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50、魔气阵石

　　笼罩着浓重黑雾的地方已常年不见透日光，分外阴冷。四周不时响起的嘶吼叫声也不断尖锐地刮在耳膜上。
　　但此刻这里却有些“热闹”。
　　荧蓝色的浅色灵光时隐时现，而最惹眼的其实是暴涨而出的火光。
　　伴随着嘶哑尖锐的痛苦吼叫声，类似金铁交击的声音不绝于耳，破风的锐响甚至荡出回声。
　　正在笼罩魔气的地界上与魔物厮杀的是令夷和维清。
　　又一次斩杀击退一波来袭的魔物后，两人都知道需得尽快避退。
　　前一日，他们还在同州边境，与那个才认识的妖族人瑶妆一起，在天色刚明的时候往山谷深处，去寻夜晚时分轻易引他们入梦看遍幻影的梦貘王兽。
　　只是这找寻却并不算顺利，他们深入山谷大半日，眼见着又要到了落日时分，却仍没有寻到那只王梦貘的踪影。
　　变故却是出在他们决定停下脚步在山谷深处过夜的时候。
　　维清以镇厄布阵尚未完成，令夷突觉地脉不稳，而后……
　　混乱只在一瞬，众人纷纷取出兵器戒备抵挡，一时间灵力妖力激荡而出，也便是在这只一瞬的混乱之中，一个原本深深隐埋地底的传送阵被激发。
　　这传送阵有些年头也有些破损，虽在瞬间“吞没”了他们所有人，却并未让他们几个落到一处。
　　令夷和维清，跟周潋葳蕤还有瑶妆失散了。
　　变故发生之时反应最快的是瑶妆，第一时间去拉住了一旁的周潋，周潋也顺势拽住了摔倒的葳蕤。
　　另一边维清只来得及攥住了第一反应不是逃离而是试图以刀破阵的令夷的手腕。
　　天旋地转之后，令夷和维清再看清眼前事物的时候，周围环绕魔气，甚至迎面对上数只凶狠的魔物。
　　什么都来不及说也来不及想，两人当即联手，维清以守为主护持两人安全，令夷以攻为主持刀对敌魔物。
　　等终于击退源源不绝被吸引而来的魔物，两人也是不敢再多停留当即收敛周身灵力迅速逃离原地。
　　此地是天门山脉之中。
　　算是对天门山脉很是熟悉的令夷很快确定下来，即便她估摸出她和维清所在之处是过去的她并未涉足过的更深的地方。
　　好容易寻到一处山洞暂时栖身，还未及取出镇厄布阵，维清便见令夷丢出一具硕大的魔物尸身，正正堵在了山洞洞口，从魔物尸身之上逸散而出的黑色魔气萦绕洞内。
　　在看到令夷逃离之前还特地用储物袋带上一具魔物的尸身的时候，维清就大概猜到令夷是想要在他们寻到能暂做落脚之地的时候以魔物的气息做遮掩。在这天门山脉内部，魔气肆虐的地方，浑身纯净而浑厚的清澈灵力的两人实在太过显眼，就算他们能做到完全收敛周身灵力，也难保不会意外露出痕迹。
　　但是眼下，维清却见令夷并不只是将魔物的尸体丢在洞口便罢。
　　背对着山洞内的维清，令夷抬起双手，指尖的灵光极为黯淡隐晦，可她双手掐诀的动作却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维清与令夷相识至今，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是令夷以乾华客卿的身份在乾华派内传授弟子速炼之法，维清虽不在被传授弟子的范围之内，却是真真切切看过好几次令夷动手的。
　　可过去不论哪一次，她都显得十分随意，甚至后来他们都知道了，令夷自己的速炼之法是早已纯熟到法诀都不需要，只凭心意便可瞬间成事的。
　　但这一次，即便她背对着他，维清也能清楚感受到她此刻全神贯注之下仍旧有些艰难的模样。
　　几息之后，山洞洞口硕大的魔物尸身化成碎屑浮在空中，缓慢地顺着令夷手指的动作渐渐成型，化成一颗一颗棱锥模样的阵石……
　　并不是以往的那种随意的轻松，令夷这次显得异常艰难，硕大的魔物尸身只消融了三分之一，她的阵石也只炼成了三颗。
　　即使是这样的进度，这三颗完成之后令夷也仍是停了下来需要暂歇。
　　而一直看着令夷的维清已经从最初难以言喻的惊讶，变成了慎重。
　　“……这是魔物。”
　　令夷深吸一口气，半转过身侧对着维清轻笑：“虽然比用寻常‘材料’更废心力，但我可以。”
　　这是魔物，充斥恶浊魔气。
　　魔气与灵气并不相容，甚至相克，犹胜水火之别。
　　魔物对九州大陆的修仙者而言毫无用处，甚至不比寻常凡物，正是因为魔气的这个特点，便是炼器锻造之法也无法让魔物之身能为修仙者所用。
　　令夷原本掌握的速炼之法已经算是令人大开眼界，但好歹并不能成真正意义上的法器法宝，而材料也只在凡俗之物上，所以虽让人意外，却还不算惊人。
　　但是现在。
　　维清看到，令夷甚至能以魔物的尸身为材料炼制阵石。
　　这是九州之上千万年来，多少个炼器大师都做不到的事。
　　更何况她用的事速炼之法，只凭自身灵力和法诀。
　　这一幕若是让人看到……
　　“魔物的尸身若放着不管最终会化成魔气逸散，至多存上两日，一具魔物尸身来遮掩你我气息，一时半刻还好，时间长了并不周全。”令夷指了一下自己炼成的三块阵石开口解释道：“如此成阵可伪装成逸散魔气的魔物，这法子……我以前试过许多次，自然，这阵石也不长久，但十天半月总能撑得住，算是我能想到的最持久也最稳妥的办法了。”
　　他们两个不可能不眠不休地防备甚至对战魔物，更何况天门山脉之中蔓延魔气之所几乎没有灵气能供他们快速吸收恢复，只能靠着自己体内的灵力慢慢循环增长。越是如此，他们才越是需要足够安全能够安心的环境。
　　这是在天门山脉之中拼杀成长起来的令夷，自己摸索出的办法。
　　等她走出天门山脉才渐渐明白，这个办法……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
　　若论阵法，令夷虽然也算是个高手，但比起维清这个连本命灵器选的都是阵盘的人，几乎可以算是只通皮毛了。
　　令夷才布下三颗阵石，阵法才将将出了一个雏形，维清也已经完全看透了。
　　并不需要令夷特地解释。
　　而他想要说的也并不是这个。
　　“……你不该露于人前。”
　　令夷听后笑了一笑，虽这说话的功夫灵力其实没有恢复多少，但仍旧抬手继续动作，对身后的维清毫不防备：“我知道，但现在不是只有你在么？”
　　话中那仿佛并不妥当的不经意不在意，却正好透出一种厚重的信任。
　　维清心中一动，抬眼去看令夷。
　　令夷却已经收回目光，再次专心致志地炼制阵石。
　　沉默了一下，维清几步上前走到了令夷身边，而后也抬起了手——
　　这是维清第一次在令夷面前使用速炼之法，在此之前令夷甚至从没特地在维清面前演示或者讲解过。
　　但是维清几乎可以算是复制了令夷炼制前三颗阵石的动作，而后……
　　令夷瞪大了眼睛无比惊讶地看着维清面前浮动的一颗黑色散发着魔气的阵石。
　　不只令夷惊讶，维清本人也十分惊讶。
　　若说速炼之法维清不可能比令夷更加娴熟精深，更不必说眼前用的根本不是寻常的“材料”，而是因为与灵气天生相克的魔气环绕，而让他们的炼制变得分外麻烦和艰难的魔物的尸身。
　　但是比起还有些艰难的令夷，维清却几乎可以算是一气呵成。
　　比令夷的动作还要快上几分，炼成的阵石却是分毫不差。
　　令夷的惊讶根本掩不住：“你……”
　　维清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情况。
　　他只是明白令夷这番炼制颇耗心神和灵力，全部由她自己完成，尤其是在才酣战过一回之后，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才想要尝试着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至少减轻一些令夷的压力。
　　甚至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自己失败的准备。
　　可他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不过再怎么惊讶，维清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回过神，当即对着洞口消了快一半儿的魔物尸身加快了速度，开始炼制第二块阵石：
　　“如此也好，快上一些。”
　　很快，硕大的魔物尸身被他们彻底用掉，炼成的阵石令夷也因为维清也能操纵，干脆地交给了阵法上更厉害的维清布置，等阵成之后，果然，比令夷以前做的每一次都要妥当。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令夷靠坐在山洞内的石壁上，对身旁的维清笑道：
　　“方才你还告诫我，此事此能不可轻易露于人前，不想不过片刻之后，这话我竟也能对你说回去了。”
　　山洞之内漆黑一片，但以两人的目力却都能看清彼此的模样。
　　维清朝令夷看了过去，微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眼下不是多思多虑的时候，你该歇息调息了。”
　　维清不只是不知为何能做到令夷所做的事，甚至还能做的比令夷更轻松几分。
　　于是眼下，不论是心神还是灵力，消耗更多的脸色更差些的，正是令夷。
　　令夷眨了眨眼，对上维清看过来的，竟已明显能瞧出担忧之色的眼神：
　　“我……”
　　“我守着你，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