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99、拂光剑

　　这片并没有被特地取名的山谷内，除了深处中央的缓坡上搭起的木屋外，另一侧的山坡上还建了几个，不多不少，正好四间。
　　于是就成了他们一行人今晚落脚暂歇的地方。
　　维清一间，周潋一间，令夷和葳蕤共住一间，另外一间是留给瑶妆的。
　　不过瑶妆并没有在石桌前不算长的谈话之后与他们四个一起过来，而留在那儿跟老朋友陵伯叙旧。
　　令夷四人找到山谷的时候天色就不算早了，聊过一些后再到此处歇息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过多久，夜幕低垂，布置着实简单的山谷之内黯下来。
　　而在天色已完全暗下来的现在，瑶妆虽的确还是跟这山谷如今的主人在一起，却并不是在他们先前一起“闲聊”喝茶过的那小院石桌之前，而是在山谷另一头的一处山洞之内。
　　山洞极深，通道不只一条，倒没有太复杂。
　　这里离山谷里用于炼器的地火室不远，原本是用来存放炼器材料和炼器成品，类似于仓库一样的地方。
　　山洞一条通道之内，两人便走边说，气氛并不算很好。
　　陵伯，也就是刘陵，看了一眼瑶妆，叹了口气：“那个叫维清的年轻人，就是……”
　　瑶妆抿着嘴皱着眉，却还是点了一下头。
　　刘陵闭了闭眼：“看起来是个颇有天赋的……可惜了……”
　　“不会可惜。”瑶妆接口很快，甚至称得上有那么两分急躁：“筹谋多年，就是为此，当年之事……必不会再重演！”
　　刘陵知道瑶妆的心结，或者说，这是他们所有知道当年事，尤其是亲历过当年之事的人的心结。
　　刘陵点头：“你说的不错，是我失言了。”
　　刘陵这句话说完之后，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山洞通道之内只剩下缓慢而又轻浅的脚步声。
　　“抱歉。”瑶妆开口叹道：“我并未料到，他们此时会查到这里。”
　　刘陵倒是不太介意：“没什么，虽有些意外，只是不知是否会影响你那边的安排。”
　　“……还好。”
　　“瑶妆。”刘陵停下脚步转头看瑶妆，手中攥着的拐杖轻触地面：“都已经被他们查到这儿了，你……当真不打算，干脆直接……”
　　瑶妆默了默，深吸了一口气：“……我……要再想想。”
　　刘陵点头叹息：“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要不要听，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便是。早前便说过了，我……只等着结果了。”
　　“我知道。”
　　“不过，他们提到师父……” 刘陵脸上露出疲惫，才开了口，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眼神一厉，整个人在那一瞬间气势一变：“有人闯入。”
　　瑶妆虽不是这里的主人，但对这山洞也很是熟悉，她也只比刘陵慢了那么一下便也察觉到了异样。
　　两人当即对视一眼。
　　刘陵有足够的自信，在山谷之外以他亲手炼制的高阶法器为基础设置的大阵，阵法也许算不上多么复杂精妙，可因为结合了众多法器的配合，催动灵力成阵之后有着阵法大师也不能迅速破解无声无息闯入的能耐。就算是先前，维清虽然一时间对他的大阵束手无策，可他竟能从空中远远地察觉到这法阵的存在和异样，已经让刘陵对他高看许多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刘陵十分确信，山谷之内，出了他自己和此刻身边的瑶妆，只有黄昏前入谷的四个年轻人而已。
　　所以这个时候，会闯入这个山洞的……
　　两人朝着从另一个方向的洞口闯入之人的方向而去，却是越走脸色越难看。
　　尤其是瑶妆。
　　那是往山洞最中央的方向。
　　这处算得上是山谷隐蔽处的山洞之中，数条各个方向的通道纵横交织，其中四条主路能通向山洞的中央。
　　那里布置了最为柔和的聚灵之阵，普通修士若不靠近甚至都感觉不到灵气灵力的波动，可这样听起来似乎并不厉害的柔缓的聚灵阵，却是出自千年前九州大陆上最负盛名的炼器大师之手。
　　炼器因为经常需要在法器之上刻下符纹符阵，每一个有所成就的炼器师，其阵法之上的造诣，也许比不得转修阵法的大能，却也必定不会浅。
　　而这位成名已久的炼器大师，生前最后一次亲自动手完成的“作品”，自然不会是寻常东西。
　　近千年过去，那聚灵阵一直温养修补着曾经几近崩毁的一件灵器。
　　刘陵匆忙地奋力跟上已经将他甩开些许的瑶妆的脚步，顺着山洞内的通道，来到了山洞的中央。
　　等刘陵追上瑶妆的时候，瑶妆正背对着他站在通道与眼前宽敞非常的山洞中央聚灵阵空地的交界之处，奇怪的是，此时的瑶妆一改先前的焦急之态，只定定地站在通道的出口之处，并不继续上前。
　　刘陵朝着瑶妆面向的方向看去，却见——
　　那个“闯入者”，正是今日见过聊过的，那个叫做周潋的，凌岳派出身的年轻人。
　　这个不知为何，神色显得有那么几分恍惚的年轻人，此刻已经踏入聚灵阵之内，朝着聚灵阵中央的那柄光泽暗淡的长剑伸出手去，眼瞧着就要触碰到那长剑的剑柄！
　　刘陵心头一急，叫唤阻止的声音都因为焦急堵在喉头，他攥紧拐杖一个健步便要冲上去阻拦，却不想被站在他前面一点儿的瑶妆抬手拦了一拦。
　　便是慢了这么一步，周潋的手已经握上了那长剑的剑柄。
　　清越的剑鸣响彻整个山洞，璀璨的流光乍然亮起，一瞬间将本来昏暗的山洞映得亮如白昼。
　　刘陵瞪大了眼睛，颤着手指着中央空地上握着长剑的周潋：“这……这……”
　　比刘陵靠前一步的瑶妆微微低下头，无声地后退几步重新退回山洞通道内的阴影处，还顺手拉了有些怔愣的刘陵一把。
　　刘陵被扯退了几步，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而后第一时间转头，颇有几分不敢置信地扯着自己躲过来不去打扰周潋那边的，此刻正低垂着眼睛看不清眼中神色的瑶妆：“那可是……那可是……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小子把它拿走？”
　　“……拂光已经认主了。”
　　“你……你竟舍得？”
　　瑶妆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起头来，眼中先前翻滚的情绪倒是已经进阶收敛：“又有人来了。”
　　瑶妆察觉，刘陵自然也察觉了，只是先前因为震惊反应倒是比瑶妆慢了一拍。
　　再有人前来也不奇怪，毕竟，拂光剑认主，闹出了动静并不算小。
　　抬步之前，刘陵又深深地看了瑶妆一眼。
　　他有些看不明白了。分明，瑶妆才该是这个世上最看重那柄拂光剑的人，可是如今瑶妆这个态度，让刘陵甚至在这一刻都觉得有些无力去在意了。
　　瑶妆和刘陵走出去的时候，那边从另一条通道急急赶来的令夷和维清也正好才到。
　　所有人都看着站在偌大的空地中央，手持一柄灵光环绕的长剑的周潋。
　　而周潋本人，此时握着长剑站在那里，却怔愣着出了神，连周围有人靠近都没有察觉到。
　　维清皱眉，上前几步：“周潋！”
　　周潋恍然回神，却觉得头脑之间方才恍惚中滑过的一切在他回神之后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他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怅然若失。
　　令夷瞧见了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瑶妆和陵伯，拱手朝着山谷主人行了礼，便也来到维清身边多看了两眼周潋手中的长剑：“周潋，你这是……”
　　周潋手中的长剑，灵光环绕剑鸣声亦是清越动人，很明显是品阶并不低的灵器，甚至就令夷来说，这长剑原本的品质要比她的劫焰双刀高上不少。
　　是的，原本。
　　周潋手中的不是一柄完好的长剑，仔细看过去那长剑的剑身上甚至还有细微的裂痕。灵器长剑曾受过重创，如今看来，虽仍是灵器，却已经有些不及顶级法器的威力了，也是引人唏嘘可惜。
　　更重要的是，这柄长剑如今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在周潋的手上，它竟已经成了周潋的本命灵器。
　　周潋多少年来一直不曾选定本命灵器，几乎是挑遍了凌岳派的所有藏品也瞧过不少乾华藏物，多好的灵器都没有看上过，可就是现在，在尚且不知根底的山谷，在前来拜访的第一日，就收了这里的一柄受损过折了大半的威力的灵器长剑。
　　令夷觉得，若是凌岳派的人，尤其是周潋的师父凌岳三长老知道此事，怕是要气得不轻。
　　可是眼下，他们更需要应对安抚，却正是在眼前的山谷主人，这柄长剑的主人。
　　回过神来的周潋先后瞧了一瞧面前维清和令夷的眼色，总算很快回过神转身面朝着从另一边看过来的陵伯拱手道：
　　“陵前辈，周潋失礼了，这拂光……”
　　虽然已知拂光认主了周潋，但这会儿听周潋，或者说听旁人口中念出“拂光”两个字，刘陵一时仍旧有些心绪难平。
　　既已成了周潋的本命灵器，周潋得知拂光这个名字也算是正常。
　　所以刘陵没有多想。
　　他叹了一口气，当着令夷维清和周潋三人的面忍住了转头去看瑶妆反应的念头，看着还握着长剑面上露出些惶恐歉意的周潋问道：
　　“不知小友，是为何来到这处山洞，又如何发现了拂光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