体上船，落地无声，只留下一行湿漉漉的脚印。龙王的船不是那么好上的，明枪要躲，暗箭得防，若不是他对这里了如指掌，只怕早落进陷阱里被丢入海中喂鱼。
　　时隔多年，季沧海终于再次踏上了镇海龙的甲板，船长室的灯还亮着，他踏出一步，又踌躇，平白想起“近乡情怯”四个字来。他这时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崔三娘想成全他做浪迹天涯的季大侠，他却没出息，自己回了头。
　　镇海龙与其他船只不同，作为旗舰更加戒备森严，季沧海愣神的功夫已经被发现了，他下意识拔腿便跑，甲板上一阵骚乱，船长室的门打开了。
　　海面风浪骤起，在这片海域里没有人能从龙王的手里逃脱，但是季沧海可以，他掠过惊涛骇浪，在船只间穿梭，于苍茫夜色里寻到了他那只被浪几乎打翻过去的小船。一支水矛自他脸颊擦过，点滴血珠坠入汪洋，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别回头”，此时他一只脚已经踏在船舷上，只需一跃，他就还是无拘无束的季沧海，但他背叛了这个声音，回过头去。
　　雾气腾腾里，龙王踏浪而立，背后海龙旗随风猎猎。
　　崔三娘提着水矛，一言不发，静看他。
　　“生气了。”季沧海心里想。他太了解她的眼神，因着这眼神，他不想逃了。
　　肌肉虬结的海盗们一拥而上，季沧海转眼被捆得结结实实，再抬头，崔三娘已在眼前。
　　“崔老大，好久不见啊。”季沧海试图用嬉皮笑脸来缓解尴尬，以此来熄龙王的怒火。
　　崔三娘赤脚，一脚踏在他肩头，却没用力。她居高临下，颇为不悦道:“以前叫人家好姐姐，现在叫人家崔老大？”
　　裙摆柔软，绚光流转，带着季沧海日思夜想的女人香，蹭过他血迹未干的脸，着上了一小块污。
　　“裙子脏了。”季沧海提醒。
　　“脏了就不要了。”崔三娘冷言冷语道。
　　季沧海只好赔笑:“别啊好姐姐，这可是我送你的。”
　　崔三娘脸色这才稍有好转，腿上用力，将他踩倒在甲板上:“回屋去，多叫几声。”
　　这一夜是久违的云雨。崔三娘强势，在欢好之事上也与寻常女子不同，她天生喜欢掌控和征服，无论是船、大海，亦或是男人。季沧海头一回与她办事便被压制，只有臣服的份，最开始觉得作为男子这样实在羞耻，后来得了趣，又实在是两心无间，逐渐觉得在心爱之人的操控下战栗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习武之人的手粗糙，骨节宽大，入内时叫他又疼又痒，她指又长，总能勾弄在要命的点上，却又不肯给个痛快，让他连连求饶，不知叫了多少次好姐姐。崔三娘却不为所动，朱唇贴近他耳侧，弄出恼人的痒，问他这些年是同女子在一起多，还是同男子在一起多，那些人能不能像她一样让他这样快活。
　　“谁也没有，只有你。”这时他如兽般跪在榻上，手已将被褥攥皱，腰肢酸软，眼尾泛红，连声音都是哑的。
　　这句话叫崔三娘十分满意，大发慈悲地挪开堵着他的指尖，从后面抱着他，许他释放了一次。而后，崔三娘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打开了枕边的匣子。季沧海与这匣子很熟，龙王曾用里面的东西招待他，现如今又添了许多新玩意。太久未见，她又不知从哪学了许多花样，一夜下来，留给他一身斑驳爱痕，胸膛、腰腹和股肉这些她极爱地方更是被凌虐的青紫一片。结束时，季沧海一身的汗，如被人救上岸的溺水之人，一双多情眸早已失神，就连颈间被拴上了锁链也未反抗。
　　锁链的一端被崔三娘勾在指尖，她歪着头打量了好一会，又把那链子解下来，丢去一边:“金子打的，好看是好看，却不配你。”
　　季沧海躺在她腿上，咧嘴笑，龙王这才赏他些柔情，俯下身，在他干涸唇上轻轻地吻。
　　“怎么舍得回来了？”胡闹一番，龙王终于消了气。
　　季沧海翻了个身，环住她腰，闷声道:“身在千里外，心却还在这雾海之上飘着，所以回来了。”
　　“油嘴滑舌。”崔三娘很吃他这一套油嘴滑舌，声音都愉悦起来。
　　季沧海陷入难得的安心之中，沉沉睡去。
　　醒来时崔三娘已经不在船舱里，季沧海披了衣服出船舱寻她，才发现已是黄昏，金乌半隐，海面盛满灿烂夕阳。
　　崔三娘在船头负手而立，望着眼前金茫茫的辽阔海域，季沧海上前去，与她并肩。
　　崔三娘看向他，眼中柔情满溢，她笑笑，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征服大海的女人，独对风浪久了，也会渴望去依靠谁，就像天生热爱漂泊的侠客，走过万里山河，总会那么一刻想停歇。
　　2. 去
　　又一个狂风暴雨造访的夜，崔三娘醒了，榻上已无人，她出门去，季沧海正在外指挥舰队应对惊涛骇浪，她一时无事做，索性倚门看他。这男人第一次上船时也是这样一个夜，她湿漉漉地站在甲板上指挥，他睡眼惺忪从船舱里走出来，看着她发呆。后来又遇到这样的天气，她从被窝里起身，又被长臂捞回去塞好被角，季沧海出门去，替她做了那个淋雨的人。
　　“季沧海！”她喊他，隔着泼天的雨幕。
　　“啊？”季沧海回头，驱赶被雨水打湿半身的她，“你回船舱里去。”
　　“明天早上和我下船。”
　　第二天一早，晨雾还没来得及散去，港口便迎来了海上的客人，头戴鹿角的男女并肩走在繁华的街道上，那女人走姿怪异，像传说中才修炼出双腿的鲛人。
　　“下了船还真不习惯。”崔三娘只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要摔跤，紧紧抓着季沧海衣袖。
　　季沧海停下脚步，弯下腰:“龙王出行，怎么能没有船呢，上船。”
　　崔三娘于是跳上这艘小小“船”，在船上看世界是她每天都在做的事，但是今天船不同，眼前的世界也不同。小船稳当，并不十分摇晃，崔三娘把下巴抵在他肩头，咯咯地笑，就像小时候在兄长的背上一样。
　　许多年没有人背过她了，她自己走到如今。薄雾海葬了她的兄长，葬了她的父亲，葬了她最后一滴眼泪，然后在埋葬她之前，送给她一个季沧海。如果她不是龙王，这样一个肯为她揽月摘星的人，她是愿意随他去任何地方的。江湖儿女，大抵都有一颗浪迹天涯的心，很多个瞬间她都想离开薄雾海，和他去看天山的雪，观大漠的月，喝白虹城的酒……她也喜欢故事，侠骨柔情的，快意恩仇的。
　　“我们走吧，不回去了。”龙王说出了昨夜做出的决定。
　　季沧海的脚步缓下来，他似乎在思考，许久，他问:“真的吗？”
　　崔三娘不说话，只闭上眼睛，抱紧了他。
　　蛟龙出海，向着未知的远方去。
　　前往天山的途中，一个雨夜里，崔三娘开始想念她的船，那一晚她闭上眼睛就是被抛弃的海龙旗，残破的船只开进梦里，让她惊呼着醒来。
　　“我要回去！”崔三娘双手插入发间，头痛欲裂，她出了汗，青丝潮湿。
　　季沧海睁开眼，平静地说:“好。”
　　他似乎早知道会有今日，并且早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送你回去。”
　　没有一个人再提及我们一起。这场因浪子回头引发的出逃，在经历过短暂的疯狂后，最终只成为了分道扬镳前的狂欢。薄雾海海岸浓重的海雾里，两只鹿角轻轻相撞，代替了有过太多次的耳鬓厮磨。
　　“侠客埋骨他乡是常事，我在船上不知你死活，可不会等你。”潮水躁动着，漫过崔三娘的脚踝，浪被她踏在脚下。
　　“只盼着好姐姐别太无情，我下次来时，船上已经有了别的好弟弟好妹妹。”
　　“这我可不能保证。”龙王一贯的嘴硬。大雾四起，隐去了她的身影，只闻滚滚风浪声，逐渐淡淡。
　　“去聚窟州看看好了。”侠客嘟囔着，逍遥离去。
　　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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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