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92、记事册

　　令夷和维清周潋三人在乾州许家的记事阁内，顺利翻找到了许家存着的千年以上的记事册子。
　　只是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的，他们发现许家的记事册子，有明显的缺页。
　　这么容易能发现这点，还要归功于许家这些记事册子整理得清晰详尽。所有的记事册子都好生整理过，每一册每一页的页脚都有小字写上的数字，因而其中若有几页缺失，是很轻易就能发现的。
　　除了页数的标注之外，记事阁内的这些记事册子，近些年的每一页每一件的记录之事都标注了日子，再往前些久远些的，就算日子已经难以详录，记事之上也都至少标注出了其事所发生的大概年份。
　　而他们三个发现的记事缺失，缺的正是那个巧合的千年之前。
　　严格说来，不算正经的一千年前。
　　许家记事阁内的所有记事册都统一缺少的，是从九百九十七年前开始，其后整整三年，连只字片语都没有留下。而零零散散偶尔缺页的年份，从一千两百多年前开始算起，越是临近那个一片空白的时间，缺少的内容便越多。
　　由此基本可以确定，仙门想要隐藏的重大变故，就发生在那缺失的三年之间。
　　这对于想要查清真相的几人来说的确算是一个小小的进步，只是用处却并没有那么大。
　　那三年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仍旧一无所知。
　　周潋有些泄气地丢开了手上的册子，用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长出了一口气。
　　尽管来这里之前他就做好了准备，知道这些事没有那么容易查到，但是眼下这般失望的落差仍旧有些让人难受。
　　可是等长长地吐出了这口郁气的周潋放下手，却见记事阁内的另外两人一人手里拿了一册仍在仔细看着，看那两人的神情，似乎看出了点儿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周潋眨眨眼，凑到维清身边探头看他手上的记事册：“有什么发现？”
　　维清抬头看向令夷，令夷会意地也走过来，将自己手上的敞开的那一册托在手心递过来。
　　周潋看了看令夷手里的，又看了看维清手里的：“……是什么？”
　　“字迹。”
　　“……嗯？”
　　维清伸出手，指尖滑过记事册的书页为周潋指出：“我这个是一千六百年前的，令夷这里是九百五十年前。可以看得出，这两份之中的这些记事，是不同的人记录下的，笔迹不同。”
　　周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继续等着维清的进一步解释。
　　跨越近七百年，许家记事阁换了负责之人，是很正常的事。在乾州许家这样的小修仙家族之中，能修得七百年寿元的可以称得上是凤毛麟角，真出了一个两个，也一定会成为家族之中的中流砥柱，按常理，不会担任记事阁主事这样的繁琐却又不那么关键的差事。
　　“可页脚的小字，这两份是一人的手笔。”
　　周潋顺着维清的手指看过去，细细辨认之下，果然正如维清所说。
　　标注每一页数字的字迹与维清手上那份一千六百年前的记事字迹显然不同，但是与令夷手上那份九百五十年前的极为相似，怕是应该出自同一人之手。
　　令夷补充道：“我和维清刚刚大概比对过，这字迹的主人所录记事，恰好是从九百九十六年前开始，除了缺失的那三年的，此前的所有记事都不是他的笔迹，可那些记事册子上却也有标注清晰的页数。在那个时间之前有那么几册，是我们方才正好凭借这些数字判断出的，缺失了几页的。”
　　周潋先前只是没有发现，此刻维清和令夷已先后点明，他便也很快反应了过来：“所以这个人很可能正是从那缺失的三年之间开始做记事的，他还特地在此期间内将整个记事阁更早之前的记事册子全部整理编页，甚至……严谨地留下了某些东西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他该是知道什么的。不过可惜……六百多年前，记事册子的字迹又换了人了，这标注页数的规矩倒是保留了下来。”令夷伸手又拿了先前自己才看过了一册翻了翻，果然，那上面的字迹已与先前那册不同了。
　　周潋想了想，从身边又拿了几册过来翻看。
　　果然，跟维清和令夷所说的情形一样。
　　令夷微微挑眉：“那么……问题来了，这个许家人，是因为个性如此掌了记事阁之后干脆地按照自己的规矩重整了一遍，还是……别有用意呢？”
　　令夷本人是倾向于后者的。
　　那个时间太巧了。
　　那三年的空白，如今看来很明显是四大仙门施压不允人记录传世，以乾州许家这样的小世家而言，当是万万不敢明着违逆四大仙门的指令的，所以也许曾经有过内容还不少的那三年间的记事册子从许家的记事阁里消失不见。
　　这般情境之下，许家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干脆就当做那些缺失的东西并不存在，那么就算要标注记事册的页数，也会当那些不得不缺失的内容不存在，不为它们保留数字。但从这些记事册子，明显有断档的页数标注来看，许家，或者说至少那个时候掌管许家记事阁的人，态度并不是这样。
　　周潋沉吟道：“若是别有用意……他特地留下这些空缺让人能发现，提示了仙门避讳的大事发生的时间，和与之有关的线索指向的时间……都留下这些了，那么……胆子要是再大一点儿……”
　　维清道：“也许这些缺失的内容并未毁去，而被藏在了某个地方。”
　　……
　　第二日，令夷和维清周潋三人再次来到许家的记事阁时，许铭仍旧陪同过来，而许观也跟前一日一样在记事阁的门外等着。
　　对于乾州许家这样的小世家而言，即便三人都是以许铭这个小辈的朋友的身份来的，他们仍旧不敢也不能轻慢对待。
　　许铭对记事阁也并不了解，只是客气地带人过来，而许观前一日已经与他们介绍过记事阁的事和诸多记事册子的存放规律，今日没必要再重复一回，便笑眯眯地来问三人前一日看得如何。
　　这本来只是句客套话，他们三个随便说句什么也就过去了。
　　但是周潋却认认真真地回答了许观的问题：
　　“很是新奇，也很有意思。仙门之中，哦，比如凌岳，也会有些记录，但也只会记一些本门的大事盛典，出色的弟子之类，其他几个大仙门的动静也偶有涉及，说来内容还是少得很的，看过之后也只是知道点儿本门之内发生的事罢了，于了解整个九州的动静实在助益不大。”
　　许观倒是没想到周潋会跟自己说起这么一番感慨，顿了一顿之后继续客客气气地回道：“四大仙门在如今人族修仙者中地位何等尊崇，仙门之事对九州而言才是正经的大事，影响深远，我们这样的……就只是些鸡毛蒜皮，实在不值一提。”
　　“怎会？”周潋微微瞪大眼睛：“昨日一见，许家记事阁内的这些，着实精彩。”
　　许观摇着手中的纸扇，保持着脸上矜持客套的笑意：“小友过奖了。”
　　令夷深深地看了一眼装得真真的周潋，觉得自己是真的比不过人家的。
　　这戏真好。
　　反正她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装天真。
　　而后令夷的目光滑过站在一旁沉默不言，这会儿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朝她看过来的维清。
　　维清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神色，可令夷觉得自己却能从他那双分明没有什么波澜的浅色眼睛里瞧见一点儿带着关怀的询问之意。
　　然后她下意识地冲他微笑了一下。
　　正努力琢磨措辞的周潋眼光正巧瞟到这两人的“交流”，眼角微微一抽。
　　不过……
　　正事在前，这会儿不是他能凑那两人跟前的时候。
　　“只是不知是什么缘故，有些记事册子好像不太齐。”
　　周潋说着，目光定在许观和许铭身上。
　　许铭对此一无所知，听周潋这么说还有点儿意外，挠了挠头看向许观。
　　而许观……
　　许观怔愣了一下，不只是一直注意着观察的周潋，他身后的令夷和维清也注意到，许观捏着折扇的手指紧了一下。
　　周潋笑眯眯地继续，适时地露出几分遗憾模样：“我们才从同州那边回来，那边……所以对同州有关的记载挺感兴趣想多找来瞧瞧。这不，昨日正好，翻到了一千多年前有关仙门组织了年轻弟子去同州一带猎妖兽历练，我瞧着记事上说，临近几州的世家门派也有参与，这可是我在凌岳的时候从没瞧见过的记载，甚是有趣。”
　　周潋自然不会说，凌岳没有，未必是没记，而是凌岳门内临近那个时间的记载……比许家记事阁这样的地方，清得还要干净。
　　许观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轻轻点头：“小友过奖了，其实这……”
　　周潋装作不经意地打断了许观的话：“只是我想再多瞧瞧后来发生的事的记载，却发现那一本记事册，在那之后缺了页。这兴致才起就突然中断，有些不上不下的，所以今日便想厚颜一问……缺的那些页可是拿去修补整理了？不知还是否方便借来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