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晓寒未觉

4、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入夜时分，徐将军和一心去看望小皇子。
　　徐将军迈步进到帐中，急趋向前，单膝跪在小皇子睡榻前，低头道：“小殿下恕罪，老臣忙着处理战后事务，分身乏术，现在才来探望，罪该万死。”
　　一心也跪在徐将军身后，微微抬起头注视着眼前之人。
　　小皇子眼上覆着白纱，懒懒地躺着，三千青丝未挽，墨一般铺散开。他衣带松松地系在腰间，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了粉白的胸膛，在这铁血兵营中，像一朵昙花兀自绽放着美丽。
　　听到声音，小皇子略偏过头，有些虚弱地开口道：“无碍，听说四皇叔病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徐将军道：“齐王殿下好些了，只是还需要静养，小殿下不必担心。”
　　小皇子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小皇子难耐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徐将军趁机温言道：“小殿下是不是躺得不舒服？”
　　小皇子实话实说：“徐将军能不能帮我换一条被褥？这条硬了点，我躺了一天，浑身难受。”
　　徐将军赶紧道：“老臣糊涂，怠慢了小殿下。来人。”
　　一个士兵走进来，跪在地上等待指示。
　　“去给小殿下拿一条软一些的被褥来。”
　　士兵领命出去，很快就抱了一条被褥进来。
　　徐将军看了一心一眼，一心领会，起身走到睡榻前。他躬身俯首，轻声道：“小殿下，失礼了。”说完伸出双臂，分别从小皇子的肩下和膝弯下穿过，略一用力，将人整个横抱了起来。
　　小皇子忍不住一声惊呼，由于失去依凭，他下意识地搂住了一心的脖子，慌乱了片刻才安定下来，隔着锦缎和布衣，稳稳地靠在一心怀里。
　　明明刚从被褥中抱起来，但一心感觉到小皇子浑身冰凉，还在微微发着抖，发丝在手背上扫过，有点痒酥酥的。他鼻翼微微翕动，闻到一股药香。
　　士兵将手里的被褥放到一边，就在他将原本睡榻上的被褥抱起准备挪开时，一片白色的不命物从被褥中掉了出来，落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那士兵愣了一下，抬头看徐将军，徐将军不动声色，朝士兵点头示意，士兵捡起那东西送到徐将军面前。
　　一心的目光追随着那东西。那是一个信封。
　　徐将军接过来，瞧了瞧信封上的字迹，狐疑地转头盯了小皇子一眼，迅速拆开信封，抽出信纸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黑，眉头皱得沟壑纵横。
　　帐中静得很不正常，小皇子似乎也听到了一些动静，微微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一心紧了紧双臂的力道，很想安慰他说没事，可他知道有事了，有大事了。
　　徐将军一目十行看完信，阴沉着脸，踱步到一心面前，俯视着小皇子，他举着手里的信纸，仿佛小皇子能看见似的，语气中别有意味：“小殿下，您是不是有事相瞒啊？”
　　小皇子一脸迷惑不解，道：“徐将军为何有此一问？”
　　徐将军道：“小殿下不明白的话，那您被褥下的书信是从何而来的呢？”
　　“书信？”小皇子更加迷茫了，“什么书信？我没见过。”
　　徐将军冷笑了一声，道：“这书信上所写内容俱是北方部落所用文字，莫非小殿下闲来无事还在学习敌国文字不成？”
　　小皇子惊讶不已，争辩道：“怎么会？我怎会有此物？”
　　徐将军道：“小殿下若是不知，难道是老臣栽赃陷害不成？”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的确不知。”
　　徐将军无视小皇子的辩解，向皇城方向抱拳施礼，正气凛然道：“老臣为了大夏安定和北方部落征战数十年，兄弟亲友皆死于那帮贼人刀下，与那群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有不共戴天的国仇家恨，绝不容忍在我军中有私通敌国的奸细......”
　　小皇子懵然道：“我、私通敌国？”
　　徐将军道：“老臣不敢这样说，不过信件确已在手，绝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今日起委屈小殿下待在营帐中，哪里也不要去，待老臣查实真相，再做处置。还望小殿下以大夏安危为重，不要鲁莽。”
　　很快小皇子的营帐外便被加派了一倍的士兵守卫，夜里帐外点起灯火时，暗影会密密地投映到四周帐壁上，但小皇子看不到。
　　老军医给小皇子换药，一心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拆纱布、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整个过程小皇子都一声不吭，任人摆布。
　　一心定定地盯着那具身体，流血的伤口正在渐渐愈合，留下几条触目惊心的疤痕，原本清瘦的腰身肉眼可见地又瘦了一圈。
　　老军医走后，小皇子一动不动地躺着，半饷终于开口。
　　“你们打算怎么查明真相？”
　　一心如实回道：“找人翻译信上内容。”
　　“找到了么？”
　　“正在翻译。”
　　小皇子无力轻叹道：“我没有写过那封信。”
　　一心提醒：“那是一封来信。”
　　“我也没有收过那封信，”小皇子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正色道：“你如何知道那是封来信？”
　　一心的心脏咚咚狂跳了两下，暗怪自己说漏了嘴，他面不改色道：“翻译信封的时候，我看见了。”
　　小皇子难掩失望之色，翻了个身侧躺着，一心狂跳的心脏终于落回胸中。
　　“我想见四皇叔。”小皇子背对着一心小声嘟囔。
　　一心握着佩刀笔直地站立，想了想还是用了那套说辞：“齐王殿下身体微恙......”
　　小皇子打断道：“他不能来见我，那你带我去见他总可以吧？”
　　一心道：“依小殿下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恐怕连站起来都成问题，如何去见？”
　　小皇子闻言，十分不服，双臂强撑着睡榻，艰难地爬起来，双脚软绵绵地放在地上，还没站稳，又颤巍巍地倒了回去。
　　一心上前扶住，摇头道：“你看看你，不吃东西就没有体力，没有体力什么都做不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