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晓寒未觉

11、永定，取永世安定之意

　　葱葱郁郁的树冠在整座大山的表面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大火虽然还在山底处燃烧，浓烟却沿着枝叶间的缝隙飘到了山的更高处，被困在这个封闭空间之内。
　　一心感到胸腔中受到了浓烟的强烈刺激，不过他从小习武，会一些屏息的技巧，倒也不至于无法忍受，但小皇子控制不了自己的呼吸，一边拼命往山上爬一边忍不住剧烈咳嗽，看样子很快就会被呛得失去意识。
　　大火正快速向着山顶而来，只要一倒下结果就只能是被大火吞没。
　　一心停下来，举起刀用力插进泥土中，他使劲撬挖着泥土，眨眼间就挖出了个二尺深的坑洞，然后从残破的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条，用手在坑洞深处抓了一把潮湿的泥土包在布条里，让小皇子拿着布包捂住口鼻隔绝呛人的浓烟。
　　这时，原本从各个方向不同地点燃起的火已经连成了一片，火苗沿着树干攀上树顶，伸向天空，耀眼的火光照亮了整座山林。
　　灼热的气流一波一波侵掠过身体表面，腹中翻腾的剧痛比热浪更甚，一心竭力压制着，但终究抵不过毒药的猛烈药性，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与此同时，他感到眼中和鼻中有腥甜的液体和着汗水流淌下来。
　　一心极力保持清醒，他扔下刀，抓住几近瘫软的小皇子的双臂，望着前方模糊的黑暗，忽然迸发出骇人的劲力来，他发狂似的，挟着小皇子飞快地向山顶爬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翻过山顶，就有生存的希望。
　　他们很快到达了山顶附近，眼看胜利在望，然而一段垂直高耸的陡坡横亘在了他们的眼前。
　　那坡上长满了浅草，没有可以着手的地方，可此时大火正包围过来，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绕路，除了攀上这段陡坡，别无他法。
　　一心当机立断屈膝跪在坡底，抓住小皇子的手臂示意他踩到自己的肩上，小皇子急忙依言爬上一心的肩头，摸索着山壁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他伸手去抓坡上的浅草，想要借力向上爬，然而那些浅草太脆弱，稍一用力就被扯断了，坡上的泥土虽然坚硬，但也不足以承担起一个人的重量。
　　滚烫的空气不断炙烤着皮肤，一心顾不得逐渐混沌的意识，全力稳住身形，他踮起脚尖，抓住小皇子的双腿把小皇子极力往上送，然而小皇子也还是够不到坡顶。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忽然感到肩上一松，小皇子被什么东西一下拉了上去。
　　“主子，我终于找到你了。”只听坡顶一个声音这样说着。
　　“蒋意？”小皇子残破的声音惊叫道。
　　太好了，一心想，终于把小皇子交到接应的人的手上了。
　　一心瞬间浑身脱力，顺着山壁滑下去，倒伏在坡底。他微微抬起眼皮，看到不远处铺天盖地的熊熊烈焰狂舞着，低啸着，正在向他扑上来。
　　天地间的声音渐渐离他远去，只隐约听见小皇子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求身边的人不要抛下他，接着小皇子的哭喊声也渐渐远去，世界终于归为阒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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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下剧烈颠簸着，耳边混杂着急促的马蹄声和隆隆的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很吵。
　　小皇子从沉睡中醒来，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不断晃动的车厢的厢顶，四角垂下的明黄色流苏正在疯狂地摆动。
　　这是哪里？小皇子茫然地爬起来，掀起车厢的窗帘向外望去，只见车厢外是一条宽阔的黄土大道，他此刻正乘着马车在大道上疾驰，道旁的树木快速向后退去，那些树木长得高大挺直，但树叶已经枯黄，飘落一地，向着天空徒然伸展着苍劲的枝干。
　　清冷的风扑打在小皇子的脸上，有些刺痛。
　　小皇子若有所思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猛地放下窗帘，爬到车厢前部一把推开车厢门。
　　一个武士装束的年轻人背对着他坐在辕座上，紧握着缰绳正在急迫地向前催马。
　　“蒋意，”小皇子轻声唤道，声音有些沙哑。
　　那个叫蒋意的年轻人回过头来，喜道：“主子，你终于醒了，我们已经进入中原了。主子莫怪，当时火势太猛，我是没办法才把你打晕的。”
　　小皇子似乎又看到整个世界闪烁着耀眼的火光，滚烫的热浪仿佛又爬上了他的肌肤。
　　“他呢？”小皇子急切地问道。
　　蒋意心虚地瞥了小皇子一眼，低声嘟囔道：“他恐怕，恐怕已经......主子恕罪，我实在只能救出主子你一人。”
　　小皇子一下颓然坐在车厢里，四肢百骸中的血液瞬间褪去，他脑海里一片空白，眼神直直地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
　　胸膛中发出一股揪心的痛，一下子攫住了他的整个意识，小皇子用力捂着胸口，咬紧了牙关蜷缩成一团，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眼泪决堤而下，打湿了脸颊。
　　几日后，马车驶入皇城，停在皇宫的正门外，蒋意扶着小皇子下了马车。
　　皇城里已经入冬，雪花纷纷扬扬地从空中飘落下来，空气中充斥着透骨的寒意，满眼一片萧索。蒋意将一件嵌金丝貂绒披风披到小皇子身上。
　　四周空阔宁静，雪地上只有一架马车和两个身影。
　　小皇子神情肃穆地站立着，目光深沉地望着那两扇巍峨的宫门。
　　大地忽地一阵轰响，沉重的宫门缓缓朝两边打开，卫兵从宫门内列队跑出，百官身穿朝服紧随卫兵之后小步急趋，来到小皇子面前，众人尽皆跪在雪地里，齐声高呼道：“臣等恭迎小殿下回宫。”
　　小皇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布满伤痛的目光却愈加坚毅，他正了正衣冠，偏过头示意蒋意道：“回宫。”然后昂首大步向皇宫中迈去。
　　两日后，小皇子登基为帝，成了大夏的第三任皇帝，年号永定，由于已到年末，便将第二年定为永定元年，永定帝时年十七岁。
　　此时全国各地反叛四起，徐将军带领一支叛军从北部边境起事，意图一路攻城夺地，杀到中原。
　　朝中臣属的上一辈多数是从立国的战火中爬出来的，极为珍视来之不易的太平，后辈多受家风的影响，逢此国家危亡之时，臣将们空前团结。
　　永定帝亲自点将派往各地平叛，七个月后，叛军被基本击溃，徐将军战死。
　　齐王在雍城自立为帝，但见败势已定，指挥完最后一场战役之后回到营帐刎颈自尽了，据说临死前还曾高呼：“皇兄，臣弟永不认输，待臣弟到地下再接着与你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