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76、女弟子

　　“师父，您知道什么么？”
　　周潋并没有去解释他其实并不是只看一千多年前的事，而是将曾经那位炼器大师刘大师归入凌岳之后时间内的事都看了一遍。
　　毕竟此时的周潋还并不好判断，“问题”可能出现在哪个时间点上。
　　但既三长老这么说，周潋总觉得，也许他师父是的确知道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的。
　　至于是不是与他正想要调查的事情有关，还是先听了再做判断得好。
　　三长老好笑地看着周潋摇头道：“咱们凌岳上下只有掌门是活过千载的能人，你师父我不行的。莫说一千多年前还没有你师父我，就算我生得早生在了那个时候，也没有像掌门他们那样的天赋毅力能修到那样的修为，是根本撑不到一千年后，怕早就作古了。”
　　周潋听了三长老似模似样的慨叹之后，合上了手里原本还捧着的册子放回了架子上。放回了那册之后又慢吞吞地开始继续扒拉架子上的其他或厚重或轻薄的典籍书册。
　　倒是这边没被接茬追问的三长老憋不住：“你这就不问了啊？”
　　周潋转过身看着自己师父：“您都摇头说不知道了，我再没眼色追问，那不是不给你面子么？”
　　三长老噎了一下：“……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潋：“我问您是不是知道什么，您摇头了。”
　　三长老憋了一口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虽表情无辜但明显眼里带了点儿笑意的徒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抬手要去敲他脑袋：“臭小子！”
　　周潋往旁边一侧，十分熟练地躲了过去，而后顶着眉头竖起的三长老的怒视，几乎是瞬间完成了从无辜委屈到严肃认真的神色转换，干脆利落地将话题扯回正事上：“凌岳传承多年典籍记载繁多，以前弟子并未特地注意，如今看过才发现，门中关于一千多年前的诸事记载存留实在不多，原本还不觉得，可细细对比却能发现，千年前的记载竟是比两千三千年前，甚至更久远的时候所录之事还要少些。”
　　若无意外，寻常情况下这样的记载历史当然应该是时间越早的越少，一方面是更早些时候的凌岳派还没有攀上修仙界的顶端能力有限，所能记载的东西有限，另一方面也是时光流逝总有些东西在这过程之中损毁消耗，仙门之中也并不能完全幸免。
　　可偏偏，如今凌岳关于许多事情的典籍记录，却是分明离得更近些的千年前的这个时间段，东西最少。
　　周潋可不会觉得这只是巧合。
　　千余年前。
　　这个时间……
　　三长老差点儿被周潋这无缝转换的姿态闪到腰，只是到底也是相处这么多年熟悉得很，他缓过来的速度也挺快。自己清了一下嗓子不动声色地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一千多年前的事儿，为师不能告诉你。”三长老顿了顿，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闻言并没有露出什么失望之色的徒弟，话音一转：“不过，见你这两日似是对当年刘大师留下的诸多灵器很有兴趣……”
　　周潋这会儿是真的忍不住眼睛一亮。
　　有先前三长老说自己没生得那么早不知千余年前之事的话打底，三长老的前半句周潋并没有多想。
　　他这时候很自然地认为，他师父所说的“不能告诉”，是不知道，所以没有能力告诉的意思。
　　这会儿周潋的注意力都被三长老所说的“刘大师”吸引。
　　三长老见周潋的样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刘大师归入凌岳，却也只待了短短不足百年光景便又离去了，这些都发生在千年之前。”
　　“离去？”周潋有些惊讶：“我一直以为，刘大师是……”
　　正经归入仙门的人，哪里有过还能再离开的？更何况是刘大师这种分外受重视的炼器大师，凌岳的高层怎么可能放任他脱离呢？
　　所以先前，周潋一直自然而然地以为，刘大师是身陨了。
　　三长老看着周潋没有说话。
　　尽管这并不合常理，但它偏偏就是发生了，发生在那个模糊不清，但诸多巧合都汇集在那里的千年之前。
　　突得，周潋转过一个念头，略带两分焦急地问道：“刘大师，如今可还……”
　　如果这位炼器大师当年不是身陨而是默默离开了凌岳，销声匿迹也只是因为隐居不出，那么是不是有可能这位大师会如仙门之中的几位掌门长老一样，熬过了千载的岁月磋磨，如今还活着？
　　如果他还活着，那么许多事，想来定会分外清楚。
　　至少对于周潋如今并没有敢跟其他任何一人提起的那些法器碎片，刘大师才该是最为了解的人。
　　可惜，在周潋满怀希望的目光之中，三长老却摇了头：“刘大师早已化归轮回了。”
　　周潋听了顿时有那么一点泄气，不过……
　　“师父既知道这些，难不成……刘大师离开凌岳之后，与您还有联系？”
　　三长老笑着纠正：“不是‘还有’联系，你师父可没那么大年纪，刘大师离开凌岳的时候我甚至都还没出世。当年也算是机缘巧合，遇见隐居的刘大师时我还只是内门弟子还没到长老之位。”
　　“那……”
　　“我所知不多，当年刘大师没有说多少。”三长老又叹息了一声：“刘大师当年归入凌岳，和后来心灰意冷离开凌岳，是因为同一个人。”
　　周潋凝起精神听着，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得快了不少。
　　“那人与刘大师年岁相差其实极大，两人是忘年之交，以刘大师之能都将其引为知己，愿意因为对方而归入凌岳派，专心为凌岳派炼制了不少高阶灵器，还毫不吝啬地指点了不少凌岳弟子炼器之道，虽后来并不曾有人到达刘大师那样的高度，可也是为凌岳派培养了不少炼器能人，也留下不少典籍。”三长老说着顿了一顿：“如今门中以炼器之能闻名的四长老，虽并不曾受刘大师直接教导，但也是因着刘大师留下的东西才有了今日的成就的。”
　　周潋眉头深深皱起，在三长老暂且停下来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情绪更加疑惑地开口问道：“如此看来，刘大师的价值地位比我先前想得还要重上一些，可当年却能轻易离得开凌岳么？”
　　三长老道：“其中因由，我也不知，刘大师也不曾细细提起，不过……当初放刘大师离开，是前代掌门之意。”
　　周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师父说的是那位也正巧千年前卸位悟道而去的掌门？”
　　这么巧，又是千年之前。
　　周潋突然想起在天门山脉李家村那时候，维清还拿出了他辨认出是乾华长老身份玉牌的东西。
　　原本他们怀疑过是乾华的如今仍伤重未愈常年修养的四长老或是已经身陨的五长老，可这两位却都是近几百年间的人物，与千年前应当并不沾边。
　　除非……
　　如此，即便是知道现在绝不是让维清回乾华调查的好时机，甚至不是能让维清轻易联系乾华中人的时机，可周潋仍是有些焦急地想着，若乾华这边也能尽早调查确认一些什么就好了……
　　“是啊，前代掌门将掌门之位交给如今的掌门后，与刘大师一样并不曾留在凌岳派之内，而是独自离开凌岳，隐居去了，那以后再也没有管过凌岳派的任何事。”
　　周潋张了张嘴。
　　三长老却在他开口前摇头：“你师父能遇到隐居的刘大师都是难得的运气了，前任掌门我不曾见过，也只是早年听别人说过几句有点儿印象罢了。又是好些年过去，当年说这些的人也都没活过这么久，他们不在之后……再无人提起了。”
　　周潋顿了一顿，觉得自己心口跳得仍旧很快，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有关师父您见过的那位刘大师……您既说他是因为一位忘年之交的好友归入凌岳派，那他的那位好友，当年是凌岳的……弟子？”
　　原本他是想说长老的，但既然称为“忘年之交”，三长老又已说了两人年岁相差很大……
　　三长老眼光动了一动，点了头。
　　周潋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了一下，心中竟升起一些别样的紧张：“那位弟子是……”
　　三长老微微闭上眼摇头：“……只知，是个天资绝艳的女弟子，也曾是扬名九州修仙界的英才翘楚。”
　　周潋心中一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成拳，一时间用上的力道极大，连手背的青筋都迸了出来：“……真有这样出色的人物，不说其他只让一个炼器大师归入凌岳就是极大的功劳。可是……”
　　可是周潋以前从未听过，这几日哪怕刻意寻找那个应该是这位女弟子活跃着的时候的记载，也竟找不到有关她的只言片语。
　　一个字都没有。
　　三长老叹了口气。
　　“师父，您方才说，刘大师归入凌岳离开凌岳都是因为……她。归入不难理解，那离开……”
　　三长老沉默了一下，还是摇了头：“你若想知道更多，大约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查了。”
　　不过……
　　那位分明惊才绝艳的女弟子却在自己的师门不曾被记下半个字，这一点大概已经足够说明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