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48、瑶妆

　　让令夷惊愕不已的这个场景，令夷并没有能够仔细看完。
　　她只看到幻影之中看不清面目的男子端坐在那里，而他身周的黑色雾气涌动鼓噪，而在这之后——
　　一切戛然而止。
　　仿若有刺目的光猛地照入，先前由白雾勉强形成的幻影就像是被一柄利刃从中间生生割开，迅速消弭于无……
　　令夷回复意识迅速睁开眼睛站起身戒备起来，而此时不远处的维清和周潋也做出了一样的反应。
　　仍是他们先前入夜歇息下的地方，不远处的篝火还在燃烧。天色一点儿亮起来的意思也没有，能够映亮周围的便只有暖橘色的火焰。
　　维清先前亲手用镇厄布下的阵法结界仍旧完好，环绕在几人周围不算小的地界上阻挡外界的危机和风雨，但……
　　结界外面多了一个人。
　　那人此刻正背对着他们，从身形看去是个高挑的女子，一身利落的劲装打扮，头发高高束起，只背影看便显得分外干练。
　　背对他们的这个女子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大概方才才用过，此刻细听之下还隐有未散的清越剑鸣声。是一柄品阶不低的灵剑，剑身之上萦绕着淡淡的灵光。
　　在令夷几人纷纷“醒”过来站起身的时候，这女子也转过身来面向他们。
　　猛地从梦境之中被动脱身，前一刻才看到了让她震惊万分的幻影，这一刻饶是令夷也没有能够好好地遮掩住那一瞬间的惊讶。
　　再看清了结界之外站着的女子的面目之后。
　　那女子生得清秀，分明是带着娇俏之意的五官，可却因本人气质的熏染竟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厚重感，很有威势。
　　这张脸，令夷“见”过。
　　自然，不是寻常地“见”，她过去的人生之中并不曾认识眼前这个陌生女子。
　　但是她用自己与众不同的眼睛，曾在维清的未来之中“看”到过她。
　　眼前这个手持长剑露出些许孤傲之气的女子，便是在维清原本的未来之中，曾与周潋站在一处，面对着仙门的众多势力也毫不退让，坚决要保维清到底的那个人。
　　虽然心中也觉得不会，但令夷还是抱着万一的心情，在进入乾华成为客卿的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上上下下地都打探过，尤其是维清身边的人，和会靠近维清的人。
　　可是都没有，从没有见过。
　　直到此刻……
　　令夷终于又摸索到了一丝跟维清的未来有关的人，有关的线索，但……
　　她又是谁呢？
　　令夷很快收敛了心神，仔细地去打量结界之外，只是沉默着看着他们，至今不曾开口的陌生女子。
　　她在打量对方，对方也在打量他们。
　　令夷感觉得到，这陌生女子的目光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停留，只是……
　　似乎情绪都有些不同。
　　其他的令夷不好分辨也不好确认，但至少她知道这女子看向自己和已经怯怯地半躲在自己身后的葳蕤的目光里，更多的是疑惑探究。
　　率先打破这一片沉默的人，并不太出人意料。
　　正是周潋。
　　周潋脸上带着笑，显得有些放松又有些愉悦，至少令夷感觉不出他这些情绪中有掺假。
　　“多谢道友相助。”
　　周潋这话倒是说的真诚而又坦荡。
　　令夷倒没怎么，而维清却是无声地看了周潋一眼。
　　结界之外的女子眉头动了一动，又很快平静了下来，脸上仍旧是有些冷淡的神情，既不热情也不欣喜，更不显得自傲：
　　“你们遇到了梦貘一族的王兽。”
　　“竟果真是梦貘？”周潋突然听另一人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也是一愣，而后笑道：“道友见多识广，竟不只认得梦貘，还识得出梦貘的王兽？”
　　其实……周潋对梦貘的了解正如先前还在梦境之中他说的那几句，只有那么多而已。
　　他知道梦貘是分血脉高低，也知道梦貘的能力与血脉高低有关，但更多的……
　　比如他就不知道梦貘之中还有王族这种血脉存在。
　　当然，一个妖兽族群中有王也不稀奇，先前只是没有往那方面去想，一旦知道了……也倒很是合理。
　　只是这梦貘王兽比起周潋所知只言片语之中的高血脉梦貘有什么特别……
　　他就不知道了。
　　甚至周潋都不晓得梦貘长什么模样。
　　可对面结界之外的这个陌生女子说出来了，还说得这么肯定。
　　那女子又细细地看了他们几人片刻，手中的长剑收起，少了剑气的锋锐之后她整个人的气息也显得不那么凌厉了。
　　她站定之后淡淡地道：“我是妖族。”
　　周潋一怔，顺着那女子的目光，看向已经半藏在令夷身后的葳蕤。
　　葳蕤很有些不敢对上对面女子目光的模样，但表现得却并不算是恐惧，而是忐忑：“我……我也不知道……我看不出来……”
　　妖族的身份，人族若想要看出，需得是修为在那妖族之上。而妖族彼此之间，若修为有巨大的差异，修为低下得也无法窥出修为高者的身份。
　　令夷维清和周潋，他们三人都没有看得出来，也很好地说明了对面的这个陌生女子的修为绝对不低于他们。
　　所以修为实在不怎么样的葳蕤认不出，并不奇怪。
　　只是这自称妖族的女子却定定地看着葳蕤，微微拧起眉头：
　　“赤羽鸟？”
　　葳蕤浑身一抖。
　　见葳蕤这个反应，在场的其他人便都明白了。
　　眼前的陌生女子说对了。
　　只一眼，她就看破了葳蕤的真身。
　　不说周潋，就是令夷在过去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去问过葳蕤的真身是什么，只知道是雀鸟一系便也罢了，从不深究。
　　只是眼下……
　　想要看破妖族的身份并不算难，在没有特殊种族天赋或者法宝的加持情况下，只要修为够高，想要看出一个“人”究竟是人族还是妖族还算容易的。
　　但是想要看破妖族的真身，若非妖族本身有意显露，或者特殊的法宝窥探，即便是修为高出几个境界也是不可能的。
　　甚至大部分的妖族之间，也并不能轻易看出彼此的真身。
　　除非……
　　“原来今日我们与‘王族’有缘。”
　　还未通姓名的妖族女子看过来，深深地看了一眼说话的周潋，竟稍稍有些出人意料地平静解释道：
　　“是她修为太低，妖力太弱，只要有点儿王族血统的妖族，哪怕那么一丁点儿也足够看破她了。若她修为能有你们三人这般水平，便是王族旁支来了也大约看不出什么。”
　　王族与普通的区别，虽然梦貘之上他们并不了解，但是对如今九州大陆人族之外的第二大种族，妖族，还是晓得一些的。
　　比如看破另一个妖族真身的情况。
　　想要做到，除非有上那么一些妖族王族的血脉，继承了一点儿血脉传承的天赋之能。而越是妖族王族主支之人，血脉中继承的能力越强。据说至少每一任的妖王，都是差不多能够做到只一眼过去便能探出所有妖族真身情形的。
　　要说王族血脉……虽然妖族族人数量不多，但那也是与人族相较，怎么着也是存续了这么多年的种族，有零星王族血脉的妖族要真说起来就算不多，也绝对不到稀罕的程度。
　　所以听这女子这么说，三人便都没有更多在意。
　　这也是眼前的女子证明自己妖族身份的一个手段。
　　当然，也是最快最方便的手段。
　　葳蕤缩在令夷身后，忍不住微微探出头来看了那结界之外的女子一眼，却不想正对上对方看过来的，充满探究和复杂的目光，当即心头一紧又把头缩了回来。
　　“在下凌岳派周潋，这位是乾华派维清，这位是散修令夷，如今也是乾华派的客卿。”周潋微笑着介绍道：“还有这位，道友同族的这个小姑娘，叫葳蕤。”
　　周潋与这妖族女子介绍着的时候，维清默默地再次取出镇厄，翻手之间，阻挡在女子和他们之间的阵法结界的光芒便黯淡下去。
　　女子看了维清一眼，而后将目光转回看向周潋：“我叫……瑶妆。”
　　“瑶妆……”周潋喃喃了几下，又很快眨了眨眼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失礼了，瑶妆道友。”
　　自称瑶妆的妖族女子抿了一下嘴唇，脸上的神色略有变化，也不知是不是对周潋方才的晃神不满。不过她仍旧抬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穿过了方才还挡着一层结界的地方，来到了篝火之前朝几人拱手：“幸会。”
　　不管怎么说试探都算是告一段落，这瑶妆都已经走到了撤了防备的他们的面前。
　　本就有些心急的令夷这时候也顾不上别的，开口问道：
　　“道友见谅，我有一事想问。”令夷开口之后，也没有等瑶妆真的问出口，便紧接着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道友说我们遇到的是梦貘的王兽，那此刻那只王梦貘在何处？”
　　瑶妆朝令夷看过来：“你要捉它？”
　　令夷略松了一口气：“看来道友并未伤它性命只是驱离了，那道友能告诉我，它朝哪里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