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80、赌

　　“为什么是我？”
　　宁玥特地来见，说的话却并不算多，而想让几人注意到的意思却是已经完完整整地带到了。
　　不管实际如何，宁玥来凌岳明面上是有事要做的，她也并不是自己一人过来，而带了是个乾华的内门弟子。在与三人，尤其是维清这个出身乾华的师兄说完了“正事”之后，就是要离开的。
　　而送她出门的，正是令夷。
　　两人走出客院的院门，因为乾华派来的弟子被安排在其他岛上的客院暂居，这处眼下仍是只有维清和令夷葳蕤，出了院门，周围也并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安安静静的环境下，宁玥却并没有放松。
　　甚至比先前在客院屋内正面令夷维清和周潋三个人的时候，心中都要捏紧了两分。
　　在听到令夷突然出声问了这么一句之后，宁玥也说不上是心里提着的一口气终于落地而松了一口气，还是因为郑重等着的时刻终于到了反而更紧张谨慎了一些。
　　宁玥微微低着头，声音平静无波：“您是宁玥的先生。”
　　令夷轻笑了一声：“不得不说，选我做这个凭借是个聪明的办法，只是，我无意掺和到仙门之中，便是如今顶着的这个客卿的头衔，也做不久的。”
　　令夷说宁玥聪明，即使先前那句话没有问，她也算是想明白了宁玥的理由。
　　宁玥是才从外门升入内门的普通弟子，跟维清和周潋先前都没有过接触并不熟悉，想要得到两人的信任何其困难，更不必说乾华的维清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而令夷，不仅与这两人交好，越看越觉得关系亲近信任有加，还与宁玥有着其他乾华弟子都没有的关联。
　　以宁玥如今就能以普通内门弟子的身份获得许多核心弟子都没有的消息的能耐看，给她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她不是找不到其他的办法和途径，但通过令夷，是宁玥最好也最快的办法。
　　而听了令夷的话，宁玥丝毫没有惊讶或是慌张，仍旧平静道：
　　“宁玥知道。”
　　令夷目光闪了一闪。
　　宁玥说的是“知道”，而不是“知道了”。
　　只差一个字，意义却很不相同。
　　显然，令夷说自己不想掺和仙门的事不会在仙门久留，在旁人看来靠着速炼之法好不容易得到的客卿的位置她也并不在意，甚至过不了多久就会舍弃。
　　而这件事，宁玥早就看出来了。
　　“如此，我又有多大的用处呢？”
　　宁玥抬头看令夷，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捏紧拳头：“先生无意仙门中事，也并不……稀罕仙门的身份。可先生……在意师兄。师兄身处乾华仙门中，先生就不会当真放任不管，总会有所关联的。”
　　令夷与抬头看她的宁玥对视，沉默了几息，突得笑了出来：“以你的本事，不必非要经我，绕这个弯子。”
　　宁玥认真道：“宁玥不觉得这是绕弯子。”
　　相反，宁玥觉得经过令夷，有令夷在，会比她自己寻其他的办法其他的途径直接接触，来得更好些。
　　只凭着先前在乾华几个月偶尔所见，宁玥就敢这么赌一回，敢在令夷他们不知身在何处时直接给令夷传讯透露那了不得的隐秘消息。不得不说，宁玥的胆子真的很大，也极有魄力。
　　而这一回“碰巧”地得了来凌岳的这个差事，刚刚才亲眼见这三人相处后，宁玥更是确信自己赌得没有错。
　　令夷走近了一步，就停在宁玥的面前，微微凑近了一些深深地看着宁玥的眼睛。
　　她脸上分明还是带着笑的，周身甚至并未兴一丝半点儿的灵力，可这一瞬间，宁玥却觉得此刻令夷周身散发的威压，比以前在乾华派演武场，放出锋芒正面对上挑衅的宁端等人地时候还要凌厉而厚重。
　　压得宁玥险些一个腿软，额头渗出冷汗。
　　宁玥脸色已经微微有些泛白，却还是强撑着站在原地，强令自己不避开令夷直视自己的幽深的眼睛。
　　分明只是瞬息的功夫，宁玥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而在这让她觉得有些漫长的时间之中，直视着令夷的眼睛的她有那么一瞬间，恍惚间仿佛瞧见令夷那双如墨的眼瞳里面闪过明亮的紫金流光。
　　一直撑着没敢眨眼的宁玥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先前好似滑过的那点儿紫金色流光好像就是她过于紧张之下产生的幻觉一般，消失得不见踪影。
　　令夷的眼睛，仍旧是黝黑而深邃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模样。
　　宁玥眨过眼，令夷周身沉肃的气息骤然散开，整个人身上原本透出的威压尽数消去，变回了平和的模样，微勾着嘴角轻笑：
　　“以前如何我并不在意，可如今不同，你既然已决定如此，我便提前与你说明白。”
　　“先生请讲。”
　　“你虽一直叫我‘先生’，可你做什么想做什么说到底都与我无关，便是真做了于我不曾有益之事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因为在此之前，就算是单独对宁玥和宁炔宁理三人倾囊传授速炼之法，令夷也并没有将他们看做“自己人”，而只是乾华派的弟子而已。
　　可现在不同了。
　　“但从今而后，我绝不容你背叛。”
　　“宁玥明白。”
　　……
　　等令夷独自又回转客院的时候，维清和周潋两人还在那里等着。
　　不过两人，或者具体说是周潋并不闲着，他坐到了令夷原本的位置，正在维清对面，跟维清就着之前他和令夷未下完的棋局继续对弈。
　　而结果……
　　令夷一进屋，就瞧见周潋眼睛几乎算是放光地看着她，顺手就在棋盘上划拉了一下，高高兴兴地对桌子对面坐着的维清道：“不下了不下了，令夷回来了，咱们该说正事了。”
　　坐在对面的维清也将目光也放在走回来的令夷身上：
　　“宁玥已是令夷的人了。”
　　令夷见自己原先的位置被周潋占了也并不在意，顺势便坐到了离维清稍远的，原本周潋坐的椅子上：
　　“也不能这么说吧，她看中的可不是我一个散修，恰逢其会罢了。”
　　“那也是令夷厉害啊！”周潋笑眯眯地往旁边挪了挪远离那被他打乱的棋盘：“先不说这是因为她觉着令夷有这个价值有那个能耐，就只说……能有如今这般的关联情形，全是因令夷先前慧眼识珠，选了这宁玥出来。”
　　令夷看了一眼维清，维清的目光从棋盘上飘过，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动。
　　令夷想了一想，起身朝着周潋走过去。
　　周潋有些怔愣地看令夷在自己面前站住，微仰着头还没回神，便见令夷笑眯眯地冲自己开口：“让让可好？”
　　然后……
　　周潋在看了一眼令夷又看了一眼棋盘对面的维清之后，十分自觉地站起身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一边走一边去瞟维清的表情，虽维清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可认识了这么多年，周潋还是能从对方不动如山的表情之下感觉出他情绪的些许变化。
　　在自己原来的椅子上坐下的时候，周潋回想起先前等消息回来略有些焦心地坐到维清对面，想靠着下棋分散几分心神平静下来的时候，维清微抿着的嘴……
　　如今想来，维清刚才“毫不留情”，犀利地在棋盘上对他“大肆碾压”，分明就是因为不满他不只坐了令夷的位置还破坏了令夷跟他下了一半的棋局。
　　周潋撇了撇嘴，心里暗暗地吐槽这冰块居然也有这样重色轻友的一天，内心深处却也是算是乐见其成，还有几分难得的欣慰的。
　　算了，左右，他是早就下定决心想要撮合这两人的，不跟维清计较了。
　　能受得了维清那个脾气，那个什么都不往外说自己憋着让别人猜都不好猜的性子的人太少了，而像令夷这样不仅不介意甚至还能理解他的更是凤毛麟角。
　　他是真的很想帮维清留住令夷的。
　　周潋的思绪飘歪了好远，可却也没能继续飘远下去，很快被令夷接下来的话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令夷坐回维清对面之后，开口直言而出的是正经事。
　　“让宁玥带队前来，算是有几分二长老的推动，毕竟……与维清相熟的乾华弟子太少，而宁玥与我有些关联，二长老大概以为我们还挺亲近。”
　　自然，二长老会这么以为，其中有没有宁玥刻意为之的因素在，她就不甚清楚了。
　　周潋点头：“让她来的是二长老，而她先前说，大长老对此心知肚明，却是默许了。”
　　这个默许，其实很有意思。
　　说到深处，完全可以理解成，大长老是默许维清之后仍旧跟令夷和周潋他们一起去往九州各处，查探那所谓的沾染魔气的妖兽一事的。
　　大长老并没有召维清回乾华的意思，否则不会默许二长老让宁玥给维清送在外历练的防身丹药。
　　可关键问题是……
　　令夷道：“这便要说到关键之处了。乾华的掌门的确是有想让维清回乾华不再下山的意思的，如今也并不是被大长老说服作罢了。而是掌门秘密出关怕是匆忙为之并不妥当，宁玥来之前，他已又不得不再次闭关。因而乾华上下，拿主意能够做主的，仍旧只有大长老。”
　　事实上令夷之前在天门山脉接到宁玥传讯说乾华掌门秘密出关之后就一直有所疑惑，如今听他又匆忙再次闭关，更是不解。
　　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能让一派掌门出关小心翼翼不露风声，而其后又顾不得管理门派召回弟子不得不再次匆忙闭关？
　　难道他也受了重伤，就如乾华的四长老一般？
　　但这个……从未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