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47、幻影

　　‘呸！什么大人，什么仙师？报答个屁！这些个怪物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这句语气恶狠狠地，满含愤恨与不平的话，在一片哀戚和感激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但这样的声音却溅不起什么水花。
　　太少了。
　　没有几个人这么说。
　　但既然是“没有几个人”，也就是说，还是不止一个的。
　　维清和周潋怎样不好说，但是当初在平海镇，入夜之后特地去了一趟那个已经疯癫了的胡伯的住处的令夷，却是很快将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
　　不论旁人怎样，至少令夷是并不认为这真的只是巧合了。
　　尽管眼前这些梦之幻影实在数量繁多，这几段“不和谐”的声音画面并不明显，甚至一个不小心极有可能就这样错过，根本发现不了。
　　但令夷仍旧不觉得这是巧合。
　　而问题就是……
　　他们现在看到的这些梦境都是谁的，什么时候的，与那胡伯是否能联系起来。
　　而他们口中所说，魔物的出现都是因为“仙师们”的事，又是谁告诉他们的？
　　四人谁都没有说话，仍旧在一片有些模糊的幻影之中穿行了好一会儿。
　　看到听到的，却都与之前类似，并没有再发现什么新的东西值得注意。
　　而眼前这一片漆黑空间之中由先前的白雾凝成的幻影显然也并不怎么牢靠，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还不等四人多看一会儿，便再次消散了。
　　这消散的进度很是缓慢，但也算肉眼可见了。
　　四人停下了脚步。
　　周潋拧着眉头道：“我先前便有个想法，只是实在拿不准，眼下看了这些，我倒越发觉得像了。”
　　“什么？”
　　“我在想，也许，我们碰上梦貘了。”
　　令夷是真的从未听过：“梦貘？”
　　维清却很快反应过来，神色也有些凝重：“九州之上梦貘一族销声匿迹已有至少三千年了。”
　　“是，我也只是在一些古书典籍上看到过记载，这才有这个猜测，其实我也拿不准。”周潋又环视了一圈周围正慢慢变得越来越模糊的幻影：“首先，我们是做足了防备的，维清还亲自拿镇厄布阵，我们三个的修为不算顶尖也足以自夸了，可就是这样我们陷入梦境竟这样轻易，根本无从抵挡。我跟你们两个不同，没经什么……变故，只面对这空空荡荡的地方，自然有功夫细细去琢磨原因。如今想来，除了曾经读到过的梦貘一族的天赋之外，我是想不到其他的了。”
　　这也是之前周潋会支持令夷不急着脱身，而要现在这里探查的原因之一。
　　“按照古籍记载，梦貘一族是高阶妖兽，虽攻击什么的看不过去，但可无视法器结界甚至一定程度上无视护身修为的抵挡引人入梦。但梦境之外梦貘本身没有什么破阵破防的本事，伤不了肉身。”
　　这些，令夷确实是从未听过看过的。
　　毕竟令夷不同于维清和周潋，四大仙门出身的弟子自然有师门的雄厚底蕴支撑，见识广博一些倒是正常，尤其是周潋提到的这种古书典籍，并不是寻常人甚至寻常的小仙门家族能够存得住的东西。
　　不过周潋和维清两人之间，对这些东西还是周潋知道的更多些。
　　毕竟周潋“不务正业”的名头在四大仙门之中其实很是“响亮”，大家也都知道他是会花时间花精力去看这种“杂书”的人，倒是维清，对此只是泛泛有个了解都已经算得上很不容易了。
　　“梦貘一族没什么精深修为之法，以血脉分高低，低等的梦貘尚且有本事引数人一同入梦，高等一些的梦貘，据说不只是能引人入自己的梦同伴的梦，还能引人入之前梦貘曾遇到过收集过的旁人的梦。”
　　听了周潋的这些解释，令夷便明白了：
　　“所以先前我和维清猜测这里的白雾是能构成梦中幻影的东西，想要一试的时候，你就已经想到可能是高等梦貘了？”
　　周潋笑了笑：“那不也只是猜测并未证实嘛！现在见了这些……就勉强算是证实了？虽然跟典籍记载……还是有些差别的。”
　　“只有这些么？”维清突然问道：“典籍可有提到梦中之梦？”
　　周潋摇头：“没有。梦貘便是在数千年前也是很罕见的妖兽，更不用说已经绝迹这么多年了，快赶上灵族了都，记载少得可怜，我看到过的也就是我刚刚说出来的那一些了，就这……都还与我们如今遇到的情形稍有些出入的。”
　　正在三人讨论着梦貘之事的时候，一直乖巧地保持安静并不打扰的葳蕤突然出声：
　　“姐姐！你看！”
　　本就还未撤去谨慎防备之心的三人听到葳蕤的声音当即戒备起来，朝着葳蕤指着地方向看过去——
　　先前在周潋的灵力引导下由白雾渐渐凝成的幻象已消散得差不多，但它们并不是单纯地重新化成飘荡在整片空间之内的雾气，反而铺陈开来，组成另一番景象。
　　“这……这是……”
　　不同于先前许多白雾分别凝成一个个小片的幻影场景，代表了一个个不同的人的不同梦境，范围并不大，这一次凝聚而成的，倒有些像是令夷先前看到的。
　　但也仍有很大不同。
　　也不知到底差距在哪里，是不是因为这并不算是梦中之梦，这一次诸多雾气虽然汇合在一起凝成一个场景，但却并不足够清晰，像是在人眼前蒙上了一层纱，透着一种朦胧，连传入耳中的声音都有些飘远得不太真实。
　　那是一片林子，大约是一片桃花繁盛的林子。
　　最大的那棵桃树之下一张桌子，围坐了四个人。
　　这四人的面目身形都有些模糊，并不能够清楚辨认，只是从身形打扮看，却是两男两女。其中一对男女已是成年的身形，另外两个却显得还有些年幼，大约只到另外两人肩头。
　　欢笑声传来，这四人气氛显然很是不错。
　　只是作为旁观这场不知属于谁的梦境的令夷四人，却并不能够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只是从语调上看，这四人之中的每一个都该是心情愉悦的。
　　其中那个女子跟那个稍小些的小姑娘看起来尤为亲近，而跟另外的那个男子之间的氛围倒显出一些默契和甜蜜来。
　　桌边的另外一个少年比那小姑娘略高了一点点，此时也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那小姑娘从女子身边跳开，就在桌边追着那少年要打。
　　桌边的男子仍坐在那里并不插手，倒是那女子拍着手叫好给小姑娘鼓劲儿的样子。
　　令夷并不能只凭着眼前的场景轻易地判断出四人的关系，但却不妨她看出这个场景透出的温馨和欢愉。
　　可就像是之前他们看到的那些普通人的梦境一样，这样的幸福和平静，终究没有能够长久。
　　他们听不清这些幻影而成的人说了什么，眼前所见的也很快发生了变化——
　　他们看到那幻影中的女子手中握上一柄长剑，萤光环绕即便只是幻影他们也仿佛能感觉到那剑光之中的威势，那女子是个修仙者，还是个修为不低的剑修。只她面对着好些“敌人”，像是艰难地对战了许久，握剑的手都好像有些不稳当了。她与对面的那些“敌人”的说着什么，几乎算是在沙哑地嘶吼。而她身后，先前的那个男子跪立在一旁，看着像是受了不轻的伤，连站起来跟女子并肩的力量都已经没有。
　　眼前一切一个晃动变化，他们又看到一处山洞之中，形容都有些狼狈的两人像是在争执什么，只是这争执虽然听不清楚，却并未能感到火气，反而……隐隐透出一种绝望的悲伤。山洞之中不只有他们两个，还有另一个身影，正是早前桃花树下的那个小姑娘，小姑娘呜呜咽咽地站在一旁，无措而又彷徨，像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劝阻哪一边。
　　幻影再次变化，这一回只看到那个男子。他端坐在一个看不出是哪里的空间之内，叹息了一声仰起头，即便一切都有些模糊，他们也仿佛看到从这男子眼角滑落下的泪。男子周围突然涌动起黑色的雾气，这些雾气躁动片刻，有意识一样地，冲向了端坐在那里的男子——
　　一直镇定平静地看着这梦之幻影展现出来的一切的令夷，在这一刻到底还是失了平静，极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尽管这一片的幻影从第一个场景开始就一直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并不能让人看得清晰分明，但是到了这最后一个场景，即便是再朦胧，令夷也清楚地认了出来——
　　这场景她见过的！
　　曾经在自己的洞府里，她下定决心之后动用自己双目的别样能力去看的，因为强行窥探还遭受了严重反噬让她失明许久的——
　　维清的未来！
　　尽管只看过一次，尽管时间很是短暂，但是令夷绝对不会认错！
　　最后的这幻影场景之中，那不知身份的男子所在和正在经历的，与她窥探到的维清的未来终局，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