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73、宗梧

　　虽前一日跟陈寅的“切磋”动静不小，且陈寅本人明显有些“意犹未尽”，但等第二日周潋和令夷维清连同葳蕤，四个人一起去见苍玄派的宗梧长老的时候，陈寅并没有出现。
　　他们见的宗梧长老也并没有主动去提有关陈寅的事。
　　宗梧宗长老，是即便在四大仙门的众多长老之中也分外不可忽视的一个，他与令夷曾见过的乾华的大长老一样，是少数几个修为高深实力强悍，寿元已突破千载岁月的强者之一。
　　活过了一千年的四大仙门长老人物，苍玄派有三人，掌门，大长老和排行第二的宗梧长老。崇阳和乾华派都有两人，掌门和大长老，只有凌岳唯有掌门一人而已。
　　这些人中，在今日之前令夷只见过乾华的那位大长老一次。
　　而今日所见的宗梧长老，也就是苍玄派的二长老，却给人跟乾华大长老完全不同的感觉。
　　是真真正正的如沐春风。
　　分明该是跟乾华大长老相当的修为实力，可令夷从他身上仿佛感觉不到任何凌厉的威压，甚至就像是面对一个并不修行的普通老者一样。
　　宗梧长老看上去跟维清和周潋两人的师父有点儿像，尽管修为远胜两人却是同样已生华发的老者模样，眼光清澈却也并不锐利，而身形挺拔透出几分矫健之态，面容看上去……
　　令夷略有两分感叹。
　　这位宗梧宗长老生得极好，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不输于如今的维清和周潋的俊朗男子。
　　宗长老居住之地虽也能算得上是客院，但到底比他们所在的客院要更精致大气许多，只所在的小岛上并没有凌岳弟子巡逻把守，完完全全交给苍玄出来的宗梧长老自己。
　　陈寅也是住在这儿的，不过他们今日来并没有遇到。
　　周潋带他们前来拜见，客气地见过礼之后，这位宗长老的注意力却是首先落在了走在最后的葳蕤身上：
　　“这位……小友，是妖族人？”
　　葳蕤自己愣了一下，另外三人也对视了一眼。
　　葳蕤这妖族的身份因为她自己修为太低并不足够遮掩，几乎只要是四大仙门内稍有水平的内门弟子都能一眼看破，所以宗梧长老能看破一点儿都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分明看破了还会这么问上一句。
　　倒显得……
　　显得宗长老情绪有些意外的波动一般。
　　葳蕤顶着这位宗长老的目光低低应了一声：“是的。”
　　宗长老微微笑了一下：“小友这是……”
　　宗梧长老对这第一次见面的葳蕤的态度可以说是十分意外地客气了。
　　要知道在其他时候就算不是面对仙门长老而是面对普通弟子，他们对葳蕤除了好奇之外也是并没有多少善意的。
　　所以在感受到这些之后葳蕤胆子也壮了一点儿：“我是跟我姐姐一起来的！”
　　说着，还上前一步抱住了令夷的手臂。
　　宗长老顿了一下，低声喃喃：“……姐姐……么……”
　　周潋也觉今日的宗长老奇怪：“宗长老？”
　　宗长老回过神来，顺着葳蕤的手臂，目光落在了令夷身上，凝神看了片刻，却是慢慢皱起了眉头：“这位小友，你……”
　　“长老。”令夷坦然微笑着迎着宗长老的目光：“多谢长老关心，只是我们几个过来，却是为了……”
　　令夷说着，看向维清。
　　而维清这时候却是看着令夷的。
　　宗长老打量了令夷好一会儿之后神情似有凝重之意，维清觉得，这其中怕是有不妥之处。
　　是他们其他人都没有发现的，或者说是能力不足以看出来的不妥。
　　宗长老被打断了话头也并不生气，深深地看了令夷一眼之后果然没有继续多言，而顺着令夷的目光看向了维清。
　　对于维清，宗长老显然算得上熟悉了。
　　他叹了口气，朝着维清招了招手：“来，我与你把个脉细细看过伤势。”
　　屋内除了他们几个和宗长老本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宗长老张口就说“伤势”，除了葳蕤还顿了一下之外，其他三人包括令夷都是接受良好的模样。
　　前一日跟陈寅的“切磋”之后，还不知道那件事的葳蕤没有去，而在维清那儿的令夷已经听周潋和维清，又说了一些有关宗梧宗长老的事了。
　　比如宗梧宗长老虽是苍玄派的长老，却一直都对维清和周潋两个很是亲近，也时常会私下里帮他们两人的忙。认真算起来，他们两人受的宗长老的指点和帮助，甚至比苍玄派的陈寅还要多。
　　这也是当初维清受伤之后周潋会想到宗长老，维清也并不反对的原因。
　　用周潋的话说，在四大仙门之内对他们两人最好的自然是彼此的师父，而排在第二的却绝对能数到这位苍玄派的宗长老。
　　所以这会儿三人都很平静，而维清又看了一眼令夷后，抿了抿嘴往宗长老那边走过去。
　　“……真是胡闹。你这伤已是险些伤了根基了。可我观之并非外力所致，怕是你自己当时……”
　　维清微微低垂着眼没有说话。
　　令夷抿了抿嘴，垂在身侧的手攥紧。
　　这位改修医道的宗长老的确很有些水平，所以方才对着她的时候并不是她多想，而是人家怕是真的看出了什么来了。
　　不过这些眼下都不是要紧的。
　　周潋上前一步：“那宗长老，维清他……”
　　宗长老沉吟片刻，取出了数个瓷瓶摆在了面前的桌上，却不是要嘱咐维清，而招来了一旁的周潋：“这些丹药你给他收着，这清蕴丹每日一颗，配合这种……”
　　宗长老说着，一旁的周潋一边点头仔细记下，一边却是干脆地把瓷瓶收在手上之后转头递给了令夷。
　　令夷捧着好些个装了珍贵丹药和药液的瓶子，迎上了宗长老惊讶之后略带了然和一丝别样情绪的目光。
　　令夷觉得，那好像是怀念。
　　宗长老对周潋的行为并没有开口问也没有多说什么，吩咐完了这些之后又转头对维清道：“你们也莫急着离开，方才那些你先回去按我说的服用三日，自感经脉微微发热后再来寻我，我助你修复温养。”
　　维清顿了一顿：“多谢长老。只是我们怕并不能长久留在凌岳。”
　　“我知道，不会留你太久，只是就算离开了之后你也要分外当心，我会再给你准备一些药丸，莫要断了。”宗长老颇有些感慨地对维清说完之后，又转头看向周潋，眉眼间的笑意似乎又深了一点儿：“倒是周潋于医术上长进颇大，若没有你在维清刚伤后不久镇住了伤势扩展，这回便是你们来寻我，也没那么容易了。”
　　周潋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有点儿尴尬地无声应了下来。
　　他们当初要回凌岳的时候，瑶妆曾明确说过她不想与仙门有太多牵扯，只视他们几个为友，其他人并不想要认得，所以这会儿即便面对的是他和维清两人分外信任的宗梧长老，周潋也不好将维清伤势能够控制住主要的功劳在瑶妆这件事说出来。
　　宗长老并没有对周潋的不自然有什么怀疑，赞了这么一句之后又看向自己面前的维清：“你放心，我已嘱咐过陈寅让他在凌岳派不要去寻你切磋。这些日子不要妄动法术，虽不至到一动便伤身的地步，可若有不慎仍是于伤势不利。”
　　“……是，多谢宗长老，维清谨记。”
　　宗长老又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维清的肩：“你啊……我以前就嘱咐过你了，珍重己身，不论为何，可你却始终不往心里去。”
　　一旁已经收好了瓶瓶罐罐的令夷闻言挑了一下眉头。
　　另一边的周潋也叹了口气：“这好不容易又逮到了机会，您多说他几句，您的话他还能听得进去几分。”
　　宗长老听了却是将复杂的目光从维清身上移开落在了一旁跟笔直站着的令夷不同，有些散漫不是很有站相的周潋身上：“不只维清，你也是。”
　　周潋眨眨眼：“我可跟他不一样，我一向可注重自保了！”
　　宗长老似是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后目光扫过令夷，只停顿了一瞬，又落在了葳蕤身上。
　　不多说话的葳蕤在令夷去接周潋递过来的瓶瓶罐罐的时候就已经乖巧地松开了抱着令夷手臂的手，这会儿站在令夷身侧正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间比他们所住的好上许多的客院房内的装饰摆设，等感觉到宗长老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也是愣了一下，倒不觉得害怕。
　　葳蕤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最终只好对着看向自己的目光算得上满怀善意的宗长老露出个友好又灿烂的笑来。
　　妖族少女的笑意纯净毫无隐瞒，明媚而又温暖，在几分天真之外，透出一种宗梧早就已经遗失了的活力和希望。
　　宗长老在葳蕤的这个笑意之中，竟有些失神。
　　他仍旧是看着葳蕤的方向并没有转开视线地，只是他的眼中却像是失了焦距，透过笑着的葳蕤，落在不知名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