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61、围坐

　　“那个……”
　　在被岁月消磨得残破不堪的树桩前蹲了不知道多久，瑶妆突然心头一动，却也没有急着反应，只是慢慢地站起身，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葳蕤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转身看过去，葳蕤手里竟还拎了几条鱼。
　　虽说这两天她们的关系，至少葳蕤单方面地觉得关系算是缓和了不少了，可这会儿对上瑶妆的眼睛她还是忍不住有点儿发怯：“抱，抱歉……我，我是不是……打扰了？”
　　“无事，我只随便看看。”
　　葳蕤探头看了一眼瑶妆身后的树桩，眨了眨眼：“那是跟你姐姐有关的？”
　　这话一出，原本就称得上面色冷硬的瑶妆嘴唇抿得更紧了一点儿。
　　“对……对不起！我……我……”
　　“……你跟你姐姐……”瑶妆顿了一顿，看着不知怎么就快被吓得发抖了的葳蕤开口问道：“你是如何认她做姐姐的？”
　　“姐姐？姐姐救了我的命呐！”提起令夷，原本还有些怯怯的葳蕤像是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即便令夷此刻并不在她眼前，人也一下子放松了不少：“姐姐一路带着我一路照顾我指导我，不惜为我涉险为我受伤，教会我很多道理……做姐姐的妹妹是我的幸运啊！”
　　救命之恩，照料之情，教导之义……
　　听葳蕤说着，瑶妆忍不住有一瞬的恍惚。
　　“……我也有……”
　　葳蕤又眨了眨眼，这一回倒不敢再随便说话揭人伤疤了。
　　毕竟，瑶妆的姐姐已经……
　　瑶妆的晃神只是那么一瞬，等回过神来脸上先前的恍惚和隐约的脆弱收得一干二净，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那便好好与你姐姐相处。”
　　珍惜你们在一起的时光。
　　葳蕤并没有想那么多，听了这话连忙点头：“嗯！”
　　瑶妆看着眼前笑得满眼明媚的，天真不知愁的葳蕤，心中颇有感慨。
　　竟有种，看到过去的自己一般的感觉。
　　她有些羡慕。
　　微微低垂下眼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瑶妆看到了葳蕤手里拎着的鱼：“这是……”
　　“姐姐先前跟我说，流经村里的这条小溪上游在外围不在里面，所以受魔气影响应该不大，只看这水里的水草鱼类还能活就应该没什么问题。我想着……兴许，今晚能烤鱼吃也不错？”
　　跟葳蕤说这几句话的功夫，瑶妆回想过去的次数着实不少。
　　就好像眼下说到这个烤鱼……
　　顿了一顿，瑶妆对着葳蕤点头：“的确不错。”
　　葳蕤跑来果树林子这边，是因为想起先前路上他们那次烤鱼的时候，令夷曾让她帮忙弄出一些果子的汁水淋在烤鱼之上，那么烤出来的鱼别有风味，葳蕤私心里觉得比维清那边正正经经弄出来的味道还要好些，这才在抓了鱼之后特地来摘果子。
　　然后就碰到了不知道为什么独自站在一个陈旧树桩前的瑶妆。
　　葳蕤看不出那个树桩除了年岁久些之外有什么特别，实际上连葳蕤都能看出来，这棵古树大概正是因为长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大，挤占了村民们种植果树的空间，才被砍掉了的，说起来，的确有点儿可惜，可也只是可惜而已。
　　九州大陆之广，古树不说千年，上万年岁的也不是不能寻出来，甚至已生了些灵性的也有不少，所以这一棵……
　　葳蕤只能猜测是跟瑶妆有关的人有所关联。
　　那就只有瑶妆曾经提到过的最初为李家村布下防御阵法的那个故人姐姐了。
　　脱口而出之后才发现自己说错话，好在……瑶妆看起来倒是没有生气，还转开了话题。
　　可是再怎么转，跟平常很是寡言少语堪比维清的瑶妆，葳蕤还是没有那么多话好聊的。
　　说完烤鱼的事儿，两人之间一时有些陷入尴尬的沉默。
　　自然，瑶妆看不出来尴尬，只葳蕤自己觉得尴尬。
　　但片刻之后，葳蕤才知道……先前的这种尴尬反而让人更舒服些。
　　至少不心慌。
　　沉默片刻，瑶妆深深地看着眼前有些局促的明媚少女，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当真是赤羽鸟一族？”
　　葳蕤听了这话身子一抖，手里拎着的鱼差点儿直接被扔在地上：
　　“怎……怎么？”
　　瑶妆眯了眯眼睛：“好奇而已。”
　　葳蕤强忍住了自己丢了鱼去按自己左手手腕的冲动，有些怯怯地：“不是都被你……看出来了？”
　　葳蕤这么说，瑶妆也微微皱了一下眉。
　　她的确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但是总是隐隐觉得有些……
　　若是换了其他有王族血脉的妖族，兴许还会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可……
　　她坚信她不会。
　　可偏偏，她如何仔细地就近观察，也看不出一点儿的破绽和异样。
　　正在瑶妆再次沉默，而葳蕤有些惴惴地简直要慌张到哭出来的时候，有人过来“拯救”了她。
　　“姐姐！”
　　葳蕤几乎算是扑进了令夷的怀里，手里一直没扔的鱼也顺势拍在了令夷身上。
　　拍出好几道带着腥味的水印子。
　　令夷多少有些好笑地看着一边明明有些怕着瑶妆一边却又主动往瑶妆这儿靠的葳蕤此刻有点儿丢人的模样，虽怀里还抱着小丫头，眼睛却已经朝那边的瑶妆看过去，对着瑶妆点了点头。
　　瑶妆本也没有继续那个话题的意思，这会儿见葳蕤满心依赖地将走过来的令夷当做自己的靠山和港湾，竟又是有一瞬的恍惚。
　　但等先看了葳蕤一眼的令夷朝她再看过来的时候，瑶妆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冷静模样。
　　丝毫瞧不出一点儿曾失态过的痕迹。
　　“维清醒了，周潋说只要小心休养已没有大碍，这会儿……”令夷说着，看了一眼自己衣服上的水印子，又瞥了一眼葳蕤手里拎着的鱼：“既葳蕤特地捉了，我们晚上便吃鱼吧。瑶妆一起来可好？”
　　瑶妆嘴唇抿了一抿，而目光最终落在了也终于回过神来从令夷怀里退出来的葳蕤手里，还拎着的鱼上面。
　　“……烤鱼么？”
　　令夷眨了眨眼，的的确确怔愣了那么一下。
　　瑶妆向来寡言，即便是因为相助之情救命之恩跟他们几个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她也从来都表现得有那么点儿疏离。
　　像是只想做一个旁观的局外人。
　　这点跟曾经同样表现淡漠冷静的维清很不一样。
　　瑶妆不多话，也并不如何掺和他们的事，大事尚且不如何理会，小事便更不用说了……
　　所以这会儿脱口而出问烤鱼，眼里还真真切切带上了那么点儿棋盘之色的瑶妆，是着实让令夷有点儿惊讶的。
　　但惊讶也只是一瞬。
　　“好啊，那今晚便烤鱼吃吧。”
　　……
　　于是，歇脚在李家村中的众人在村中最大的院子里围坐成一圈……
　　升起篝火烤鱼。
　　所有人都动了手，甚至包括瑶妆。
　　瑶妆主动动手要烤鱼的时候，周潋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鱼肉的香气和……焦糊味儿混在一起飘了起来。
　　周潋看了看自己手里小心翼翼却仍是烤成焦炭模样的鱼，又看了一眼正好坐在自己旁边的瑶妆手里的鱼。
　　不只是让周潋意外的，让令夷和葳蕤也很意外的是，瑶妆的鱼烤得极好。
　　比周潋先前觉得烤鱼味道最好的维清还要好上几分。
　　“这真是……”周潋晃着自己手里已经焦糊了看不出鱼样的烤鱼：“你们都烤得这么好，让我很没有面子啊！”
　　维清一起烤了两条，此时正将其中一条递给身旁只顾指导葳蕤自己还没来得及烤的令夷，听了周潋的话微微挑了挑眉：“你本来就没有。”
　　“噗！”葳蕤没忍住笑出声来。
　　令夷弯着眉眼接过维清递过来火候正好的烤鱼。
　　只有一边一直沉默不语只专心烤鱼的瑶妆，目光落在周潋手里那已经不算烤鱼的烤鱼上面时，嘴角轻轻地勾起，露出一抹带着些许怀念和轻松的笑意。这一眼看过之后，她又将目光重新放回了自己手上，那条烤得焦香扑鼻的鱼身上。
　　多少年过去了，多少事情发生，瑶妆以前从没有想过，还有一日能像现在这样。
　　将这两条烤鱼一并放在一处。
　　“葳蕤？”周潋看了看跟维清一样也一手一条一起烤了两条鱼的葳蕤，笑眯眯地“诱哄”道：“周潋哥哥这儿还有一些桂花糖，跟你换一条烤鱼好不好？”
　　葳蕤朝他一皱鼻子：“不要，我要给姐姐！”
　　“你看，令夷是你姐姐，我也是你周潋哥哥不是？”
　　葳蕤把头一扭，干脆不看他。
　　倒是令夷看了一眼葳蕤，又笑着看在维清都有了“维清哥哥”的称呼之后，越发“积极”的周潋：“你倒一直眼馋我有个妹妹。”
　　周潋笑了笑：“哎呀，我可是特别有诚意的。说起来……我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因为什么，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应该有个妹妹的。”
　　“啪”地一声。
　　众人包括周潋都一起看了过去。
　　却是瑶妆不小心捏断了串着烤鱼的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