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夏也

4、第 4 章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我快速地穿行于城市的大街小巷。抬头看向天空，城市的夜空永远不是沉黑，而是一种混沌不清的暗黄，像是颜料盘上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之后出现的色彩，混沌，凝重，永远混杂不清。
　　“这种天气，真是适合做偷鸡摸狗……”我看着天空喃喃自语。拿出地图，唔，从这里传过去，经过十字路口，走过两条街，再左拐过三条街……
　　我看着地图上被标志的人家，那就是今晚我的目标。
　　我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该哀叹那户人家不幸还是该哀叹我自己身为一个鬼魂还要去做这种偷鸡摸狗事情的不幸。
　　前世如何我不清楚。既然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把前世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那么我也就没有什么留恋的。但是，今生，我知道自己不想把顾城忘记。面对以后那些对我来说已经静止的浩大的时间，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现在，我唯一爱着的并且是依然爱着的只有顾城一个。
　　或许这样对那个女子有些残忍，但是，爱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这样，有圆满必定会有遗憾。我唯一能说的，大概也只有抱歉了。
　　既然秦浅离说要割断前世的羁绊就必须找到那个东西，那么为了顾城我一定会找到它。
　　想起女子那双弥漫着悲伤的眼眸，那种欲言又止地伤心欲绝。
　　我承认，有时候我很冷漠很无情。
　　既然认定了眼前的一份感情，就不会对别的感情有所回应。哪怕那是我前世的恋人也一样。
　　或许，如果我有前世的记忆的话，我就不会如此干脆了。也幸好我孟婆汤喝得够干净，忘得够彻底。
　　我知道如此快速地穿行，耳边必定有风呼啸。果然是出了墟，就什么感受都没有了啊。
　　我看着面前这座足以用来当宫殿的豪宅，原本心里仅有的一丝愧疚也消失了踪影。
　　暗黄色的天幕下只能依稀辨别出屋子的轮廓，起伏有致，绵延不绝。旁边黑压压地应该是庭院。
　　顺着小巧地路灯望过去，只有门口亮着数盏灯，把屋前照得灯火通明璀璨琉璃。而整栋房子黑漆漆地一片，像是一头安静蛰伏地巨大野兽。悄无声息。
　　难道没人？我心中有些窃喜。
　　这种豪宅通常都是有警卫守卫的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种复杂的事情不适合我简单的脑子来思考，再说其实有没有警卫对我来说也是一样，反正没有人能看见我。
　　只是，如果人们看到物体凭空移动，那会是怎么样一副表情倒是让我挺期待的。虽然我并不打算让任何人看到这种诡异的场景。
　　我蹑手蹑脚的潜进去。做鬼这么久了，还是这么做贼一样小心翼翼，真是丢人。
　　长长的走廊上排布着昏暗的灯。只有灯自身有着昏暗不清的浊白光芒，连它的周遭都没有照亮半分。幽暗阴森的气息徘徊着，周围一片寂静。仿佛我进入的不是一座豪华的宅邸，而是一座埋藏在地底无人知晓的巨大宫殿。
　　我在长长的走廊慢慢前行，心突突跳得厉害。
　　脚下望不到头的柔软的地毯，头顶高高俯视的天花板，让我有种错觉，在某个角落里，有人正冷冷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那是一双猎豹一般冷酷而无情的眼睛，冷静地观察着猎物的举动，随时准备跃身而起，将猎物撕碎。
　　我像是赤裸裸站在雪地里的人，一种冰冷的气息逐渐爬上心头，带着丝丝彻骨的冰凉侵入我的肺腑——我就快要被冻僵了。
　　压抑得死寂一般毫无生气地异样感觉始终缠绕在我心头，让我隐隐有些不安。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人……
　　我在黑暗中前行，在无人的宅邸之中……
　　“咚，咚，咚，咚……”沉闷的声音突然从走廊的另一头传过来，显得分外震耳欲聋。
　　我心一惊，有人！
　　有人在朝我这边走过来。
　　沉闷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地移动着，伴随着脚步声的，是一团昏黄的灯光。
　　光渐渐亮起来，随着脚步的临近，走廊上的灯也渐次明亮起来，散发出柔和的白炽灯光。
　　富丽堂皇流光溢彩。我看着随着光明一同呈现在我眼见的世界。这简直就像是欧洲中世纪的皇家走廊。
　　大气而富贵的墙纸把墙壁装饰得美轮美奂，而那些沿着墙壁蔓延的精美雕花，是如此纷繁复杂，只一眼，便移不开视线。
　　看着眼前这个精美绝伦的世界，我呆呆地站着，想要发出一声感叹，却只是张了张嘴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我完全被震慑住了。
　　“对对对，什么时候回来看爷爷一趟啊？爷爷一个人没意思，要不，这个星期天你回来？爷爷有件宝贝要给你瞧瞧……”
　　是个老人。发白而稀，但是身体看起来很硬朗，脚步稳健有力，讲起电话来声音洪亮，隐隐透着让人不容拒绝的威严，目光炯炯有神，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人的心底，那是历尽世事阅人无数才能有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朝我瞟了一眼。“咯噔”我心里猛跳一下。
　　我僵直着一动不敢动，那目光仿佛可以看见我一样在我身下转了一圈。
　　然后，就在我心快要跳到嗓子眼的时候，目光终于顺着我往上看去。
　　“这个灯怎么又坏了？”
　　我顺着看上去——头顶地那只灯不停地跳动着，明暗迅速地变换。
　　呼……我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刚才狂跳的感觉还没有平息。
　　不过……我心思一动，爷爷？那么这个老人肯定就是这座豪宅的主人了，跟着他总比我自己在这个迷宫里瞎转悠好。
　　大概幸运女神很是眷顾我。我跟着老人来到的房间，赫然就是老人收藏各种古董的地方。
　　如凝固的鲜血一般鲜艳亮丽的深红色鸡血石，水墨丹青的山水作品，透着柔白的象牙雕件，刻着梵文的藏器，无数散落在红木雕花家具上的把玩物件……仿佛是走进了另外一个空间，无数的珍宝毫无吝啬地展现着它们华美的风采，等着人们惊叹的目光和赞美。
　　这是与墟不相上下的存在。
　　我终于明白在说到这个地方秦浅离脸上那一丝不悦是源自何处。
　　呆了半响，声音终于从我的胸腔中传出去，“我的天啊……这真是……”
　　可是，在这个无数珍宝聚集地地方，我要找的东西又在哪里？
　　我左看看右瞧瞧，看来，还要花些功夫才能找到。
　　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精美的木盒，他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在膝盖上，轻轻地打开盖子，里面是红色丝绒包裹的小小物件。仔细轻柔地一层层揭开丝绒，入眼是一把普通的梳子。
　　人总是有先入为主的观念。看过如此精美的木盒，如此小心的用丝绒保护着，总是以为出现在眼前的该是多美华贵的物品。看到是如此简单的一把梳子，总是有点小小的失望。
　　不过，在看到梳子上小小的刻字时，我眼睛一亮。哪里失望，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绝对的高兴。
　　刻有“蒹葭”字样的梳子，真是秦浅离点名要我找的，与我的前世有密切联系的东西。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把梳子，心情有些复杂。
　　这样一把普通到再也不能普通的梳子，真的藏着我前世的秘密？甚至重要到可以影响我的今生吗？
　　完全没有感受到。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把梳子带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