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59、苏醒

　　“你醒了？”
　　意识方才归位清醒，只是眼皮微微一动还没等睁开眼睛，维清便听到令夷略带一点儿惊喜的声音。
　　一瞬间便有些放松。
　　他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倒不是晦暗的破败景色，而是规规整整的屋顶房梁，四周之气也能勉强算得上清澈，并没有恶浊魔气的痕迹。再微微侧过头，便正瞧见了含着微笑看着他的令夷。
　　维清张了张嘴，还未等出声，令夷便已经开口：
　　“安全了，已经跟周潋他们汇合，此时他们便在外面，离得不远，你的伤势还是周潋瞧过的。这里仍是天门山脉，不过是外围，你兴许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亲手重设了阵法护持的村庄。”
　　维清当然还记得。
　　他轻轻点了点头便撑着要坐起身，毕竟是修仙者，虽然躺了不少时候但也还不至于僵硬，只是一时间确实没多少力气。
　　令夷起身上前，十分自然地搀扶着维清起身，又单手倒了杯水朝着维清嘴边递过来：“犯不着心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维清毕竟没有虚弱到自己坐不住非要倚靠在令夷身上的地步，等他坐起身坐稳之后，令夷便也重新坐回床边，还是并没等维清开口问便主动继续交代起来：
　　“时候算是赶得巧，虽只是差一点儿，但如今周潋却是的确还未往仙门传讯，你先前陷落天门山脉深处的事大约还未被旁人所知。反正，周潋这些天并没有收到什么询问到你的传讯，我估摸着应当是还不知道吧。”
　　维清听后，眉头又松开了一些。
　　“令夷……尚未与周潋提起？”
　　令夷只是说周潋还没传讯回去也没有接到什么传讯询问，却并没有提周潋对其他事情的态度，由此维清便知，天门山脉深处他们找到的东西发现的线索，令夷还没有跟周潋说。
　　“嗯。”
　　“也是，此事自然是我来说更合适。”维清顿了一顿，微侧过头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此时看起来已经算是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的令夷。
　　“我的伤势不重，瑶妆的丹药也着实是好，来这里之后我只歇了一日就好了大半了。倒是你……昏睡了三日了。”
　　而且不只是昏睡了三日的功夫全无意识，甚至就算现在人已经醒过来了仍旧虚弱得很，经脉灵根的损伤不是那么容易好全的。
　　维清这才真正有那个心思闭了闭眼，细细感受了一番自己如今的状况，而后再睁开眼开着令夷明显带着担忧和责怪之意的眼神，反倒是笑了起来：“并无大碍。”
　　令夷听了这四个字一口气提起堵在了胸口。
　　“那还什么叫大碍？若不是我拦得快，你连神魂都要自己给烧了！到时可是魂飞魄散再无轮回，这不叫大碍么？”
　　维清微微垂下眼：“左右，如今无事。”
　　令夷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蹭蹭往上窜的火气，心中也不免沉了另一番焦虑。
　　也许先前还不算明显，但自经历了天门山脉深处十日亡命的事，令夷还是敏锐地发觉了维清……
　　隐在仿若万事并不经心的淡漠外表下的，自毁之意。
　　当令夷挣扎着不肯放弃，想要拼力求得两全之时，维清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总是舍了自己。
　　这不该是会出现在四大仙门最受重视的弟子身上的情况的。
　　仙门弟子，尤其是已经有些地位被门派看重的仙门弟子，除了遇到与仙门利益攸关之事，其他时候都是被教导要珍重己身最重保全的。毕竟这些弟子都是仙门能继续强盛甚至更好的基础和希望。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这次下山调查沾染魔气的妖兽这件事，尽管九州之上多有仙门弟子游历，但会深入险境去调查更多东西的弟子却是几乎没有。
　　所以平海镇那边出事后再没有仙门弟子出海，所以周潋要威逼利诱双管齐下才能从凌岳的弟子口中得到同州边境的消息。
　　事实上不只是仙门弟子，整个九州的修仙者其实都有一种明哲保身的“习俗”。不论什么时候，保全自己都是最为重要的。
　　这也是多年前四大仙门主动令弟子下山除魔卫道，救济世人之后，四大仙门的声名在普通人中也越来越好的原因所在。原本并不需要也从未管过普通人死活的仙师们突然愿意伸出援手，拯救处于水火之中的人，收获的感激和崇敬分外可观。
　　可即使如此，也没听说过有多少仙门弟子除魔救人是可以不计自身得失安危的。
　　他们仍旧被教导着自保第一。
　　而维清……
　　但这件事，令夷知道维清怕是不会说的，即便她开口问了也不会说，就像是她自己，也有一些事若无必要并不愿意自揭伤疤露于人前。
　　比如他们眼下落脚的这个李家村。
　　“维清。”令夷凑近了一些，在维清抬起头来之后直直地看着维清的眼睛，神色分外郑重：“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值得你付出这样的代价。”
　　维清浅色的眼睛闪了一闪。
　　近在咫尺的令夷，眼睛又是他最熟悉的幽黑，丝毫看不出先前在天门山脉深处，自己意识消散之前最后一瞥的紫金色光华。
　　但令夷的目光极为认真。
　　维清微闭上眼，像是刻意不在此时看她：“……还是有的。”
　　“你！”
　　令夷虽不至气急败坏，但面对眼前这样的维清也着实有些堵着气。
　　深吸了两口气，令夷将这件事放在心里打算提醒自己以后时时注意劝说，也要找机会弄明白维清这奇怪的心态从何而来，但眼下却只能先放下，说起另一桩事：
　　“刚来此处，周潋就说你要两三日才能醒过来。如今正好三日，虽然他说自己在医道上只是小有涉猎并不精通，但这眼力也是很不错的了。”
　　维清对于令夷转开了话题也算是松了口气，顺口接道：“周潋自来与苍玄派的二长老交好，也是学了一些本事的。”
　　令夷挑眉。
　　又听到这位苍玄派二长老了。
　　“剑修出身，却转修医道的宗梧宗长老？”
　　“看来周潋已与你说过了。”
　　“我说什么了？”
　　维清的话音才落，周潋便正好推门进来，瞧见已在床榻上坐起身的维清，也是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一边笑眯眯地走过来朝维清伸出手，一边“苦恼”道：“真的，先前我也算是夸下海口了，今日你若再不醒，我可就砸了招牌了。”
　　周潋走过来拉过维清的一只手臂，手指轻搭在他手腕上，闭上眼细细感受了片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脸色算不得多好但也不算是差了：“你啊你啊……幸好瑶妆给了上好的丹药，你吃得也算及时，若再晚上些时候或是干脆没有，我就只能不顾一切地向宗长老传讯求救了。”
　　旁的话倒是还好，但周潋既然用上了“不顾一切”四个字，就足以说明，尽管令夷在维清醒来之前什么都还没与周潋提起，但方来到李家村落脚后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先去休息，反而特地单独找了他询问有没有传讯回仙门的令夷的表现，还是让他心中有所猜测了。
　　令夷跟维清的关注点刚好相反，她是早就知道周潋心中有些猜测的，甚至这情形还算是她有意表现出来透露给他的，自然不觉得意外也并不关注，她在意的是另一点：
　　“那他眼下如何？除了修养之外可还有什么其他的需要？或者需要注意的事？”
　　周潋刚松开维清的手腕，这会儿正好站在床边坐着的令夷和床榻上的维清之间，背对着令夷面朝着维清，闻言，冲着维清无声地咧嘴一笑，眼里满满的都是些打趣的意味，看得维清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咳，那什么，维清他的伤势不是那么容易好的，但如今看来好好调养当不会有太大影响，经脉虽有些受损却还能补得回来，甚至……我也只是猜测啊，毕竟学艺不精，我是猜测经过这次兴许维清还能破而后立，冲破先前的桎梏修为更进一层的。不过这些都得等他‘彻底’养好了再看，在此之前，不可再妄动灵力，不可施法动武，也不可过于劳累，最好暂时不要奔波。”
　　周潋特地把“彻底”两个字咬得极重。
　　还不等听了后来的几个“不可”皱起眉头的维清说些什么，一旁的令夷就已经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们在这儿再歇上一段时间，等维清好些了再动身离开。”
　　维清又坐直了一点儿：“我其实……”
　　周潋转过身笑：“令夷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就这么决定了？”
　　令夷也端坐着点头微笑：“决定了。”
　　维清：“……”
　　“行，这件事决定了。”周潋随手拉过一旁的另一个凳子也在床边坐下，看了看维清又看了看令夷，干脆利落地换了个话题：“原本是该让你歇歇再提不迟的，但我瞧着这几日令夷虽没说什么，但事情应该不小，你大概心里也是记挂着。那便早点儿说了吧，也瞧瞧我能帮上点儿什么，到时你也好放下这些安心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