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而始》陈三海

2、第二章

　　陆鸣喧一大早的就很恼怒。

　　今天早上出门本来打算去附近的书店逛逛，却在打开门的一瞬间被堆在楼道里的各种家具晃了眼。隔壁久置的空房看来要有主人了。这对陆鸣喧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欢呼的事情。他已经一个人霸占这一整层一年半了，在有半个学期就是两年了，却在一个不知名的早上，无声无息的被通知自己不再是这一楼的霸王了。

　　他很沮丧，烦躁的已经开始厌恶这个划分了自己一半领土的新邻居，即使他们还没有见过面。其实正常来看，这不过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有问题的其实是陆同学，虽然他自己并没有这么思考过。

　　“叮”电梯上升到楼层，咽下了这个矫情又自大的男人。

　　书店是新开的，也就是前几天正巧看到路口广告推广的的黑板才知道这脚巷新来了这么一家。说实在的，陆鸣喧估计这新来的一家生意会很好，只因为他唯一的竞争对手就是高中两条街间之外的新华书店。倘若不是望子成龙的父母和九年义务教育的扶持，可能这个新华书店会不存在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这家新的书店在一开始就赢得陆某人的心。

　　书店的装潢没有很灿烂，但是也没有古板的像是社会主义打板模型搞出来的新华书店。暖黄的灯光不像白光那样刺眼，他一点都不喜欢瓷白的光，总让人感觉是走在违法乱纪，毫无人性的生物科技的公司走廊，又或者是让人联想到阴惨的，浑身看不到一点血色的女鬼，看着就让人觉得想要退避三舍。就像他总是跟许砾说，那些想尽办法吃药打针，消耗健康地想让自己皮肤变白的女孩都是“想要变成厉鬼的女人”。而那些极端追求骨感的皮包骨们，陆某也礼貌的称他们为僵尸。而那些不幸二者皆含的人，我们统而概之，是为活死人也。

　　当然，他也不是很喜欢阳光，过于热情而且召唤出了很多的虫子。他还是最喜欢南方的秋天和冬天，温度适宜，不用把自己裹成球，也不用忍受出汗的粘腻感。就像是这家书店给自己的感觉，像是秋天里吹来的一缕风，带着所有的温柔，包裹着整个世界。

　　倘若许砾现在在他的身边估计只是又会感叹：啊，果然是理想的浪漫主义者，龟毛且毫无自知之明。

　　打开书店的木门，除了木板之间不期然的摩擦提醒了柜体后的老奶奶‘有客来访’之外，在没有多余的声音，朴素地让人心动，一心动就让人有花钱买书的冲动。更别提空气中，堆满每个书柜转角的书香，刺激着人的大脑皮层，陆鸣喧不知道高潮是不是这个感觉，但是他感到自己心里好像有一整个大西洋在咆哮：老子要花钱买书。

　　“嗯？小伙子周末怎么起的这么早啊，现在的年轻人周末还起早看书的已经不多了哟，你是要买什么书吗？标牌上都有写的，自己顺着去找就好了。”老板是个满头银发的奶奶，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但很是温柔。头上带着一块景泰蓝的花布，像是日漫里面路边卖章鱼小丸子的和蔼老婆婆。

　　“诶好的婆婆，您坐着就好，我自己看看就可以的”

　　书柜里的书井然有序的放着，陆鸣喧找了一本名字吸引人的就坐到一旁看了。

　　这条小巷的大街如想象之中没有过分的安静，即便是在喝个时间点的清晨，也有自行车铃铛滚动的脆响和老人家们唠嗑的声音。爷孙辈的长者督促着孙子赶紧吃上早餐收拾书包，上了年岁的楼房里传出似有似无的戏文声，巷口穿着白色背心的老爷爷扇着蒲扇的，宽松的衣服一鼓一鼓，阳光破过云层投射在建筑的缝隙间，灰尘在空中安静地飘，没有大声响的黄色书店里，白色衣衫的男孩垂头在光影之间。这个世界温馨有趣，人人都稳稳地走着自己的路上。

　　木门又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随机是一老一少两道轻声的交谈。

　　“乖孙女，终于可以在老婆子身边呆上好一阵子了，这一年半的高中，奶奶肯定可以给你照顾的好好的，新房子都看到了没有啊，安阿姨都给你打点好了的，装修什么的早就搞好了，你把家具搬一搬就行了，有事就跟外婆说。”

　　“奶奶你放心啦，妈妈和安姐姐都安排好了不用担心的，陈唤和小白这两天帮了我不少的”

　　“小白，哎哟，是那绿头发的小丫头？她可招人喜欢了，人也好，实在讲理”

　　“诶，是，昨天她还和陈唤一起送我过来呢，我刚把她们送上飞机，明天他们也要开学，也陪不了我太长时间了”

　　阅览区和书柜之间的薄薄织布像是把这个如家一般温馨的书店分开了两个世界，少年安静的看书，女孩明烂的笑容和书店奶奶亲切的招呼。阳光洒在玻璃窗户上，闪闪发光。

　　“奶奶，明天我就要开学了，之后可能得周末才能来找你了，放学之后的时间不多，晚自习之后好像已经很晚了，我也不能打扰你了，你自己要照顾好你自己啊，不然回头妈妈要说我的。”

　　“丫头说的什么话，我身体棒着呢，到时你们年轻人晚上要早点睡，成绩固然重要，但是身体健康更加要紧，我这么说你明白吧。”

　　“哎呀，真的知道啦，奶奶放心就好，我健康着呢，倒是......”

　　还没说出口的话被一阵震动声打扰，织布背后传来低沉的讲话声音，呜呜囊囊的含糊，也听不太明白，但总归让程道喃知道这片空间的第三个人。

　　“这个时间点就有人来吗？起这么早？”

　　“是一个年轻小伙，长得可漂亮了，找了本书就在那边坐下了，看的可起劲了，都快两个小时了也没见他出来，倒是比你坐得住。”

　　“在奶奶心里谁都比我坐得住。我也不在这讨奶奶的说教了，安姐姐昨天说新给我买的几件家具现在都装好了让我回去看看合不合心意，我这就先走了，等我收拾收拾晚上再来书店找奶奶吃饭”

　　说罢就收拾着衣服战起身朝巷子外面走去。

　　木板门又是咔嚓一声，隔绝了暖黄灯光下飘荡的男声。

　　织布内，陆鸣喧有些头疼，他刚刚看书刚看到一个头，就被手机的震动打扰，只是听着手机的震动声，他就是不把手机屏幕转过来都能猜到肯定又是许砾的电话传呼。实在是在这放假的早上以及微信当道的时代，会来骚扰自己的人并且坚持不懈用电话号码而不是语音通话来传呼熟人的学生，许砾实在是有且仅有的一个。陆鸣喧也问过许砾干嘛不用微信通话，多省电话费，但是许孙子直言，直接用微信通话，聊天屏幕里的最后一行只会显示着你的通话时间多少分多少秒，然后就戛然而止，这感觉就像是一本还没完结就停止更新的侦探悬疑小说，也没有一个温暖的结束词，比如一串连续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者是一个代替文字的表情包，又或者是像老陆你经常对我用的“走开啊你”，这些词语虽然不是什么称赞的话但是至少在我们的聊天记录里留下了一些情绪，这样的话每当我的朋友再次翻开跟我的聊天页面，他们总是能够感受到一些温度和人情味，而不是一串显示通话时间的数字。况且直接打微信电话多突兀啊，被灰色的日期提醒分开之后就是一行单调的通话时间，总让人感觉我们之间的感情在间隔了一段时间之后连打字的耐心都不配拥有了，看着人多难受啊！

　　言之凿凿，并且一厢情愿的保持着这个习惯像是对方一定也是按照他这么想的一样。但总归这不是什么坏毛病，陆鸣喧只是了然的点点头也不说什么了，反正也不是扣自己的电话费，而许砾也肯定不缺那一点电话费。

　　“老陆啊，你是不是在书店啊，你家里密码多少来着？我又给忘记了，你快回来陪我吃个午饭呗”

　　电话里的许砾叫嚷着，他也不奇怪许砾能猜到自己现在在哪里，实在是双方都太熟悉对方的一些习惯了，就像他现在似乎都能看到他弯着腰试自己家密码的样子。

　　“啊，对啊，我在巷子里那个新开的书店看书，我家对面好像要搬过来一个新的住户，楼道里都是家具，乱的我心烦，等晚上物业解决了这件事情我再回去，你自己叫个外卖吃不就行了？都是马上就要成年的人了，独立点！”

　　“什么家具？没有啊？楼道里很干净啊，估计已经清理完了吧，你家对面终于有人住了啊，我看这个一直空着还以为这个屋子风水不好所以中介才一直闲置着呢！”

　　“真的？搬完了啊，那真是太好了，我感谢这个善解人意的邻居，希望他生活幸福快乐”

　　似乎感受到陆鸣喧语气转好了些，许砾连忙乘胜追击：“为了庆祝楼道干净如旧，不如我们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好了，就在那个书店门口见面了！兄弟咱们二十分钟之后见！”

　　跟签霸王条款似的，陆鸣喧还没开口答应，那边就安排好了然后挂了电话。

　　一声声的忙音就这么把胸口的话给堵了下来。

　　陆鸣喧感觉自己胸闷气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