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96、照顾

　　并未等得及令夷的眼睛恢复，他们一行便暂时离开了许家所在的楼城，往乾州北部的边境而去。
　　是为采药。
　　乾州北部边境，有一巨大山脉绵延三州之境，是九州大陆上第二大的伏泽山脉。
　　排在第一的，自然是中心位置正好是九州中心的天门山脉。
　　有这么一部分在乾州北边边境的伏泽山脉范围不足天门山脉的一半，与天门山脉比，却是绝对能称得上是福地了。
　　伏泽山脉之内也有数条灵脉，只是比之四大仙门驻地那样的灵脉要散乱细小得多，又不算稳定，不是上佳的门派驻地选择，因此并不被稍有些能耐的势力看中。而一些实力不足的小家族门派对这处山脉虽然心动，却又有些敌不过在伏泽山脉滋养之下比其他地方都要厉害一些的妖兽。
　　九州传说，伏泽山脉腹地，是曾走出过几个进成妖族，彻底摆脱“兽”之形态和习性禁锢的高阶妖兽的，越往深处的兽王越是厉害，莫说等闲修仙者，就算是四大仙门之中的高手也少有冒险深入的，至多是年轻弟子在稍靠外围之地猎杀妖兽历练。可比起九州之上其他零星有妖兽活动的地方，在伏泽山脉猎杀妖兽要危险许多。
　　普通妖兽若无实力强劲又生出灵智的王兽压制统领，寻常情况下很难成群行动，就算同类之间也多是竞争厮杀的关系。可伏泽山脉不同，深入山脉腹地的诸多妖兽就算原本不是王兽也多已成功进化为王兽，即便它们轻易并不离开腹地，但在妖兽之中的威慑却远胜于人族所能设想，因而仙门弟子若是来伏泽山脉，还要防着在深处王兽统领压制之下普通妖兽结成群带来的高出数倍的危险。
　　由此可见，伏泽山脉比起人族，更是妖兽的福地。
　　人族修仙者少有踏足，就算涉足也不会轻易深入，这也就让伏泽山脉之中生长的灵药灵植长得格外好也格外多些。
　　对某些有本事有能耐，又不会贪心贸然深入的修仙者而言，是切切实实的宝地。
　　而这一回令夷他们过来，就是为了伏泽山脉外围盛产的一种灵药。
　　当日在许家，在周潋找了借口又去拜见过一回许家家主回来之后，便说起了他们需要去一趟负责山脉的事。
　　经过令夷“提醒”，再次去拜见的周潋找足了机会试探观察，而后的确发现了许家家主地不妥之处，也确实有了治疗许家家主的办法。
　　许家家主的情况跟先前的维清有些相似，却又也有所不同，所以这医治之法虽也有相似之处，却还是有些东西差异很大。比如关于宗长老那张专门给维清的药方就需要修改调整一番，而其中涉及的灵药和普通草药，也有不少并不相同。
　　周潋自己琢磨妥当了药方之后，发现有几味药材他手中并没有存，甚至其中有那么两味药材需要在采摘下来之后趁着药性丝毫未散当场以灵力炮制收拾好，这便是要求有能力处理这灵药的医者亲自去采药才行了。
　　而恰好，离得最近的可以采到品质上好的药材的地方，正是伏泽山脉，而从乾州许家所在的楼城出发入伏泽山脉，最近的便是乾州北部的边境。
　　先前在许家记事阁，三人算是各有分工，令夷和维清还未来得及与周潋细说关于乾州北边的一片山谷的怀疑，所以周潋这会儿并不知道这是个多么凑巧的事。
　　在与许家人告辞，并跟最是熟悉的许铭说了过段时间他们几个还会来拜访之后，几人便再次上路。令夷三人没觉得什么，只是这些天没有进记事阁帮忙，而是跟着许铭逛遍楼城的葳蕤有些不舍。
　　像是楼城这样气氛极好让人放松又快活的地方太少了，她难得呆的这么自在开心。
　　但是比起留在许家等他们回去，葳蕤仍是毫不犹豫地坚持要跟令夷一起。
　　楼城也算是乾州中心，从楼城一路北上入边境的伏泽山脉，路程并不长，只是这一段路行得……
　　周潋不知第多少次忍不住去看维清，深刻觉得世界变化太快，他好似有些脱节。
　　虽然之前就发现也很“欣慰”于维清与令夷两人之间日益深刻的默契，也的确感觉到了两人的氛围日渐升温朝着他所期待的方向前进，但……
　　但现在看着这一路对令夷多有照料，连路上稍歇葳蕤洗了果子回来，维清都会特地拿两个直接递到令夷手里不用她自己伸手拿的行为……
　　周潋经常有一种眼前的人一定不是他认识多年的维清的感觉。
　　说起来维清这样“开窍”其实是件喜事的，可是周潋再去看另一个主角令夷……
　　令夷似乎并没有觉得维清的举动反常，很是自然地接受了维清的好意，并没有周潋一开始以为可能会出现的拘谨甚至羞涩……当然这样的情绪他也的确从来没有在大多数时候都挺强势的令夷身上见过，可是周潋看得分明，令夷对维清的好意接受得不只是自然，还分外坦荡，完全没有朝着周潋觉得应该的方向多想。
　　一丝一毫的暧昧都没有。
　　这就让周潋觉得分外不能理解。
　　不说他了，连葳蕤都觉得维清这些日子行为反常，已经会在那两人凑在一起的时候跑过来找他说悄悄话，猜那两人的进展了，可那两个真正的主角却……
　　周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觉得有点儿头疼。
　　所以，这算是进步，还是退步？
　　因为令夷表现得自然娴熟，而维清从旁协助也算无微不至，因而不管是周潋还是葳蕤都没有发现令夷视力受损的事，也自然猜不到维清这么做的主要原因。相反，令夷正是因为知道维清这是为帮自己遮掩，才没有起一点儿旖旎心思。
　　这一晚暂歇的时候，坐在篝火这一边的周潋和葳蕤看着对面，维清表情平淡地亲自动手，将树下散落的一些碎石清理了才让令夷顺势坐下的动作，对视了一眼，尽管令夷只微笑谢过没有过多反应，这两人对视的眼里仍旧充满了期待和兴味。
　　令夷那边还没什么动静，而维清却是转身看了一眼周潋和葳蕤：
　　“今日虽晚了，修行也不可落下的。”
　　这话虽是对着葳蕤说的，可维清的眼睛看的却是周潋。
　　于是火堆对面的两人齐齐一愣。
　　令夷虽宠着葳蕤这个妹妹，却并不纵着她，以前有的每日的训练，时间不算长任务也不算重，一直没有停过。就算是前段时间在楼城，葳蕤白日里跟着许铭到处玩的时候，晚间回来还是会被从记事阁出来的令夷盯着完成“课业”的。
　　只是自维清发现令夷双目出了状况之后，他就压着令夷不插手，把这件事儿交给了周潋。
　　因而这个时候火堆对面本来还你一眼我一眼盯着他们两个看的周潋和维清，在听到维清这话之后，只得从火堆旁起身，离开一点儿去找块空地去了。
　　等周潋和葳蕤走远，火堆边靠着树干舒舒服服坐着的令夷笑了起来，微仰起头朝向还站着的维清：
　　“其实不用这么小心的，先前我就与你说过，就算一点儿都看不到也不外放神识视物，我也一样能行动如常，熟得很，不会有什么问题。”
　　维清并没有急着坐下，就站在那里背对着篝火微低着头看着令夷，眼睛垂在一片阴影之中：“所以，你以前便是经常自伤。”
　　“……也……也不算经常……”
　　“令夷。”
　　维清的声音突然近了不少，这几日在维清的“看管”之下并不会放出神识观察周围的令夷，此刻眼睛多少恢复了一些不至于漆黑一片，可眼前的景象仍旧十分模糊甚至还没有显出颜色，于是更多的，她还是在凭仗其他的感官。
　　便如此刻，维清低身凑过来一些，衣袍带起的威风和近在咫尺的声音，要比眼前的模糊更能让令夷清晰地知道他的靠近。
　　一时间说不上是不是因为心虚，她略显紧张地微缩了一下脖子。
　　“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致伤及双目，我虽不问却也猜到一点端倪。”
　　令夷抿了一下嘴没有出声，不过关于这个她倒不意外。
　　有她提示周潋在前，被发现眼睛失明在后，就算维清怕是猜不到她是用眼去观未来，却也绝对能知道她是可以凭此得到一些旁人得不到的消息的。
　　其实若不是知道维清已意识到先前在乾华派的时候她也有双目失明的问题，持续时间还远比这一回要长，现在的令夷并不介意告诉维清她可以凭双眼窥“未来”的能力。
　　这么久的相处，又有生死患难在后，对于维清令夷是绝对信得过的。甚至不只是维清，葳蕤，周潋也是一样。
　　可是现在，令夷反而觉得不能说出口了。
　　维清已经发现乾华时她的异样，也知道当初她会成为乾华客卿是因为他，一旦他晓得令夷有能力窥探未来之事，势必会猜到她“看”过他的“未来”，甚至极可能猜到那“未来”并不算好。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经过天门山脉深处那一次，维清几次露出自毁之意也要不牵连她，令夷非常清楚如果维清真的知道自己的“未来”，知道那是个与四大仙门甚至整个修仙界为敌的“未来”，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