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60、担忧

　　周潋已经猜到事情怕是与仙门有关，所以先前令夷才特地询问他有没有往师门传讯告知他们的情况，仙门中是否有人知道她和维清曾陷落天门山脉深处的魔物环伺之中。
　　但即使如此，在维清与他说起那些事的时候，周潋也没有要避开令夷的意思。
　　维清自然也没有。
　　不论如何，令夷心中很为这份信任感动。
　　事情并不简单，但维清却说得很简单。
　　甚至只是向周潋出示了两样东西，点明是在天门山脉深处找到的。
　　那小半块的玉牌既维清已认定，周潋便将注意力都放在另外的一小堆法器残片之上。
　　并不用维清提什么材料什么清银的话，周潋的眉头已经狠狠皱起。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半晌，脸色不算很好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刘大师所炼之器凌岳派存留已不多，我都瞧过，的确……与这些……很有些相似之处。这么些年来并未听说过其他的炼器大师有这等习惯，除非更古早一些凑了巧，不然……有八成准了。”
　　若说凌岳的年轻弟子之中，谁能最熟悉那位千余年前被凌岳供奉的炼器大师的作品，那必定是周潋无疑了。
　　周潋不似维清甚至不如令夷，至今都没有本命灵器，却绝不是他寻不到，而是他都不想选。曾经凌岳派也是将刘大师的作品连同其他的各种灵器一起拿出来让周潋仔细选择的，只是到了最后他总说感觉不对，一样也没有选上。可也正因曾经有过这么个丰富的“挑选”的过程，周潋还真的就是凌岳年轻一辈中，唯一一个把刘大师留下的所有作品都瞧过摸过一遍的人。
　　周潋说的那唯一例外的可能，就是在千余年前刘大师扬名之前，也许凑巧会有同样有这种习惯的炼器大师。人族的修仙者的桎梏是寿元，远不及妖族绵长，至今能突破一千载的已经是凤毛麟角，往前往后数却没听过有能侥幸过了两千的。所以尽管仙门和世家也算代代传承并未中断，可有些东西当一代两代人逝去之后印象也就渐渐浅淡了，所以几千年前如果真的有这样的炼器大师如今被人遗忘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
　　即便嘴上说着这算是谨慎的话，只看周潋此刻的神情，便可知他自己其实已经算是十成认定了。
　　毕竟，与这些残片一起发现的，还有乾华派的长老身份玉牌的残骸。
　　两样东西一起在天门山脉深处被找到，周潋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只是普通的“凑巧”了的。
　　呼了一口气出来，周潋又谨慎地摇头：“不过这应当不是我曾在门中见过的法器。”
　　“所以……这东西落入天门山脉深处，会是在周潋你挑选本命灵器之事之前？那是不是……也有些年头了？”
　　令夷问着这话，目光却不是落在周潋身上，而看向了维清。
　　维清自然是明白令夷的疑问的：“四长老和五长老的事，说来也有百年之久了，倒与这个并不冲突。”
　　这便是说这件事如果要定一个发生的时间，乾华的四长老五长老一个重伤一个身陨的时间，是在周潋曾在凌岳派捡选灵器之前的。
　　周潋突然听维清提起四长老五长老，只顿了一顿就知道他说的是谁，看了一眼跟法器残片放在一处的小半块玉牌，也很快反应过来：“你觉得两位长老当时可能便是在天门山脉深处……可是……”
　　“未必，并无实证，只是怀疑。”
　　“但不管怎么说……”令夷皱着眉下了定论：“看起来四大仙门早就涉足天门山脉深处了，并不是避而不探，只有普通弟子偶尔到外围除魔的。”
　　而这其中的缘由究竟，倒有几分令人不敢细想。
　　“……寻到你们之前，我确实考虑过将同州之事禀回门中的。同州那个传送阵，必是人为，先前并未跟你们汇合我和葳蕤还有瑶妆三人却是落在了外围，虽也是天门山脉但到底安全不少，可那时也怀疑着……若许铭所说为真，同州边境一带的确出过被魔气沾染的妖兽，那么这样的连通同州和天门山脉的传送阵就十分可疑。毕竟天门山脉是九州大陆上魔气最盛魔物最多的地方。”周潋说到此处又苦笑了一下：“可是眼下发觉了这些……我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维清看了一眼周潋，又暗暗瞥了一下令夷，心中是明白周潋的顾虑的。
　　事实上那也是他最大的顾虑。
　　这件事到此，明摆着同州那里那个传送阵有问题，可他们却不好轻易动弹了。
　　除非就此放过这条线索权当没有发生，不然若是查下去……
　　若不回禀师门只凭他们自己，再无意中触动传送阵入天门山脉深处，何止九死一生？可若回禀师门，那么他们曾经通过传送阵被传送至天门山脉的事情就瞒不住，那么维清在深处所得的这两样东西也很有可能泄露。
　　这里的水太深了，若只是维清和周潋两人，也许尚敢一试，可现在，一起被牵连进来的还有令夷葳蕤和瑶妆。葳蕤和瑶妆身为妖族兴许还有不多的一丝生机，但令夷……
　　身为大仙门核心弟子的两人毫不怀疑区区一个散修在碰触到仙门隐秘之后，是绝没有活路可言的。
　　所以他们不能回禀，甚至要将这次“天门山脉之行”死死隐瞒住。
　　周潋和维清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意思。
　　令夷此时并不知这两人的默契，她想到的是另一桩事。
　　在李家村暂歇的这三日之中，令夷曾单独去找过瑶妆，瑶妆也很大方地告诉她带她和维清出天门山脉深处，用的是妖族中人特制而成的传送石，可支持短途的空间传送，只是用一次毁一块，不如传送阵长久，距离也并不长，只能算是应急而已。
　　瑶妆只说了这些，令夷心中更多的却不是对这从未听过见过的传送石的稀罕，而是周潋他们三人并未落入深处而只在天门山脉外围的事。
　　“不如……”令夷沉思了片刻开口建议：“这两样东西事关你们师门，要不要隐下不提你们自己决定便是。至于同州的传送阵和天门山脉深处的是……不如问问瑶妆。”
　　而此时，被令夷提到的瑶妆，正在李家村外围的果树林子里，再一次取出了传讯镜。
　　对面应得很快，几乎是瑶妆这边一动手，那边就很快亮起接通。
　　“殿下！”传讯镜对面的男子看到完好无损的瑶妆终于松了一口气。
　　按照瑶妆之前的吩咐，她如今跟男子的联系是单向的，若无大事对方并不能主动联系。
　　今日瑶妆也是等到了一个并不招眼的，正巧令夷周潋都去了维清屋里，而葳蕤又去了附近小溪不在眼前时机。
　　“我无事，先前我交代的事，查得如何？”
　　说到这个，对面男子脸上带上浓重愧色：“禀殿下，同州的传送阵我已亲自去看过，却是我们遗漏，但不是先前不曾发现，而是……没有处理干净。”
　　“哦？”
　　“殿下容禀，九州各地的……这种传送阵都是单向，强行破阵动静太大容易惹人注意，故而过去这些年我们都是徐徐图之，先慢慢修阵令其从单向传送变为双向连通的通道，再以妖力消磨构成通道的灵力供应，使得传送法阵渐渐失效。同州那个是打成通途之后消磨并不彻底，传送阵虽受损严重甚至隐入地下但并未完全消散，才会……当时负责同州一地的人属下已做了处罚，此事是属下失察，险令殿下涉险，坏了殿下的计划，还请殿下责罚。”
　　瑶妆沉吟了片刻，皱着眉头问道：“所以同州那个是意外？”
　　“是，前几日属下又令人重新筛查过一次，只是三日时间恐不能周全，属下惭愧，并不敢确保再无此种情况的遗漏。”
　　瑶妆脸色略有些凝重。
　　但正如她先前吩咐的，他们的动作已不能更大更久了。
　　“另外，还有一事需回禀殿下。正逢这次重新筛查传送阵的机会，属下令人一并关注了一番，魔气泄露之事的确在某些位置的传送阵旧址之上有发生，但却不止是曾有这种传送阵的地方，海域那边就是如此。”
　　瑶妆听了这话，并不算太过意外，只是脸色似乎更难看了一些：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殿下？”
　　瑶妆闭了闭眼：“海域那边的崇阳弟子还未离开？”
　　“是，停在了平海镇，有久留的打算，出海倒不多，也并不轻易深入。”
　　“去的人可是？”
　　“是，殿下。”
　　“既如此，暂且不必多管了。”
　　“是。”
　　“这些日子盯住了四大仙门，尤其是凌岳和乾华的动静，我担心……”
　　“是，属下明白。”
　　“那就这样吧，若有事我再联系你。”
　　“是……殿下……殿下多保重。”
　　结束了传讯，重新将传讯镜收好，瑶妆站在果树之下深吸了两口气，而后向一旁走去。
　　并没有走多远，她就停了下来，而眼前的……
　　是个树桩。
　　看着年轮，伐倒之前竟是也有快九百年岁了。
　　这样的古树，着实可惜了。
　　而瑶妆眼里溢出的却不只是可惜，还有一种浓重的苍凉悲伤：
　　“……竟是……不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