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75、下棋

　　“听说……你还是与陈寅切磋了。”
　　凌岳派，维清所居的客院，今日又来探望的令夷正坐在维清对面，两人之间摆着棋盘。
　　此时此景，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乾华派清守峰上的日子。
　　只是比起那时候，却又有些东西因为下山之后的这些经历，而变得不同了。
　　不过还是有些是没有变化的。
　　比如，令夷丝毫不曾见长的棋艺。
　　此刻令夷正皱着眉头露出苦恼的模样，指尖捏着一枚棋子来回游移，却就是没有把握放下。
　　听了维清的话，大部分心神都聚在棋盘之上的令夷并没有抬头，有些随意地应道：“是啊，昨日在演武场正好遇到了。”
　　维清手里的棋子因为令夷久久不落子已经被握得温热，不同于注意力都在棋盘上的令夷，维清手里虽也捏着棋子那双淡色的眼睛却是看着令夷的：
　　“宗长老已对他有过嘱咐，陈寅不该再来寻你麻烦的。”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维清的语气与往常的平淡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
　　“陈寅的确没有寻我麻烦，我也是刚好碰到了。”令夷又琢磨了好一会儿自觉找打了一个稳妥的地方将手里的棋子落下，虽只是一小步却也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抬起头来迎上维清的目光笑道：“自悬岛之后也有五日了，昨天是第四日。我刚好逛到演武场的时候见陈寅就站在外围，很像是等着谁的模样。”
　　维清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手里那颗攥了许久的棋子自然地落下：“……他在等你。”
　　令夷的目光顺着维清的手再次落到棋盘上，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甚至比先前皱得还要紧。
　　她深吸一口气，从棋篓里又拿了一颗棋子出来，微微低下头凑近了棋盘几分，再次将大部分心神都倾注过去，再回答维清的时候便是随意了许多，半点儿不曾深想：
　　“华钦刚好也在那儿，我就问了问。悬岛那事之后听说那陈寅每日都去演武场，也并不去动手练习，只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到昨日，四日了都是如此。华钦说他上去问过，可陈寅什么都不跟他说。”令夷手中的棋子比划来比划去，却就是觉得找不到一个好的去处，抿了抿嘴压下一点儿焦躁之意，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边琢磨边道：“倒是我到演武场的时候，那陈寅确实一直盯着我看，不过……想来宗长老的嘱咐还是很有用的，他并不曾主动来找我。”
　　维清默默垂下眼：
　　“所以，令夷便遂了他切磋的意愿了。”
　　令夷笑了一笑，仍是没有抬头地还盯着棋盘，因而自然错过了维清这会儿绝不算平静的脸色：
　　“那陈寅怕是单方面地认定悬岛那日演武场切磋之约了。他也是……执著，接连四日日日不断地过去等着。啊！这儿！”
　　令夷这话说完，正好灵光一现，手里的棋子又有了自认为还算不错的位置落下。
　　维清只看了一眼令夷落子的地方，嘴唇微微一抿，随手捏了一颗棋子看着像是不假思索一般地放到了棋盘上。
　　只顷刻间，灭了令夷大片的棋子。
　　令夷：“……”
　　维清的手指在棋盘之上短暂停留，却没有急着去捡，抬头看着令夷：“可要悔棋？”
　　令夷鼓了一下脸颊，默不作声地从棋篓里又拿了一颗棋子出来。
　　又开始琢磨接下来怎么下。
　　这就是默默地拒绝了维清对于她悔棋的邀请了。
　　维清对于令夷这个选择并不意外，也顺手自己又捏了一颗：“当日并无人应他，一厢情愿罢了。”
　　“我知道。”令夷点了点头：“不过是瞧见一心所为之执而略有感慨罢了。再说，陈寅是四大仙门年轻一辈四人之首，能与他切磋较量一番于我也是好事，我并未吃亏，相反，还觉得有不少收获。如此两全两利，有何不好？”
　　维清捏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你又应了他三日后再次切磋。”
　　令夷抬起头冲维清一笑：“先前周潋不是也跟我说起过么？你们同辈四人中只有这位苍玄派的陈寅最不容易见到，能与他切磋，机会难得嘛！”
　　而对令夷而言更重要的是……
　　她与那陈寅的切磋交流如果已经足够绊住陈寅的心神，也就能削掉不少他可能还没有放弃的，寻维清切磋的念头了。
　　瞧过维清伤势的宗长老跟周潋一样，都是不同意维清再妄动灵力法术的。
　　几日前悬岛的那一次没有造成什么危害已是万幸，他们可不敢再让他尝试。
　　更何况……
　　如果现在的维清真的跟陈寅动起手来，不消几招就能暴露出维清有伤在身灵力不济，这个他们一直在极力隐瞒着的问题。
　　虽然那日在悬岛的时候令夷就看出来了，那陈寅对她感兴趣是真，可真要比起来他对于维清的执着要更深一些。
　　但令夷也不是没有办法。
　　跟他们这种仙门教导出的走正正经经路子修炼的人相比，散修出身连速炼之法都能自己琢磨出来的令夷的“见识”可是广多了。左右他们在凌岳也不会久留，几日切磋一回算下来也不会太多次，令夷总是有足够的方法用陈寅以前没有见过或者没有考虑过的小手段，吸引住他的注意的。
　　这办法实际做起来，可是比令夷先前以为的还要容易些。
　　因为这个苍玄派的陈寅比维清和周潋两人还要“孤陋寡闻”太多。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是轻易连山门都很难离开的。
　　每每想到这里，令夷都觉得有些许不合时宜的，对这位堪称天之骄子，有能让九州大陆九成九的修仙者羡慕条件的人的……同情。
　　维清垂下眼，眼睫半遮住眼底的神色：“陈寅的确修为不凡灵力比寻常修士浑厚扎实，只是他善用判官笔成符成咒，并非刀剑兵器，而令夷惯使双刀……”
　　令夷微微摇头：“我虽不能从他的招式之中得到什么感悟以强自身，但当成对手去思量日后遇到这样的敌人该如何应对才好，也是十分有用的不是？”
　　维清：“……”
　　“待我们离了凌岳派还能再见，到时我倒的确很想了一下遗憾，与瑶妆切磋一番。”令夷想了想，捏着还未落下的棋子的手指在自己的下巴上绕了绕：“其实说起来周潋的剑术也很是不错，以前的几次切磋我也是很有收获的。”
　　只是周潋在凌岳，可是还有“正事”在做的。
　　维清微微低下头。
　　看着其实已经算是分出胜负的棋盘。
　　所以她心心念念的想要切磋的对象，第一瑶妆第二周潋，如今连陈寅也排上了……
　　记得当初在乾华清守峰……
　　……
　　凌岳派藏书阁。
　　凌岳派建在水系繁盛的众多浮岛之上，没有“后山”一说，可也有相当于其他门派的后山的地方。
　　秘岛在主岛之后，是少有的几个并没有传送阵通达的岛屿，只有门中长老和少数核心弟子能够乘小舟通过屏障结界进入。
　　此时此刻，身为核心弟子之一的周潋便正在这秘岛上的凌岳藏书阁顶层。
　　藏书阁顶层的倒不是什么珍惜的功法，而多是些很有岁月年头的古籍，其中不少是有关凌岳派的“历史”记载。
　　而周潋这一趟过来找着看的，就是这些。
　　旧的书册典籍不算多，但周潋看得却十分仔细，没有错过半点儿细节。
　　也因此分外入神，没有注意到悄无声息从背后靠近他的人。
　　“多少年了，头一次见你如此上心门内之事。”
　　周潋第一瞬是被这突然响起的说话声惊了一下，下一刻又放松了下来。等身后的来人将这句话说完，周潋手里还捧着一个册子转过身来：“师父。”
　　出现在藏书阁周潋身后的正是凌岳的三长老。
　　三长老瞥了一眼周潋手里的册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前两日便听说你去瞧过剑阁的记档，往前翻了足有一千多年的记录，今日你又在这儿找。”
　　周潋眨了眨眼，没有急着说话。
　　三长老看着自己眼前已经长大的弟子，叹了口气：“是有了什么怀疑？”
　　周潋捧着册子的手微微一紧：“师父？”
　　“行了别装了。”三长老摆了摆手：“你这虽不算大大咧咧可也没藏掖得多严实，别人就罢了你师父我如今可正好是掌事的。你这臭小子不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这么干么？指着你师父我给你擦屁股呢！”
　　周潋“嘿嘿”笑了两声，被三长老戳破了之后也没辩解。
　　的确，如果眼下凌岳派掌事的不是他的师父三长老，换了门中的任何一个其他长老，周潋怕是都不会这么干。
　　他会想办法多绕些弯子，更谨慎些不让其他人察觉。
　　可那样的话……所耗费的时间必定要比眼下长出太多。
　　但是他们几个人，并没有打算要在凌岳久留。
　　“你们这次下山是为了查一些妖兽沾染魔气的因由，这事，咱们掌门其实并不在意。”三长老看着周潋叹了口气：“如今看来，你们几个怕是的确查到了什么……竟让你联想到了一千多年前的旧事？”
　　周潋抿了抿嘴，不答反问：“师父，您知道什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