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反应》罗德塞塔西亚

11、11，

　　林鸣醒来的时候，已经到晚上八点多了。

　　外面已经全黑了，屋里没开灯，只有从窗外照进来的冥冥月光勉强撑开了夜色，透出了点微微的亮。林鸣摘掉耳塞，然后对着半明半昧的天花板发了会儿怔。楼下的车声人声音乐声或远或近地飘进来，像是生活无意闹出的动静，带着些许烟火气，听着让人很安心。

　　这么听了一会儿，林鸣便没了睡意。他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刚打开，就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两条微信。

　　都是徐周发来的。

　　林鸣点开一看，发现徐周这会儿倒不犯话痨了，消息简洁明了，就两个字并一个标点符号：“在吗？”——发了两条。一条是五点左右发过来的，另一条是七点多发过来的。

　　林鸣从床上坐起来，然后调出键盘，在聊天框里打了三个字：“在。干吗？”打完正要发送，却不知怎的，又停下了。思忖几秒后，他缓缓打出了个问号然后发了过去。

　　“在吗？”
　　“？”

　　林鸣心满意足地看了两遍，然后点开手机里的外卖APP，随手翻了两下，然后挑了个卖相还不错的店铺点了份蛋包饭，正准备下单付钱，就在这时，徐周回了他刚才那个简洁得不能再简洁的微信消息。

　　林鸣顺手就点了那个弹出来的消息框，然后界面跳转，一个头像为黑白杯子的消息跳了出来。

　　徐周：“两分钟后给我开下门。”

　　林鸣：“？？？？？”

　　徐周：“我外婆煲了大骨汤，给你留了点。”

　　林鸣：“？”

　　徐周：“要答案就先等着。我进电梯了。”

　　然后消息框就消停下来了。林鸣愣了愣，隔了两三秒，然后又看了一眼手机，好像这时候反应过来徐周的那句“等着”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来给他送汤喝？

　　萍水相逢，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这么好？

　　林鸣眨了眨眼，一时间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就连心跳也渐渐变得不均匀起来。他低头点开手机管家，然后开始清理信息垃圾——这是他几年前摸索出来的应对紧张的办法，把注意力和情绪都放在那个不断膨胀的球体上，然后和手机程序一起把垃圾清零，等半分钟后程序结束了，那种紧张的情绪也就过去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就像风暴一样。

　　林鸣低头看着那个球体被飞快消解，心里也像是清空了什么东西似的，突然尘埃落定一般地平静下来了。

　　他吐出口气，把手机关了揣进兜里，然后找来拖鞋穿上。起身开了灯，灯光照得满室通明，林鸣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然后趿拉着拖鞋往客厅挪。

　　这时候王秀娟应该带着孙女王玥出去跳广场舞了，估计要跳到十点多才回来。林鸣边想边打开了客厅的灯，客厅“啪”地一下亮起来，然后林鸣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现在八点多，王秀娟可能十点左右才回来……所以呢？

　　林鸣没敢再就着这念头想下去，忙挪到茶几跟前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咕嘟嘟”喝了几口。

　　这时门铃响了。

　　林鸣搁下水杯，应了声“来了”，然后单着脚蹦跶到门口，把门给徐周开了。

　　“醒啦？”徐周开口便呛了林鸣一句。

　　林鸣白了对方一眼：“你管我。”

　　徐周闻言轻笑了两声，眼角微微挑了挑，语带戏谑地说：“你给钱我就管。”

　　林鸣：“……”

　　这货到底是穷成什么样了，怎么三句不离钱的？

　　“说吧，你欠了财神爷多少钱？”林鸣皱着眉，佯装正经地问，“他最近是不是一直跟你催债来着？”

　　徐周便懒洋洋地说：“是啊，财神爷天天给我托梦，要我赶紧还钱，不然就不让我上学读书，让我穷困潦倒一辈子。所以啊林少爷，你就看在在下这走投无路的份儿上，赶紧把在下这点殷勤收下吧。”说着就把手里那个保温食盒朝林鸣递了过来。林鸣瞅了眼，但却没接。

　　见林鸣不动弹，徐周挑挑眉，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嫌弃我心意不够？还是嫌弃我外婆手艺不好？”

　　林鸣摇摇头，像是在想什么，好半晌，他才忽地抬头看了徐周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怕你殷勤后面埋伏着刀子。”

　　徐周一愣，没想到林鸣居然会这么说。

　　然而林鸣自己大概也没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那话说完没多久，他忽然自己笑了。

　　“进来吧，”林鸣侧过身，偏着头看了徐周一眼，“坐坐。”

　　徐周眼皮动了下，像是被客厅灯光晃了眼，有一瞬的头晕目眩。他拎着食盒走进去，正要把东西往茶几上放，这时后面跟上来的林鸣忽然叫了他一声，然后冲他指了个方向：“那个是我的房间。”

　　徐周怔了下，随即会意。

　　林鸣也不多说，走过来后便抬手关掉了客厅的灯。房间的灯光从敞开的门洞里漏出来，地板上有林鸣和徐周的影子，它们紧紧挨在一起，甚至彼此重叠，互相弥补差错。

　　林鸣关上房间门，两道影子被打了个对折，然后攀上了房间门和旁边的灰色墙壁。

　　徐周正在书桌旁边开食盒，汤味儿若有若无地从食盒里飘出来。林鸣拧开风扇，然后提着风扇颈把它转到徐周那边。呼呼的风吹过去，生生吹了徐周一脸。

　　徐周转过头，有些无奈地问：“少爷，你就不能把风力调小点？”

　　林鸣摇头：“我不。”

　　徐周：“汤吹凉了你也不？”

　　林鸣顿了顿，忽然转过脸，直直地看向徐周。

　　徐周脸皮厚，不怕被人瞅，便没搭理，兀自把盛了汤的小碗从食盒里拿了出来，嘴里说：“这大骨汤要趁热喝才好，你还是快点喝吧，不然等会儿真给放凉了。”

　　林鸣吸了吸鼻子，有些怀疑地问：“这汤是你外婆做的吗？你外婆不是信佛吗？怎么还……杀生？”

　　徐周回头，顿了下，然后才似笑非笑地看着林鸣道：“信佛就得天天吃素？这什么封建迷信旧思想。和尚们又不傻，早跟着时代一起进步了。”说完停了两秒，又对林鸣道，“行了，这的的确确是我外婆亲手做的，再说，我骗你这个干嘛？快点坐过来喝，不然真搁凉了。”

　　林鸣本就饿了，闻言也不打算再端着了，便慢吞吞地挪了过去。徐周把勺子递给他，然后顺势拉开椅子，自己坐了下去。

　　林鸣洁癖不重，看那勺子还挺干净的，便直接用了。他先喝了两口尝味儿，发现这大骨汤凉是凉了点，味道却出奇得不错。他一觉醒来正饿得慌，便没管旁边的徐周，自顾自地把食盒里的汤都盛着喝完了。

　　“排骨怎么不吃？”徐周放下手里的东西，往食盒里扫了眼，然后转向林鸣问道，“不喜欢这味道还是你挑食？”

　　林鸣瞥了他一眼，很简短地回道：“挑食。”

　　徐周挑起左眉看着他，大概是觉得这辈子还没见过谁能跟眼前的林鸣一样把挑食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天理昭昭，登时也不知自己是该佯装佩服还是该假装生气了，无奈之下，只好放了林鸣一马，自己调转方向去收拾食盒了。

　　林鸣从纸盒里抽了几张纸巾，一张自己擦嘴用了，一张给了徐周，其余几张就都拿去擦桌子了。两人分工合作把东西收拾完，林鸣走到窗边把窗开了一扇。夜风便落了进来，凉而清爽，还带着点木香。

　　他朝窗外看了看，郁郁葱葱的树木间飘过几个匆匆掠过的人影，路灯把那些影子都拖得很长很长，几乎要蔓延到城市的另一边。霓虹灯无声地闪烁着，远远看过去，似乎连成了一片。不知为什么，林鸣忽然有些伤感，风声树声和蝉鸣，此刻都好像成了某种催化剂，把他努力，努力藏进心里的那点儿情绪都催发得疯狂生长起来。林鸣忽然想，现在，他的那个家里会是什么样的呢？

　　没了他，他爸和他那个后妈还会吵架吗？

　　这念头一经浮出，便再压不下去。林鸣不由自主地任着那个念头自己长出枝节脉络，然后在他脑海里簌簌作响。那声音就像是在落灰，少年的自尊一点一点，一层一层磨蚀剥落，然后开裂，然后流血。

　　林鸣想得入了神，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人朝他走了过来。

　　他转过头，目光警惕了一瞬，然后在看清那人是谁后目光又缓了下去。

　　是徐周。

　　徐周手里提着食盒，站在离林鸣约摸半米远的地方，抬眼冲对方笑了笑：“那林少爷，我就先退下了。”

　　林鸣短促地笑了下，动作像是下意识的。隔了片刻，他忽然又转过头看向窗外。玻璃窗映着他的侧脸，少年下颌弧线美好而分明。

　　“我送你出去。”林鸣侧过身，神情郑重地看了眼徐周。

　　徐周没意见：“那走吧。”

　　两人走到门口，徐周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偏过头对林鸣说：“第42页的第13题，答案应该是十三分之根号三。”

　　林鸣愣了愣，随即用眼神抛给徐周了一个问号。

　　“就是你桌子上的那本《五三》，”徐周在电梯门口停下，向林鸣解释道，“刚才闲着没事，就顺手看了眼。你正好没写那道题，所以我……”

　　林鸣打断他：“我那是懒得写，不是不会。”

　　徐周笑了笑：“明白，林少爷聪明绝顶，空题都是因为懒得写。”

　　林鸣：“……”

　　他牙疼似的咧了咧嘴：“快走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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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女生节快乐呀！今天上体育课，体育老师说我有进步。老师太温柔啦，我跳成那个鬼样子他还鼓励我，真的太温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