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源之女想要的平静生活》箱庭

56、苦夏（五）

　　五条悟到底是没有一直抓着晕机症状明显的少女玩闹，飞机到达巡航高度没多久后他就放过了恐山觉，让她睡了个好觉。

　　没有无时无刻震动的手机信息，高空是特级咒术师难得清闲的休息场，五条悟见少女躺在他膝头睡着后也闭目养起了神。

　　当然也放过了七海建人。

　　下飞机时三人都是难得的神清气爽。刚睡醒的恐山觉迷蒙着眼，睡饱后的脸蛋透着餍足的喜悦。

　　不知道是客舱氧气太稀薄还是睡得太舒服，直到走出机场坐上前往任务地点的出租车时，她的脸上都还红扑扑的，惹得一路都有人回头看她。

　　五条悟注意到司机频频抬头看后视镜中的她，吃味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

　　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在车上不要看东西，眼睛会坏掉的。”

　　出发前才找反转术式医师治疗过眼睛，恐山觉最近几日都不需要眼镜的辅助就能看清文件上的蝇头小子，五条悟也没收敛力道，一下就把她的脸往自己胸膛上扣。

　　——要不能呼吸了！

　　恐山觉拧了一下他的大腿，好不容易才从他手下挣脱开来，涨红着脸小声道：“这是任务文件啦！要做好准备才行。”

　　和以往不同，这是她第一次作为「辅助监督」与五条悟同行，以咒术师的身份执行任务时只要坐在伊地知的车后座上被载到任务地点就好。

　　作为辅助监督就不一样了，虽然这次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祓除任务，但却是更加繁琐的调查任务。虽然在和伊地知交接任务前他已经为恐山觉准备好了所有资料，但作为辅助监督的第一次任务果然还是会让人紧张。

　　不愧是靠谱的成年人，考虑到她和七海建人并不熟的情况，就连他的基本信息都贴心地被附在了文件夹里。

　　七海建人在高专时要比五夏硝三人低一个年级，在从高专毕业前就已经是一级术师了，离开咒术世界后也很快入职证券公司并在短短几年中升到了中层组长的位置，优秀程度可想而知。

　　资料里并没有给出他离开咒术世界的原因，为何在这时选择重返也没有细说，不过恐山觉也不会去问。

　　毕竟每个人都需要秘密。

　　她从口袋里摸出纸符，灌入灵力后让纸人式神偷偷摸到了司机身上，确认司机眼神涣散后才把任务报告摊开在腿上。

　　这招不通过咒力驱使的纸操式神倒是让七海建人不由侧目，看样子这女孩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柔软可欺。

　　“根据北海道咒术连的先行调查，「窗」在函馆市郊的地下商店街有过不明咒力的目击报告。”恐山觉点点报告上的字行，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

　　“能让人死而复生的诅咒师……术式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吗？”

　　“不管是咒术连还是我们这边的数据库中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术式的记载。”七海建人双手抱胸，冷静地分析着，“如果不是误传的话就是真的出现了这种逆天咒术，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都需要调查清楚才行。”

　　恐山觉点点头，把报告书翻到下一页：“……只能复活婴儿吗？好苛刻的限定条件。”

　　“觉酱那边有没有什么能复活人的阴阳术？”五条悟说着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凑过来看她手上的报告。

　　恐山觉想都不用想就一口否认了：“亵渎已死之人是大忌。”

　　然而话毕，她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才补充道：“不过在大概五百年前，曾有一名灵力深厚的巫女被人用骨灰和墓土烧制而成的躯壳复活过。但那实际上并不能算复活，只能算是召唤灵魂凭依在陶土身体上而已。”

　　“怎么听起来像○夜叉的剧情。”五条悟嘟囔了两声也没再追问。

　　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市郊的地下商店街，和空港距离并不远，出租车在三言两语间就停了下来，恐山觉见状收回了式神上的灵力，赶在司机恢复意识前把车费留在了副驾驶座上。

　　郊区的商店街自然比不上新建购物广场那样光鲜亮丽，因为地处地下的原因，光线格外昏暗，街面整洁但老旧，颇有些老旧的昭和风情。

　　少了白领贵妇和打扮时尚的年轻人，商店街里更多的是从中午就开始营业的居酒屋和邻里顾客，除了居酒屋外只有寥寥几家店面正在营业，显得格外凄清。

　　“这就是所谓时代变化带来的哀歌吧。”五条悟双手插在裤兜里，墨镜已经滑到了鼻尖上，正好方便了他梭巡四周。

　　他难得悲春伤秋的发言引起了两人侧目，但他原形毕露的速度快到离谱。

　　六眼的视线在扫到不远处一家居酒屋门面时骤然亮了起来，他像看到心爱玩具的小学生一样抓住恐山觉的袖子，连拖带拽把人拉到了店铺门前。

　　“老板！黄油土豆还有卖吗？”

　　打哈欠的居酒屋老板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下巴磕到了柜台上，支吾着揉了好一会儿下巴才起身去蒸土豆。

　　预先处理过的土豆只要上汽蒸五分钟就能熟透，提前在表面上划出的十字刀口在完全蒸熟后像饱满的果实一般涨开。把带盐的黄油夹在进刀口，随意撒点黑胡椒和盐，最后再挤上厚厚一层蛋黄酱，一道风靡北国的特色小食就这么出锅了。

　　兴许是他们这一行人男俊女俏的样子太过显眼，老板在把装在小纸船里的食物交到他们手上时不免多看了他们几眼。

　　“啊——这种味道真令人怀念，廉价的人造黄油，超市里最便宜的蛋黄酱和放到快要发芽的土豆。要说全国最喜欢黄油土豆的人，我五条悟能排在第二吧！”

　　好好一个银发帅哥，怎么张了嘴呢。

　　咽下被五条悟舀起送到嘴边的土豆，刚要象征性夸奖一下土豆蒸的软糯的恐山觉猝不及防呛了一下，连忙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快别说了，店老板的眼睛都要喷火了！

　　五条悟嘻嘻哈哈笑着，用又一勺土豆塞住了她的嘴。

　　七海建人的理智告诉他不要去好奇第一究竟是谁，沉稳高大的混血男子安静地吃完了一整份小吃，最后礼貌地对老板道了谢。

　　被五条悟气得不轻的店老板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欣慰地给七海建人倒了杯热茶。

　　“老板，我想打听点事。”

　　为了防止高血压，老板心平气和地不再去看那对过分耀眼的情侣：“客人你说吧。”

　　“最近这条商业街里有没有出现什么灵异事件？”

　　“啊，你们是那种专栏作家之类的吗？”老板兴致缺缺地趴在柜台上撑着脑袋，“隔壁寿司店的水龙头流血水，公共厕所深夜镜子里能看见女鬼，早就没人的管理处夜里传来婴儿哭声。”

　　“呜哇，好恐怖好恐怖。”某人做作地抱紧了身边少女的手臂，“就连墓地的恐怖事件都没这条街多吧。”

　　居酒屋老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白了一眼，对着没接话的七海建人说：“这里战后没几年就建成了，岁数可比你们几个小子都要大，要没几个怪谈才不正常吧？”

　　恐山觉皱皱眉，扯了扯五条悟贴在自己身上的袖角轻声道：“夜里传来婴儿哭声的管理处……”

　　五条悟低低应了一声。

　　向老板问清了管理处办公室所在，就在三人向商店街中段某处通向地下更深一层的阶梯前进时，与一名怀中抱着婴儿襁褓，手中还牵着一个幼儿园年纪小男孩的妇人擦肩而过。

　　浓郁的香水味让三人都不由自主地揉了揉鼻子，虽然闻起来并不是廉价的玩具香水，但经过大剂量使用后变得刺鼻无比。

　　身价是天文数字、以一己之力破坏掉半个高专校园又承担下全部修缮工作，一件衬衫就价值二十五万日元的五条悟一眼就看出了妇人与这街道的格格不入。

　　从头到脚都被奢侈品牌当季的新品包装着，却并没有注意搭配，妆发也只是随意打理了一下，就连眼下的黑眼圈都没能好好遮住。

　　他对陌生人近期的私生活没有兴趣，停下脚步也只是因为她的怀中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咒力痕迹。

　　“悟，七海先生。”恐山觉回身看着女人狼狈的背影，眉头紧皱，“……她怀里的婴儿没有灵魂。”

　　虽然男人们都看出了妇人的怀中有咒力向外发散着，但他们都没想到恐山觉能直接看出「灵魂」所在。

　　“恐山君能看出来灵魂是否在躯壳内吗？”

　　恐山觉点点头，鼻翼也抽动了两下，继而马上像闻到什么恶臭一般用手掩住了口鼻。

　　“虽然很微弱…但那是尸体的臭味。”

　　——她身上浓重的香水大概就是用来掩盖尸臭的吧。

　　七海建人是个行动派，混血咒术师迈动长腿，没两下功夫就追上了已经走开一段距离的年轻妇人。

　　“这位夫人请留步。”七海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想到的是她就像见鬼一般尖叫了起来，连带着她怀里的「婴儿」也发出了嘤嘤哭声。

　　七海见状后退了两步，左手按住了别在腰间的短兵，浑身肌肉紧绷着警惕妇人下一步动作。

　　“……妈妈。”

　　一直沉默着的小男孩终于抬起了头，幼童残留着婴儿肥的颧骨处皮肤微微发红，明显是长时间哭过，鼻头、眼眶也都是红红的，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爱。

　　“妈妈。”见母亲持续尖叫着没有理会自己，他扯了扯母亲裙角，“……妈妈！”

　　妇人似乎在长子的呼唤下恢复了神智，但第一反应并不是回应他，而是连忙露出慈爱的微笑哄起了怀中的婴儿。

　　“乖乖…妈妈的好宝宝不要哭了……”

　　那小男孩似乎又要哭了，他看看拦住母亲的三名陌生人，下定决心似地跺了两下脚。

　　“妈妈！那不是弟弟！”小男孩憋着哭腔大声喊，声音在空旷街道不停回荡着，“弟弟已经不在了！”

　　妇人闻言一愣，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抱着婴儿慢慢蹲在了长子面前。

　　就在恐山觉以为她要回应男孩的哭喊时，女人缓缓抬起手，重重在稚嫩的脸颊上挥下一个耳光。

　　“你说什么呢？弟弟不是在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