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49、王梦貘

　　“看来道友并未伤它性命只是驱离了，那道友能告诉我，它朝哪里逃了么？”
　　瑶妆看向令夷。
　　她感觉得到令夷对自己比另一边的维清，甚至是她身后的那个赤羽鸟葳蕤更少些的防备态度。
　　只是一时间并不能想得明白。
　　“此地深处。”瑶妆倒仍耐心地回答了令夷的问题：“只是我并不看好你贸然去找，尤其是夜里。”
　　本的确有些焦急的令夷听了心头一动：“梦貘在夜晚的能耐更强些？”
　　关于梦貘，令夷了解得比周潋还要少。
　　瑶妆倒是因为令夷这么快反应过来的聪敏高看了她一眼。
　　“梦貘的引梦之能若是毫无破绽，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地步，白日里梦貘的天赋会被大幅削弱。但眼下仍是深夜，你们不是我，便是你们之中那个妖族……修为太低也不堪大用。我能在夜里挡住王梦貘，你们不能。”瑶妆这话说得很是平淡，虽然语句并不算客气，但语气之中着实没有什么矜傲之意：“先前那王梦貘还未有伤人之意，可若在被我驱离逃窜之后再被你追上，仓皇之间会不会借天赋伤你神魂，可便不好说了。”
　　于修仙者而言，神魂之伤，不只是有关日后的修为进境，还与来日轮回之事有关，自然算得上最被看重的头等大事，比起肉身之上的伤势重要何止十倍。
　　若不是因为这个，梦貘这种本并没有多少攻击之力，更是生性善弱从不主动伤人的妖兽，也不至落得如今几乎绝迹的地步。
　　不过是因为修仙者们，尤其是很难抵挡梦貘的天赋的人族，对梦貘的能耐太过忌惮。
　　加上梦貘看起来让人无可抵挡的引梦能力还有个白日里能被大幅削弱的明显弱点，真要对付起来，找到了方法其实也是容易。
　　令夷听了瑶妆的话，抿了抿嘴。
　　只是让瑶妆微有些意外的是，即便如此，令夷看着并不是就此放弃的模样：
　　“让道友见笑，我也并未有伤它之意，若是我一个……又无恶意，给它的压力不会太大，也许可以一试。”
　　维清颇有些不赞同地看了过来：“令夷。”
　　在晓得深夜去追很可能极危险的情况下，令夷不是打算放弃，而甚至……是打算孤身前去。
　　自然是有不愿因为自己的“任性”拖累其他人的想法，可这也体现出她心思的迫切。
　　令夷对他们脱离梦境之前最后所见的那个幻境场景印象实在太过深刻，心中颇为震撼这会儿根本不能轻易放下，更何况自她窥见了维清的未来下了为他改命的决心以来，所获线索一直太少，便是有那么些许迹象，也根本无法串联起来。
　　这一次虽不知是真的巧合还是有人有心算计，但她是真真切切看到了最为明显的线索！
　　瑶妆认真地打量着令夷，顿了顿方才开口：“梦貘所构之梦除了过去已发生的无可更改的执念而成的，剩余多是顺心中之欲而成的幻影。不论你在其中看的经历的是哪一种，都已只是虚幻罢了。”
　　令夷却并未如瑶妆所想对她的话有所感触有所迟疑，而是笑了笑道：“我只是好奇，今日看到的都是谁人的梦境。”
　　令夷直接说出这个目的，已经算是很直白了。
　　也是因为她心中确实有些焦急之感。
　　瑶妆眼光微微一动，而后微微摇头：“梦貘中的王兽可不同于普通梦貘，它们曾探过吸收过的梦能在梦貘的灵境之中存续多年，王梦貘修为越是高能力便越强，你今日所看到的梦境……便可能来得更久远。”
　　这算是瑶妆明着告诉令夷，她就算找到了梦貘，就算破天荒得能再入梦貘的梦境，就算能得到线索寻到她先前看到的梦的主人……
　　时移世易。
　　也许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这些存续在梦貘身上的梦境，已经是某些人和某些事在这个世上最后的残留痕迹了。
　　令夷不了解梦貘，不了解王梦貘，但她此刻倒是相信瑶妆所言。
　　可就算如此……她也并不想真的就此放弃。
　　虽然瑶妆说了梦境有可能是过去也有可能是幻想，但是她所见的那段……她觉得怕是与她先前入自己的梦中之梦时一样，是某个人的过去。
　　那人自不可能是维清，可是最后的那个场景……
　　她曾“看”到的维清的终局，竟并不是唯一的！极有可能在维清之前，也有人落入了同样的命运！
　　因当时梦境骤然破灭她并未能看完，并不知那幻影中的男子最后是否有生机反转，但她却明白不论那男子最终是生是死，他都是能解开她疑惑的关键，既如此，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令夷张口，正打算再从瑶妆这里细问那王梦貘逃窜的准确方向，却不想手腕突然一紧。
　　是本来站得离她几步远的维清在她未曾注意的时候走过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令夷怔愣之间转头望过去，维清浅色的眼里映着不远处篝火跳动的火光，眉头紧锁似有疑惑又似乎……带上那么一点儿气怒之色。
　　对维清而言，这已经是极为不易的情绪外露了。
　　“我以为你晓得，这种情形之下不可以身涉险。”
　　“我……”
　　令夷才出口了一个字，就感觉握在自己手腕上比起自己来显得有些微凉的手指似乎攥得更紧了一点儿。
　　“令夷。”
　　维清的声音不算重，甚至语调都能算得上是平和，可被他攥着手腕的令夷就是从中听到了一些更深的意味。
　　对上维清那双眼睛，令夷咬了咬嘴唇，到底还是……没有足够的底气与之对视。
　　颇有点儿心虚地避开了维清的目光。
　　维清并没有当即放手，他深深地看着微低垂着眼睛避开他目光的令夷，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稍过了片刻，维清才放了手。
　　而令夷觉得自己除了手心，大概方才被他握着的手腕也有点儿冒汗了。
　　还没等令夷的思绪多转几分，再为那逃入了深处的王梦貘想些法子，她便听到虽是放了手但仍旧站在她身边的维清的声音：
　　“天亮之后再入深处。”
　　令夷没有忍住抬起头来，正对上维清根本没移开的目光。
　　虽然令夷并没有开口，可维清还是清清楚楚地从她的神色之中看出来，她竟是仍没有放弃。
　　他的嘴抿得更紧，但心中的疑惑却更深。
　　他自认已经算是了解令夷，她虽从不是冲动的性子，大多数时候也绝对算得上谨慎妥当，可是……正如她的刀她的火法一样，一旦有些事在她心里确认了足够的价值，她便会是个绝不在意自损自伤，一往无前的人。
　　维清觉得，此刻便是。
　　可是……
　　是什么，让令夷觉得，有让她明知危机重重甚至可能伤及神魂，还要坚持前去的价值？
　　先前在那个充满雾气的梦境空间中，一开始令夷的反应都还很平静，所以不是只有她自己经历的梦中之梦的事，也并不是那些普通人的梦境的影响——毕竟那时她虽有些思虑有些怀疑，但并未曾透出一点儿焦急。
　　所以只能是他们最后看到的那些幻象。
　　维清眯了眯眼。
　　不只是维清，这时候连一旁从维清过去之后就没说话的周潋和刚来的瑶妆都看出来，令夷并未放弃了。
　　瑶妆略一思索，到底还是开口：“我虽因不忍伤及已存世不多的梦貘只是驱离而已，但它体内妖力确实被我打得不稳，需得找地方平息。眼下虽是深夜，离天亮却也不算太远，那王梦貘想理顺妖力天亮之前的时间绝不够用，它逃不了多远，出不去这片山谷。”
　　周潋连忙接口继续问了一句：“也就是说天亮之后再去寻也来得及，不会让它就那么跑掉的？”
　　瑶妆点头。
　　周潋松了口气，看向一旁站得仍旧很近的维清和令夷。
　　令夷深吸了一口气，面上褪去了焦急之色，人也似乎放松下来一些。
　　倒是维清……
　　仍旧是能让周潋看出来的有些难看的那个脸色。
　　若是换了其他时候，周潋一定要好好感叹一番自己好友如今“生动”多了的模样。
　　但这会儿，他还真有那么一点儿发虚。
　　没看连原本躲在令夷身后的葳蕤都退开了一些么？
　　于是周潋果断收回看向令夷和维清的目光，看向瑶妆：
　　“咳，那个……道友见谅，我想厚颜多问几句。道友觉得，那王梦貘白日里……”
　　“以你们三个的修为若是真能找到，依我看，全心戒备之下，的确稍有抗衡入梦之力的可能，只是若要全力抵挡入梦，未必有足够心力去捉王梦貘了。” 瑶妆回答得也干脆，说完了这些，顿了一顿，又平静地补充了一句：“你们若不介意，我可与你们同行。有我在，捉王梦貘，便不那么难了。”
　　“这……”周潋迟疑了一下，瞧了一眼令夷和维清，而后笑了一声，拱手朝瑶妆道：“如此，多谢瑶妆了。”
　　瑶妆听周潋已不称自己“道友”而直呼名字，眉心一动。
　　另一边维清心中却更存了一件事。
　　维清自然明白对待骤然出现的这个瑶妆，与她同行其实是个算是正确的做法，若真有问题既可以近距离观察试探，也算是顺势而为静观其变。
　　所以周潋应下来这件事，维清不觉得奇怪。
　　只是让他心中存下的是——
　　维清发现，不管是周潋还是令夷，两人似乎都对这突然出现的自称瑶妆的妖族女子，有种隐隐的善意的信任。
　　比起令夷，这一点上，周潋的似乎更多些。
　　这让维清很是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