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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 ...


  •   按照秦妍的原话,这周六周末的摸底考试虽然不影响他们目前的分班,但会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座位安排。

      “座位牵涉到分组问题,但咱们班人少,教室本来就空,就算坐最后一排也基本不会影响到上课,所以我希望大家既能认真对待这次摸底考试,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以平常心参加考试就好……”徐周按着秦妍离班前的话向林鸣复述了一遍,“……考试范围就是高一所学的全部,不过既然已经分了班,理科当然就不考了,这几天只复习语数英和政史地就行。”

      林鸣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徐周看林鸣没有想让他帮忙复习的意思,觉着上赶着帮也不是回事,就也没多说,兀自扭过头,继续去预习地理课本了。

      不一会儿,教学楼就传来“呲呲拉拉”的骚动,徐周抬头看了眼时间,只见时针指在10跟11的中间,分针堪堪停在6的边缘——快到十点半了。

      教室里已经有同学开始悄摸摸地收拾书包了,但多半是顾忌新班主任秦妍老师的威名,动静放得极小。

      徐周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正准备盖上笔帽合上书,就在这时,旁边的林鸣忽然把他早上才给了林鸣的笔记本推了过来。

      徐周一愣,几乎同一时间,单调的下课铃声敲钟一般拖着音调响了起来。教学楼登时变成了锅煮开的沸水,各种声音连番上阵,大家都跟野孩子似的抬高了声音或说笑,或埋怨,走廊不时传来几句嘻嘻哈哈的脏话,却也没老师管。

      周遭就这样“轰——”地吵闹起来,徐周还没来得及问林鸣是什么意思,高树就拎着书包凑过来了。

      “徐哥徐哥!江湖救急啊江湖救急!”高树边扯着嗓子喊,边大喇喇地戳在过道,两手往徐周桌上一撑,装出副苦兮兮的样子冲徐周卖惨,“徐哥您老的政史地笔记还在吗?能借我看看不?我实在没想到这学期居然会有什么摸底考试,高一的东西我早忘干净了,裸考肯定垫底,求徐哥救命!”说着双手合十,冲着徐周做了个“拜佛”的手势。

      徐周张张口,刚吐出个“我”字,就见高树身后绕出了个钱途。

      钱途仿佛被妖怪吸走了三魂七魄,双目无神,嘴唇发白,一脸苍凉,似乎随时能栽倒在地立地成佛。

      他走到一边,白着脸拍拍高树的左肩,以一副彻底看破红尘不愿再争的模样向转头来看他的高树劝道:“学海无涯苦作舟,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别挣扎了。”

      高树:“……”

      钱途又拿他那生无可恋的眼神看了看高树,高树被钱途看得呼吸一滞,忙往后缩了缩身子,双手交叉横在身前:“……钱途你别吓我……”

      钱途没作声,只是牵起嘴角给了高树一个凄凄惨惨,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且勉强至极的笑。

      高树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他费力地吞了吞口口水,好半天终于挤出一句:“……笔记先借你看,行吗?”

      话赶话说到这儿,徐周也不好藏私,只能顺着高树的话头说:“没事,反正笔记我也不怎么看,你们俩先用。”说完,徐周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抿着唇把桌面上那本厚笔记本拿起来,一把塞进了高树怀里。

      高树如捧圣旨一般忙把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笔记本双手接住,眼睛放光地向徐周连连道谢。

      徐周向高树摆手说完“没事”,又安慰了钱途几句,然后直接上手把在旁边当了半天背景板的林鸣从座位上拉走了。

      楼道上人不多,徐周跟林鸣沉默着从二楼往下晃,晃出教学楼了就又沿着学校里的小路往宿舍楼晃。

      夜色很深,路灯灯光勉强撑开了些许,朦朦胧胧的光照在路上,人影都被拖得很长。

      徐周好几次想跟林鸣开口说些什么,但每次开口都好巧不巧地被打断了——或许是学校实在太小的缘故,一路上徐周碰到了不少以前的同学,既然是同学,见了面总不能不打招呼,徐周就一路这么打招呼过去,结果愣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跟林鸣说话。

      但究竟要跟林鸣说什么,其实徐周自己也不知道。

      明明欠了那么多的问题可以问,但每次开口的时候却又总觉得那些问题不重要,好像它们只是覆盖在天幕上的云,而他想要的不是云,是被云遮住的太阳。

      然而太阳不可直视,否则会眼盲。

      徐周惯会藏起真相装不在意,这次……或许也可以?

      就这么纠结到宿舍门口,林鸣拿钥匙开了门,徐周跟在他身后进去。

      按亮灯,林鸣搁下书包,换了拖鞋,拿上水卡,干净衣服和洗漱用品下楼就下楼去宿舍楼旁边的男生澡堂洗澡了。徐周没找到机会跟林鸣搭话,只好把思绪按回去,也拎着东西去澡堂洗澡。

      男生澡堂都是单间,既有隔板又有门。

      徐周脱了衣服开了花洒,热水从他头顶浇下来,浇得徐周一腔心事湿漉漉的。

      林鸣林鸣林鸣。

      不知怎的,徐周突然没来由地沮丧起来。

      那个童年时就选择站在一边当空气兼壁花的男孩,到底知不知道,他其实很想跟他玩?

      徐周还记得那天,林鸣因为狗毛过敏被大人带走了,只剩他和“罪魁祸首”可乐留在原地。后来学校里的学生老师都走光了,徐周就抱着可乐蹲在幼儿园墙角等,直等到太阳落山天际浮起夜色,他才拍拍衣服上的土,抱着可乐回了家。那之后徐周就天天带着可乐在幼儿园门口等林鸣,他想,你的狗还在我这里呢,快来找我吧。

      但林鸣既没来找他,也没来找狗。

      难过么?似乎还不至于。失落么?有点,但似乎也不多。

      徐周发现那些情绪都不明显,仿佛只有薄薄一层,风一吹就散了。但不晓得为什么,有时候徐周还是会觉得不甘心。他想交林鸣这个朋友,但林鸣似乎并不想跟他做朋友——更准确的说,林鸣是不想跟任何人做朋友。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总想退到一旁,不被任何人注意。

      那样会觉得安全吗?

      徐周很好奇。

      后来也试着学过林鸣的样子,沉默,不跟人有任何眼神接触,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假装自己是空气,但这些尝试最终都失败了。徐周只在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才能从降低存在感中感受到那种藏在人群里的安全,大多数时候他甚至变得更敏感,神经仿佛从身体里外延了出去,但凡有个什么响动都能把他吓一跳。

      林鸣的办法不适用,时间久了,徐周便不再试了。他想——他脑子里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如果不能像林鸣那样保持缄默,或许他可以假装忘记。

      保持缄默和假装忘记是两码事。

      前者默认真相的存在,后者否认。

      然而不一样又如何?

      林鸣刻舟求剑,他掩耳盗铃,都只不过是为了好好往前走。走啊走啊,伤口兴许就没那么疼了。

      但吊诡的地方是,徐周忽然不想再捂着自己的耳朵,他想扒开自己的真心,把掩于其中的伤口袒露给林鸣看。他知道只有林鸣会明白,就算伤口结了痂,也还是会流血。

      然而话要从哪里说起?

      是从五年前的那场飞机失事说起?还是从更早时候的失落说起?

      那次飞机失事……

      手不自觉地抖了下,毛巾掉在地上。

      徐周忙收敛了心神,洗干净毛巾,关掉水,把头发和身体擦干,然后换上干净衣服,从澡堂回了宿舍。

      大概是洗澡的时候一直在想事的缘故,等徐周回到宿舍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半了。

      宿管阿姨正在挨门挨户地查寝,徐周忙快走几步,跟宿管打招呼的同时趁机钻进了宿舍。

      “哦,洗澡去啦?”宿管阿姨抬头看了眼徐周,徐周点头应了声,宿管阿姨就说,“这次就不记你了,下次记得早点回来,没看都快熄灯了。”

      大概是为了配合宿管,她话音刚落,寝室楼的灯就“啪”地一声全灭了。

      徐周心里一“咯噔”,目光有一瞬的失焦。

      宿管阿姨随口嘟囔了句“什么嘛”,然后就摸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指示灯光落进走廊里,稀稀落落的。

      宿舍里高树和钱途已经把台灯打开了,徐周能感觉到光落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那重量似乎给了他些许安慰一般,他目光晃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

      “阿姨再见。”冲往外走的宿管阿姨礼貌地告了句别,宿管朝他点点头,出去的时候顺手把宿舍门帮忙关掉了。

      徐周不放心,又上前把门关严了,然后才抱着自己的东西往书桌那儿走。

      四张书桌是拼在一起的,其中两张桌子跟前都坐了人,一个是高树,一个是钱途。

      林鸣不在。

      徐周愣了下,随即往林鸣床上看了眼。

      没瞥见脑袋,只看见被子呈长条状被裹得严严实实的。

      “徐哥,”高树小声叫了徐周一声,徐周闻言回过头,高树就伸出根食指一边指着林鸣的床铺一边跟徐周解释,“他已经睡了。”

      徐周“哦哦”地点了两下头,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觉得自己这样子有些傻,便就什么都没问,轻手轻脚地去阳台放东西了。

      放完东西正拿着干毛巾擦头发,高树忽然又叫了他一声。

      “徐哥……”

      徐周怕吵醒林鸣,忙走过去让高树把声音放小点。

      “明白明白,”高树“嘿嘿”笑了两下,然后谄媚道,“徐哥,那个……那本教辅能先借我看看吗?我保证,一天之内绝对看完,绝不打扰你复习。你看行不?”

      徐周擦头发的动作一顿:“什么教辅?”

      摸底考试的消息来得猝不及防,徐周和所有人一样都没带高一的复习资料,如果不是为了想帮林鸣早些适应二中的学习内容和学习环境,估计连那本正拯救钱途于水深火热的笔记本都不会带来。

      他正奇怪高树胡言乱语说什么呢,就见高树冲他努努嘴,示意道:“就你桌上那本。怎么?徐哥,你不知道?那个不是你的?”

      徐周扭头往自己桌上看,只见洗澡前还干干净净空无一物的桌面上忽然多了一本政治教辅。他放下毛巾,拎起那本崭新的教辅端详片刻,然后翻开第一页看了眼。

      第一页贴着张便利贴,便利贴上写着八个字,“礼尚往来,只借一天”。

      却没落款。

      徐周心里一动,对着那几个字不由得怔住了。

      高树见徐周半天没反应,就主动凑过来打算亲自看,但还没等他看到那书里有什么东西,徐周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书给合上了。

      高树:“……?”

      “那个,这本书不是我的,是我……我一个朋友的,所以我现在还不能答应借不借给你,”徐周说,“等会儿我先问问那个朋友,如果他愿意借给你的话……”说到这儿突然顿住了,那句顺理成章的“我就借给你”一时竟有些说不出口。

      “我明白,徐哥。”高树小声说完,冲徐周比了个“OK”的手势。

      徐周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小气了,正准备找补,只听高树又凑过来八卦兮兮地问,“不过你那朋友谁啊,我在宿舍怎么没见到?”

      徐周嘴里打了个磕绊,终究是没把林鸣的名字说出来,他含糊道:“就……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你应该不认识。”

      “不对啊,咱们年级的人我基本都认识,”高树打破砂锅问到底,“徐哥你说的那个朋友到底是谁啊?”

      “没谁,你真不认识,赶紧复习去吧。”徐周边说边把高树按回他自己的座位上,然后自己拾起干毛巾对着那本教辅擦了会儿头发。

      教辅里里外外都是新的,显然还没怎么翻过。再一想里面夹着的那几个字,徐周竟然没来由地想笑。

      不是嘲笑的笑,是开心地笑的笑。

      这算是,继糖葫芦、汽水、沙子、真心话之后的另一个示好吗?

      徐周才不管林鸣是出于什么缘故,还人情也好,闲的没事干也罢,总归是在对他好。

      对他好就是对他好。

      徐周这样想完,先前淤积心中的心事忽然就柳絮一般被风吹走了。他喜滋滋地把那本教辅放进书架,然后上了床,从自己枕头底下摸出关了机的手机。

      打开。

      点进微信。

      调出和林鸣的聊天界面。

      “谢谢。”打完又删掉,几秒后改成了“谢谢你”。然后又删掉。又打,又删。

      如此重复十几次后,林鸣的手机屏亮了下。

      林鸣正插着耳机听歌,于是顺手点开看了眼。

      几秒后,徐周收到林鸣的回复。

      ——“谢谢。”
      ——“不客气。”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没法保护喜欢热爱的人,那是很让人沮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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