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95、旧伤

　　“当真？！”
　　面对微微睁大眼睛的周潋，令夷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得了令夷肯定之后，周潋微垂下眼开始回忆：“经你这么一说，如今在细细回想初见那会儿，的确是有些不妥之处，也的确似乎对得上。只是……从气色形容之上，我先前并未发觉……”
　　周潋疑惑地抬眼看向令夷，却见令夷只是抿着嘴轻笑并不开口说什么。
　　周潋转念一想，又笑了一下：“也是，我这半瓶子的水平，人家修为又高出我不少，有意遮掩之下……我又没有宗长老的眼力，没看出来也并不稀奇。不过……令夷，你……”
　　令夷抿着嘴，微微摇了摇头。
　　“行吧，那我就不问了。不管怎么样，你既与我说得这么肯定，我相信你。如此……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
　　令夷道：“谢我什么？咱们有共同的目的，我只不过是尽己所能出一份力罢了。再说……如今我所做也不过是给你个提示，其他的都要靠你了，你知道的，除了你，我们都不擅长。”
　　周潋笑道：“也是，那我便不与你客气了！行，这一回的功劳看来都是我的了，我这便去……嗯……想个理由再求见一回许家家主。”
　　有了行动方向之后，周潋转身大步离开，身影很快就从他们所居的这片客院消失了。
　　而等周潋离开，仍站在院内门边的令夷微微低下了头闭上了眼睛，眉头也因双目的刺痛酸涩之感微微皱起。
　　突然，她眉心一动，重新睁开眼睛转头面向侧后方，先前那一点儿不适的神情已完全不见。
　　“维清。”
　　维清抿着嘴脸色并不算太好，缓缓地走到令夷面前两步远的位置站定，那双浅色的眼睛认真而又仔细地打量着令夷。
　　打量着令夷的眼睛。
　　维清迟疑：“……你……”
　　令夷微笑：“嗯？”
　　虽然自丛天门山脉深处被瑶妆救出之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过天门山脉里的那些异样。
　　不管是维清比令夷还要能顺利地“操纵”引导魔气之事，还是维清昏迷之前瞥见的令夷那双亮出紫金色光芒的眼睛，又或者是……
　　阴差阳错之下，令夷的灵力毫无阻碍地传入维清体内再发散而出，这本就不合情理的操作竟能在瞬间消灭那么多的高阶魔物。
　　互传灵力这种事，原本不管在谁身上，虽不至于万万不能做，却也大都需要小心翼翼，不同人修得的灵力属性总会有些许的不同，吸纳他人灵力入体就像是修炼之时从外界吸纳灵气一般，都需要经过本人的炼化才能真正为己所用。那日仓促之间，令夷根本没来得及顾上小心，一下子就灌注了大量的灵力，加上两人属性本是一水一火，成功的可能该是更低才是。
　　可是他们不只一下子就成功了，还引出了那样特别的效果。
　　两人彼此都有并未告人的特异之处，也大略想到对方怕与自己一样有些“隐秘”。
　　比如维清那时便知，令夷的眼睛有些不寻常。
　　而有了这个想法之后，维清再回忆起先前在乾华时令夷偶尔的表现，还有大多数时候都尽可能避开与他对视的习惯……
　　在下山之后的很长时间之内，令夷又恢复了成为乾华客卿之前他们相见两次时的模样，直到今日——
　　“令夷，你……又在伤你自己么？”
　　令夷微微一怔：“什么？”
　　维清眉头皱得越来越近，抬起一只手慢慢地朝着令夷的方向伸过来。
　　微凉的指尖只差一点儿就能触碰到令夷的眼角。
　　不过，令夷及时反应过来退了半步躲开。
　　她微微低垂下眼避开。
　　但这时这个反应，却是已经足够让早就有所怀疑的维清确定什么了。
　　“你的眼睛……”
　　令夷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朝维清微笑：“略有不适罢了，不要紧，过几天就会好。”
　　维清脸色更难看了一点儿，看了一眼周潋离开的方向：“待周潋回来——”
　　令夷摇头：“不必的，这不是寻常……不是医者能够治好的。”
　　“那你……”
　　“我想，你是想起以前，发现了什么了吧？”令夷坦荡笑道：“原先我也没有让人治过，这不也自己慢慢好了么？这一回比先前还要轻上不少，我刚才说的是真的，真的过几天，就会好的，并不影响什么。”
　　“令夷。”沉默了片刻的维清深深地看着令夷那双细看之下不如往常明亮的眼睛：“当时，是你与我说，要我记得，珍重己身。”
　　令夷眨了眨眼，被维清这一句弄得有些哑口无言。
　　踌躇片刻，她只得道：“只是一时有些不适罢了，不至于伤及性命，也不会伤及身体，更留不下什么后遗之症，影响极小的。维清……相信我，我有分寸。”
　　维清抿着嘴，并未被令夷这语气很是诚恳的话说服，神色之间仍旧并不赞同。
　　但维清也知道，有些时候，令夷其实很是倔强。她所坚持要做的事，大概……谁都没有办法阻止。
　　包括他。
　　这么想着，维清心中竟有一丝挫败。
　　又默了好一会儿，令夷听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维清叹了一口气。
　　只是听到，她并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情模样。
　　不管是周潋还是维清，都知道她曾在乾华派之内外放神识的事，只是那时候这两人与个别也一样能看破这个的一样，只是猜测她在陌生的乾华派内到底心存一丝防备，行事格外谨慎自保罢了。一起下山之后，令夷便开始慢慢不再外放神识，甚至在凌岳的时候都没有再……
　　这一回来许家也是。刚来的时候没有做，现在突然为之，反会格外引人注意。
　　所以即使现在的令夷双目不能视物，在方才与周潋说话的时候，她也并没有用神识探物，而只凭着其他几感，作出了寻常模样。
　　令夷自认称得上成功，毕竟她以前这样的经验也算是有不少，至少方才与她说了好一会儿话的周潋并未察觉到一丝异样。
　　谁知，被她本想稍微躲着点儿的维清捉了个正着。
　　这会儿被维清看破，令夷心中却不觉得多么懊恼，在心虚之余竟也有一种别样的欣喜。
　　不过令夷其实觉得这一次还是很值得的。
　　他们已经在许家呆了几日了，记事阁的记事快要翻完，并没有找到更多线索，而周潋在尝试传讯回凌岳联系他的师父三长老，却并没有得到更多关于刘大师的消息之后，他们的调查一时陷入僵局。
　　着实令人不痛快。
　　尤其是面对着许家的记事阁，面对记事阁之中明显有缺失却又被标注整齐的内容，面对在那日试探过后重归平静再也看不出一点儿异样的许观……
　　他们明明知道，线索就在眼前，许家是有线索的，记事阁之中缺失的与千年前的大事有关的记载许家一定有人，比如许观，是知情的。
　　可就是因为明知道线索就在眼前，可就是没有办法得到，格外让人感觉焦躁。
　　他们明白，即使维清和周潋顶着四大仙门长老亲传弟子的“闪光”身份，也很难轻易从对四大仙门颇为忌惮的乾州许家这样的小世家这儿得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因为他们对四大仙门越是忌惮，越是不会冒一点儿风险去违逆四大仙门之中真正能够做主的人的意思。
　　尤其是……
　　四大仙门如今这些都活过了一千年的掌权者，甚至有些在一千年前就已经是仙门的高层，他们不可能对千年前的那件大事一无所知，所以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保留下线索都已快用尽许家的勇气之后，他们几乎不可能泄露给旁人。
　　这时候维清和周潋的仙门弟子身份反而更不利。
　　除非……他们几个能拿出分量不轻的“交换”。
　　只是一时之间，他们都想不到能有什么足够分量的交换。
　　所以令夷在没有跟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冒了一次险。
　　她用自己的能力，“看”了一下许家家主和大长老的“未来”。
　　自然，又付出了一点儿代价，倒是真的比那时去“看”维清的，影响要小得多，按令夷自己估摸着，有个五六日的功夫她就能从完全看不到东西，恢复到能模糊视物的程度了。
　　自然，这也是令夷没有多看，一发现有用之处便当即停下，所“看”到的内容其实很少的缘故。
　　大长老那边令夷并没有“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倒是许家家主……
　　在令夷“看”到的未来之中，他很快会因为不能治愈的旧伤倒下，无力继续坐镇统领乾州许家。
　　也许这能算得上是他们的幸运，因为许家家主遮掩住了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并没有露出半点儿迹象的伤势，竟是与维清先前的情形相差不多。
　　于是，令夷找上了在凌岳的时候，跟在宗长老左右协助他为维清疗伤，记下了所有的药方的周潋。
　　周潋若是能够成功，这份救命之恩，还是对许家举足轻重的掌家族长的救命之恩，应当是能“值得”一点儿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