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和脑洞堆放》一生茫然

20、奔

　　一
　　“贤姐姐你虽是真心不变，那许仙已不是当日的许仙。叫天下负心人吃我一剑！”
　　台上青蛇杏眼瞪圆，银牙咬碎，持着剑咿咿呀呀，台下孩子们不由得都有些怕了，纷纷钻到大人怀里去，小白趁机挤到了前面去，仔细看那青蛇。
　　她来得晚了，刚一直在后头踮着脚看，连演员的模样也看不清，这回倒看清了，却与心中所想仍差着点意思。
　　青蛇该是什么样呢？总觉得，要再凶一些，再狠一些，持剑追人的时候不该这般慢腾腾，可这是戏啊，不慢腾腾，许仙的演员不就给打死了吗。
　　戏台上，生离别，小白落下泪来，眼泪还没擦干，便听那小青又唱“五湖四海把兵搬，报仇雪恨返江南，救姐姐，出磨难。再找法海上金山……”
　　青蛇有情有义，雷峰塔倒，白蛇逃出生天，小白哭着喊好，卖力鼓掌，把手都拍红了。
　　演员们鞠躬致谢，邀观众上台合影，白娘子和许仙站在正中间，所有人都往他俩身边挤，小白也跑上去，跑到青蛇身边。
　　“这孩子脸都哭花了，这是入了戏了。”一个演员笑着说道。
　　青蛇低头看她，笑了，蹲下身子拿帕子擦她那张花脸，而后把她抱起来。
　　小白搂着她的脖子，轻轻说:“小青，谢谢小青。”
　　二
　　小白梦里常梦到自己有个妹妹，看不清脸，只是远远站着喊她姐姐，语气有时温柔，有时开心，有时带着哭腔，小白每次梦到妹妹，醒来时准保叫眼泪打湿了枕头。
　　妈妈说，她有时还说梦话，喊得很大声，有几次妈妈听见动静到她的房间去，她都翻到床下去了，眉头紧锁着。
　　她爸是个很迷信的人，带她去找大师破解，大师问她爸，她梦话喊什么，她爸说:“好像是喊什么小……小青？”
　　大师眼珠滴溜溜转，而后说:“不得了，不得了，你这丫头怕是白蛇转世，梦里是那青蛇来找姐姐呢。”
　　她爸也恍然大悟:“我说呢，我说呢，这丫头从小就喜欢白蛇传！”
　　大师说:“这是仙缘，你助青白姐妹团聚，她们姐妹二人仙魂自会离去，给你留下谢礼，保你处处得意。”
　　小白爸爸是个做生意的，按大师指点，当即带她去宠物店买了条青色的小蛇回来，放在她的房间里。
　　小白梦里终于牵到那妹妹的手了，滑腻冰凉，像蛇。她醒过来，小蛇不知道怎么从蛇箱里跑出来了，爬到她手上，蛇尾缠着她。
　　它好依赖她，真得像妹妹一样，小白不再做梦了。
　　三
　　小白她爸生意赔了，回来闯进她房间，砸了蛇箱，小白扑过去时蛇已经被踩了好几脚，后来她也被踩了好几脚。
　　小白的蛇死了，当晚她做噩梦了，梦见花飞漫天，盖住什么人的尸体，她只能哭，只能哭。
　　再醒过来时，血把白睡衣染红了，她爸缩在墙角里，指着她喊鬼。
　　小白说:“谁都不能伤害我妹妹。”
　　连她妈也说她魔怔了，后来她妈和她爸离了婚，因为她妈也受够打了，从民政局出来，和那男人分道扬镳，母女俩拉着手回家时，她妈说:“妈妈再给你买一条小蛇吧？”
　　小白拒绝了。
　　小蛇死以后，妹妹又出现在她梦里了，梦里的妹妹说:“姐姐，你怎么有别的妹妹了，你怎么不要我了？”
　　小白叫她说的好难过。
　　四
　　高三的时候，小白被班里的学习委员表白了，那男孩长得好，学习好，小白一直也挺喜欢他的，他们约好要一起考本地的985。
　　当晚，梦里的妹妹生气了，她生气的时候就不说话，只远远站着，本就模糊的身影更模糊了。
　　成绩出来，分数足够，报考的前一天，小白梦到了蛇。
　　碧绿的蛇，很大，快把她的梦境铺满了，蛇用血红的眼睛看她:“姐姐，你怎么不来找我啊？”
　　“你在哪儿？”小白问她。
　　“我在找你呢，我去找你啦。”蛇说。
　　小白报考了杭州大学。
　　“我要去找我妹妹。”她说。
　　男孩子不想谈异地恋，和她分手了。
　　五
　　小白活了这些年，现实梦境，真真假假，早就分不清自己是谁了，有时候它觉得自己真的是白素贞，可她不明白，白素贞的梦里怎么会只有小青，没有许仙呢。
　　小白每天都会去西湖，从荷花开，看到荷花落，她不知道自己在等谁，只是等着。
　　杭州初雪的那一天，她和谁擦肩而过了，蓦然回首，茫茫人海，不知把谁给淹没了。
　　前所未有的茫然，好像再一次失去了什么，小白跑起来，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向前，好像只要这样奔过去，就总能遇见似的。
　　最后还是遇见了，眼泪滚了几滚，才坚定地喊出梦里喊过无数次的名字。
　　“小青！”
　　那女孩回过头。
　　你瞧，花开时我们虽然分离，落雪时却又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