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家人（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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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长腿交叠翘起，双手抱在脑后，甚至悠悠哉哉哼着歌的五条悟是轿厢中唯一一个心情轻松愉悦的人。
伊地知洁高紧张地开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几乎要被汗打湿，连带着行车轨迹也有些不易察觉的歪曲。
恐山觉坐在后座上，同样心情紧张得过分，甚至揉扯起了自己身上的布料，另一只手的五指不安地深陷进了轿车的皮质坐垫里，同时忍不住频频探头去看驾驶席上的伊地知。
如果不是五条悟在身边坐下后顺手给她扣上了安全带，恐山觉说不定已经不顾形象地挂在椅背上，抱着伊地知大哭出声可怜这位侄子的悲惨命运了。
这也不能怪她。
毕竟对恐山觉本人而言，上一次见到伊地知洁高时对方还是个害羞到不敢抬头看她的小男孩。
在父亲重病、母亲疲于工作与照顾丈夫而无暇顾及到孩子的情况下，才七八岁的小学生被托付到了山中的神社，由父亲的一对双胞胎妹妹代为照顾——
只比觉早出生三分钟的恐山安娜对小孩的态度向来敬谢不敏，从她后来把儿子扔给其他人抚养长大这点就可见一斑，况且那个时候她已经离开青森恐山，踏上了成为通灵王妻子的修行之路。
所以正确地说，小学生伊地知洁高是交由只有十几岁的恐山觉单独照看了一段日子。
——自己从大半年前就开始期待见面的侄子在这些年里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如果恐山觉没记错的话，她的洁高君今年只有二十五岁，怎么会是这样一幅形槁心灰的样子。
双颊消瘦得颧骨线清晰可见，紧皱的眉头带出了几条抬头纹，双眼已经没有了儿时那般的水润童真，无神的双眼配着无趣的黑框眼镜更显老态。
她从对方自我介绍为‘伊地知洁高’就进入了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如果不是对方眉眼间与去世的长兄有几分相像，恐山觉大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会开口管别人叫叔叔。
她忍不住歪头看了眼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开心的五条悟，心中又沉沉叹了口气。
——有五条先生这个比侄子还大两岁的娃娃脸俊男作对比，洁高君显得更加沧桑了。
车辆在红灯的十字路口前停下，胸腔被疑惑和心疼充满了的小阿姨看了眼悠哉自得的五条悟，又看了眼后视镜中自家侄子疲惫不堪的脸，最终悠悠开口：“……洁高君。”
“嗯……嗯？！怎么了吗，市子大人。”突然被叫到名字的辅助监督浑身一激灵，毕恭毕敬地应声。
“怎么叫法越来越生疏了，明明小时候还会乖乖叫阿姨的。”她手肘撑在车窗上托着下巴，带着一丝试探地问，“洁高君要不要辞掉现在的工作和我回恐山？”
伊地知伸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面向，无言以对地看着恐山觉忧心忡忡的脸——他对着这张青春妍丽的脸蛋，‘阿姨’一词实在是叫不出口。
反而是五条悟听见她的提议后愣了一下：“觉酱为什么这么说？”
“……咒术世界的工作是不是有点忙过头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五条悟一眼，然后不太确定地问。
自家小辈看起来一副马上就要过劳去世的模样，而这位五条先生却显得非常悠然自得，一点疲态都没有，甚至有多余的心力陪她在医院消磨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
……不知道是洁高君工作太拼命了，还是五条悟太懈怠了。
“因为伊地知很能干嘛，咒术师们的后勤工作都要仰仗他哦。”
伊地知刚想谦虚地表示事实不是这样的，五条悟接下来的话就把他的嘴堵了个严实。
“——不像我，因为太没用了，所以除了教学以外就只能干点检查医院这样的任务，真正难缠的敌人都轮不到我上的。”
？！
五条老师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五条先生。”恐山觉安抚地拍了拍五条悟搭在自己身边的手背，深思熟虑一番后才安慰道，“每个人擅长的领域都是不一样的，像五条先生这样担任教师的工作不是也很棒吗？毕竟学生才是未来嘛，再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应付得来高中生的。”
“觉酱真会说话啊——我感觉已经被你迷住了。”
“请别笑话我啦。”
……
被夹在五条悟和咒术世界高层中左右为难，浸淫职场数年的伊地知洁高，在此刻突然理解了五条悟的所作所为。
——自己的小阿姨，好像正在被一步步引入猎人的陷阱之中。
伊地知刚想说些什么，就感觉到一股锐利的视线直直刺向自己后背，他几乎能想象到上司那双闻名于神秘侧世界的六眼是如何对准自己投来警告的目光。
辅助监督瞬间落下几滴冷汗，紧握方向盘的双手更加用力，指节都泛着微微的白色。
“毕、毕竟拥有咒力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伊地知半真半假地说着，难得撒谎的他觉得喉咙干哑得不行，“咒术师的世界一直处于人手短缺的状态，就连学生也需要外派进行诅咒的祓除……”
恐山觉吓了一跳，她知道诅咒有多可怕。
她能看见诅咒，以往也不乏有急病乱求医的信徒前往恐山的神社求助——那些人往往已经被诅咒侵蚀到了骨髓深处，就连恐山觉这样强大的巫者也只能用灵力舒缓对方的心神。
“洁高君也是……从学生时代开始就要面对诅咒吗？”恐山觉不安地捏捏手边的坐垫，心底升起了浓浓的愧疚。
“安心安心，伊地知虽然也是东京咒术高专的毕业生，不过姑且是不需要参加战斗的呢。”五条悟毫不见外地拍拍少女的后脑，解释道，“伊地知虽然身怀咒力，但因为领悟不了术式，所以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在做辅助类的工作。”
“是、是这样没错。”伊地知一边踩下了离合，一边把后视镜调整回了正位，不敢再看镜中小阿姨那张泫然欲泣的脸。
“我一般只负责情报收集和善后工作，再来就是放下‘帐’这样的简单工作……啊，‘帐’就是咒术师的结界。”
“没错没错。”五条悟点点头，两人就这样一唱一和地把恐山觉糊弄了过去。
少女若有所思的表情一直持续到了目的地。
伊地知稳稳地将车停在了住所楼下的停车场里，小阿姨下车后他本想先嘱咐对方一个人在家时要记得反锁大门，他要先把五条悟送回学校。
令辅助监督没想到的是，后者居然迈着长腿一起下了车，见伊地知呆坐在驾驶席上，还没心没肺地弯腰敲了敲车窗：“伊地知在等什么呢？”
伊地知摇下车窗看着银发咒术师：“五条老师不要回高专吗？”
二十七岁的娃娃脸前辈用极其浮夸的语气撒起了娇：“欸——伊地知是在赶我回去吗？明明难得来做客的。”
身高190以上的大男人靠在车边，露出了和得不到糖果的小学生如出一辙的耍赖表情，恐山觉怔愣了一下后回过神来，半带商量地歪头看向自家侄子：“洁高君，不如留五条先生在家吃晚餐吧？家里有准备食材吗？”
“只有些鸡蛋之类的……也许好像过期了吧。”伊地知停好车后心虚地推了推眼镜，同时不着痕迹地抹去了额角的冷汗。
恐山觉闻言端出了长辈的架子，半带训斥地轻声关心：“洁高君是不是忙得很少在家吃饭？在路上的时候有看见超市，我去买点常见食材回来做晚饭吧。”
少女的表情严肃而认真，却让伊地知回想起了因为不吃青椒而被对方惩罚背诵占事略决的痛苦经历，他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答应了下来：“好、好的，麻烦市子大人了。”
她掂了掂钱包，同时抬头问：“五条先生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哦，我可是不挑食的乖·孩·子～”五条悟凭借身高优势把胳膊搭在了伊地知身上，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在恐山觉快要走出团地范围时又突然拔高音量吸引了少女的注意，“お母ちゃん——伊地知说想吃杏仁豆腐！”
“欸？！我明明没有……”
伊地知的声音还没传出三尺的距离，他就被银发咒术师猛地捂住了嘴，而已经和两人拉开一段距离的黑裙少女侧身看了一眼他们后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听见了。
恐山觉的清瘦身影消失在坡道后，五条悟才挟持着伊地知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最强咒术师依然扬着任性的笑容，对辅助监督的战战兢兢熟视无睹。
“好了，趁着觉酱不在的这点时间里，伊地知要不要好好解释一下来龙去脉呢？”
“从哪里开始好呢——”他这么说着，回想起了钱包中那枚微微发散着暖光的护身符，“那孩子能同时使用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就从这里开始说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家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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