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夏也

5、第 5 章

　　“啧啧啧，我还以为你要花更多时间才能找到这把梳子，没想到你这么快。”秦浅离把玩着梳子，朝我看了一眼，有点难以相信。
　　“我也以为要花很长时间。”我探过身去。说实话，一开始看见那座巨大的宅邸，走在那长长的走廊，我的确以为要花费我一番功夫，大概是今晚我人品爆发运气无限好，几乎是轻而易举就到手了。
　　我眨眨眼睛：“没想到这么容易。”
　　“是吗？”秦浅离朝我笑一笑，很有意味深长的味道。
　　“什么意思？”我一怔，脱口问道。
　　“你不想知道，这把梳子藏着什么故事？”秦浅离一笑，岔开话题。
　　“这……”我迟疑着，回头看看挂在屋里的那副画，画中女子容貌艳丽，身骨纤细，面带轻愁，欲语还休。
　　“想还是不想？”
　　“我有得选择吗？”我苦笑一下。若是想要断开画中女子的纠缠，就必须得知道前世发生的故事，这是秦浅离亲口所说。现在到来问我想不想知道，又何意思？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道填空题，而标准答案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是”。
　　秦浅离勾起嘴角轻轻笑起来，碧绿的眸子幽光浮起，瓷白的肌肤异常生动。
　　即使对着这张脸很久，我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勾引人的一张脸。用吸引已经不足够来形容这种人心上的诱惑了。这张脸，又和着这种妖媚的气息，如何能让人安生？
　　修长的手指轻轻把梳子举到齐肩平，伴随着那优美手指划过的，是若有若无的幽蓝色光芒，如黑暗中一闪而逝的流星之光，却比那光更加闪烁的，朦胧的。
　　“啊……终于……”我听见身后有一个喜悦的声音响起。我知道那是谁，想要回头却被秦浅离喝住：“别回头！”
　　冰凉的东西缠上我的脖颈，渐渐包裹住我的全身。如果硬要说那是什么感觉，就是毛毛虫在身上爬，缓慢的，蠕动的，同时又是冰凉的。
　　止不住地起鸡皮疙瘩，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种蠕动中的冰凉爬上了我的脸颊。
　　幽蓝的光芒渐甚，慢慢的整把梳子都变成了奇异地透明的蓝色。
　　秦浅离的表情专注而温柔，他抬起手，顺着我的头发慢慢的梳理。
　　我看见顺着梳子飘荡开的长长的柔软的头发，心里的某个似乎也慢慢变得柔软起来。
　　等等，长发？我明明是短发，哪来这么长的头发？
　　这种疑惑一闪便消散了。随着秦浅离轻柔地动作，我的思绪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我好像身处云端，周围被柔软的棉絮般的云朵包围住，柔软得使不出一丝力气，平和得让人安心地放下各种心思，渐渐坠入梦境……
　　“这是？”我看着周围的一片雪白，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天地之间是一色的白，纯净的，无暇的，绵延无际。安静无声，充斥在耳边唯一的声响，只有天地间飘散的雪花，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明明是极安静的，却又觉得极喧嚣。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单薄的衣服只是胡乱用带子系住，脚上光秃秃的竟然是赤足！？
　　这种装扮，不是有病就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
　　肩头忽然一重，我回过头，一时愣在那里。
　　等回过神，只觉得胸膛中充斥着什么东西，泛着暖意，却肿胀而酸涩，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那眉那眼，无一不生动得展现在我眼前。眉心微微蹙起，嘴角略微低下一点弧度，明明是一种不耐烦的表情，却还是觉得那么好看。
　　眼泪涌了出来。
　　“你这人好是奇怪。”面前人开口，“好端端的哭什么？冻着了？”说着温柔地拉起我的手护在怀里，顺势把我拥进胸膛，嘴上却是不停：“下了场雪就这么兴奋。你要看雪，告诉我就好了，何必自己偷偷地跑出来，明明还生着病，要是病加重了怎么办？”
　　我是不是在做梦，如果是，我能不能永远不要醒来。我靠在那人怀里，听着耳边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
　　眼泪却是不断地涌出来，“顾城……”我轻轻地说道，怕这是一个魔咒，一碰这场虚幻的梦境就会碎。
　　“你说什么？”拥着我的人神色微变，口气微冷：“顾城是谁？”
　　我一怔，呆呆地看着眼前人。如果这人不是顾城，那他是谁？
　　“你是谁？”
　　怀抱着我的臂膀一僵，那人把我拉到眼前，面色有些无措，“你发什么傻，连我都不晓得了？那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我……我……”我张张嘴，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大概知道这是我的前世，只是没想到前世就和顾城和瓜葛了。而且从言行举止上来看，恐怕瓜葛还不是一般的深。看他前世这么宠我，举止之间处处透着温柔，言语也是轻柔。怎么转世了差别就这么大的呢，我叹一口气。
　　“叹什么气？不会连你自己也不记得了吧？”那人在我额头敲了一下，“难道是病糊涂了？也罢，以前你也有过这么一次，有几天都不认得我。”
　　原来我还有这种毛病。
　　我睁着眼睛努力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顾城是最吃不消我这招的，不知道前世如何？
　　“哎，别用这种我欺负你的表情看我啊，好了好了。”
　　啊，原来在前世也吃得开啊。我有点想笑，还是忍住了。
　　“好好好，告诉你，我叫东方辰，日出东方的东方，星辰的辰，你叫小意，小意的小，小意的意。”
　　我翻一个白眼，自己的名字倒是解释得详细，怎么轮到我就这么敷衍。好吧，我总算知道我的名字是没变了。
　　我是不是该感谢我英明神武的父亲大人如此伟大，竟然帮我取了一个和前世一样的名字？
　　“小意，我们回家好不好？”东方笑得一派温柔，言语轻柔，生怕打扰了什么似的。
　　顾城的脸，顾城的身体，顾城的声音，又是如此温柔，丝丝入扣，扣人心弦。
　　我怔怔地看着，呆呆地想要点头答应，脑袋一晕，有什么呼啸而出。
　　怎么回事？我瞬时头疼欲裂，就算是穿着单衣，在如此的雪地里也出了层层冷汗。
　　“小意！”那人神色大变，慌忙扶住我。是他太紧张了吗？我感觉扶在肩头的那双手颤抖不停。
　　“意！”身后有颤抖的声音传来，我回头。
　　天地一色间，那袭红色是如此耀眼，像是一团燃烧的火，但是那个不断向我奔来的人的脸又是如此苍白，映着莹莹白雪，看不出一丝生气。
　　“小意，我们回家！”东方同时看到了那人，他神色一冷，抱起我离开。
　　“意！意！”那人急急地朝这边奔来，声音竟是如此凄厉。
　　视线好像胶着住了，我死死盯着那袭红衣，指甲掐进肉里。心好像有利器在割，五脏六腑搅成一团，很疼，很疼。
　　我扯着东方的衣袖，艰难地开口，一出声才发现声音是如此哑：“放……我下来。”
　　脑中的记忆突然涌现出现，逼得我喘不过气来。
　　那是什么？
　　……我挽着红衣女子的手，轻轻把自己雕刻的梳子送到她手里。她羞涩地笑了，眼角眉梢露出地都是幸福的神色。
　　心疼得更里厉害了。
　　那是什么？那种从记忆深处泛上来的喜悦和幸福是什么？
　　身体好像要被撕扯开，心尖锐得疼痛着，连呼吸都是如此痛苦不堪。
　　“为什么……要这样做？”话出口，才知道那是我发出的声音。
　　为什么？到底要问什么？自己想要知道什么？
　　“小意！”东方只是急切地想要带着我离开，然而，此刻他的神情欲言又止，带着强烈的爱恋与执着，不肯放手。
　　“为……什么？”
　　而身后那个身影一直不停地追赶，红衣在寒风中飘荡，分外孤独。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分开我们？
　　为什么不能放手？
　　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很多问题在脑海中来回冲撞，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哀哀地重复那句“为什么。”
　　“意！意……”身后那个身影不断地呼喊，然后一个踉跄，红色地身影跌倒在雪地里。
　　“啊……”我下意识地挣脱，突然眼前一黑。在黑暗袭来的最后一刻，我看见雪地里一抹刺眼的红，像是一滴鲜艳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