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42、田光珉

　　离开平海镇，往同州方向去的路上，周潋还在斟酌如何朝门内传信。
　　像是维清和周潋这样的核心亲传弟子，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以善心大义为名就能让门中派人来此涉险。
　　是的，涉险。
　　之前出海的航船遭遇难以抵挡的妖兽损失惨重，伤得正好就是乾华和凌岳的弟子，其中以乾华弟子数量更多损失更惨重些。时候才没过去多久，虽然之后沿海一带没有再出现任何沾染魔气妖兽的踪迹，却也不代表这里就足够安全了。
　　已经能够离开门中出外行走，并且会有资格领这样任务的弟子就算在门中地位算不得高，也至少是在中层算得上中坚的力量了，越是大仙门才越是看重这些弟子，不愿意轻易折损的。
　　所以在不确定沿海一带到底是安全还是危险的情况下，仙门普遍选择了观望。
　　若最终判断此地有异，则倒是会出更高修为的人手来此查探，事情若真是严重了来个长老走一趟也不无可能，若当初只算得上是极小概率的巧合意外大部分时间还算得上安全，那么到时再安排普通弟子前来就也放心了。
　　在此之前……
　　甚至维清他们下山都没有被要求过来看一看，来平海镇是他们自己的主意，而且也并没有轻易动出海的念头。
　　只是周潋这传信还没斟酌好，就在出平海镇不久遇到了熟人。
　　具体说，算是周潋的熟人，而维清只能算是认识。
　　来人长身玉立，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端得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周师弟，维清师弟，好久不见。”
　　与他们迎面撞上的，正是前几日对话中还曾提到的人。
　　崇阳的田光珉。
　　与维清周潋还有苍玄的陈寅齐名的田光珉。
　　田光珉看着平易近人，脾气也好，总是噙着笑，不只是维清和周潋这两个四大仙门的齐名道友，连对令夷和葳蕤两个都很是客气。
　　在仙门弟子之中，也很是难得了。
　　只是田光珉跟周潋还不太一样，周潋更显得洒脱一些，或者说放肆一些，嬉笑玩闹毫不避讳，又有那么几分“不思进取”，而田光珉看起来更有种普通人眼中仙门楷模的样子，一举一动皆符合礼仪，既克制又不疏离。
　　至今令夷还没见过苍玄的陈寅，听之前周潋说的，怕以后也可能没什么机会，但是到现在她已经见过的维清周潋还有田光珉，仙门四大俊才之中的三个，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周潋和维清带了令夷和葳蕤，田光珉也不是自己来的，身边跟了两个崇阳的内门弟子，虽在田光珉的眼皮子底下也算是有礼，却明显透出了对令夷和葳蕤居高临下的态度。
　　甚至那两个弟子对维清和周潋的态度也算不上好。
　　四大仙门虽对外同气连枝，但在内却也是有亲有疏的，周潋所在的凌岳跟维清所在的乾华交好，而四大仙门之中如今实力排在第一第二的苍玄和崇阳交好，两边不能说是彼此为恶，关系也算不上多好。
　　见维清一行人从沿海方向过来，田光珉自然是问了那么几句，得知四人昨日才来今日便走要去旁的地方，田光珉并没有说什么，倒是身后的两个弟子没有忍住嘟囔了两句。
　　“沿海一带可是正正经经出过……的地方，最该仔细查探。却不想普通弟子们被吓破了胆子也就罢了，两位师兄也……”
　　“元和！”
　　那崇阳弟子的话并未说完，便被田光珉喝止了。
　　喝止了虽然闭了嘴但看脸色便知心有不甘的元和，田光珉拱手冲着维清和周潋略带歉意地道：“元和一时情急失了分寸，还望两位师弟见谅。”
　　维清一贯地没有什么反应，周潋倒是笑着表示不在意：
　　“自然不会。不过听起来，田师兄这是要去沿海一带仔细调查了？”
　　田光珉闻言脸上的歉意反而更深了一点儿：“先前不知两位师弟来了，只是听说东边沿海这里有个平海镇的事，而且……近几个月也已不见凌岳和乾华的弟子来此查探，以为……这才贸然前来。”
　　四大仙门之间不能说是泾渭分明，也还是有些较劲的意思在的。
　　通常来说苍玄的弟子只会跟崇阳的结伴，凌岳也多跟乾华的交好，这就将顶级仙门的势力分成了两个部分。而大事一起行动小事互有心思互不干涉则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规矩。
　　按理说平海镇一带的东部沿海出事已经是快一年前了，可田光珉却是第一个来这里调查的崇阳弟子，便是因为四大仙门在最初安排调查和划分除魔的“地盘”的时候，东边沿海一带就是乾华的范围，只有与乾华交好的凌岳还能来看看，崇阳苍玄大都还是要“避嫌”的。
　　而按照田光珉所说，他大概也是因为跟刚下山时候的他们一样，并没有能够从其他地方得到有用的线索消息，而平海镇附近，又是如今九州范围内唯一明明白白亮出过异常的地方。
　　虽然当日一只蠃鱼两只冉遗鱼的尸身都被维清带走，但那日那么大的动静，崇阳自然也是有些消息渠道的，不过是了解不如乾华凌岳那么多罢了。
　　这回田光珉在“确认”了乾华和凌岳的弟子不来调查之后……也算是钻了个空子，总而言之算不上很大的事，就算被碰到发现了也不会真的让崇阳和乾华交恶。
　　所以他带人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还没进平海镇，就遇到了正从平海镇方向而来的维清周潋等人。
　　关于这件事……
　　虽然维清是出身乾华的最有资格说话，但他向来是不怎么关心这些的。
　　于是开口的是周潋。
　　但显然周潋也并不介意：“田师兄不必多心，方才这位师弟所说……左右我们两派没查出什么来，若是田师兄能有所收获，自然也是好的。不论如何我们四大仙门总是目的一致的。”
　　田光珉在听了周潋的话后也像是松了一口气，又笑了起来：“如此，多谢了。”
　　而田光珉身后被他喝止过一回的元和却仍旧有些愤愤不平模样地嘟囔：
　　“说得这么客气，分明是知道有危险自己不敢上还想着让我们上了之后可以白得消息……”
　　“元和！”
　　这一回田光珉的语调比先前又严厉了一点儿。
　　元和闭上嘴，虽掩不住脸上的表情，却知道低下头去不让人看清了。
　　田光珉叹了口气，又一次对维清和周潋拱手：“两位师弟……”
　　“无妨无妨。”周潋显得很是好脾气：“不过……海域广阔，复杂多变，一时一刻怕也看不出什么来。田师兄可是打算……”
　　令夷早就在几人交流上之后拉着葳蕤退了两步，一直沉默着并不开口，但也认真地听着他们说话。
　　这会儿听到周潋这么问，虽然葳蕤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但令夷已经第一时间明白周潋的意思和打算。
　　听了周潋的疑问，田光珉点点头：“我也不怕告诉两位师弟，左右如今并无其他线索可查，所以我倒是打算在这平海镇呆上两三个月的功夫仔细查探，至于要不要出海……到时再看情形变化了。”
　　周潋笑道：“如此，我便祝师兄一切顺利。”
　　田光珉也拱手笑：“借周师弟吉言。”
　　到这里，该说的便算是都说完了。
　　田光珉没有问从平海镇方向出来的周潋维清有什么收获，这会儿要去哪里是不是有别的线索，左右像是他先前跟周潋说的，崇阳的人跑来该是乾华负责的地盘已经不算很厚道了，这些事儿他还是懂得避嫌的。
　　田光珉没有主动问，周潋自然也不会主动说。
　　在平海镇之外相遇的几人其实没有说上几句话，便又客客气气地道别了。
　　走出好远，周潋长出了口气，脸上也带上点儿笑来，看向维清：
　　“不管怎么说，田师兄带着崇阳的人来了，又估摸着要呆上两三个月，许铭的那个念头竟也算是这么成了，我也不用琢磨怎么往门内传信说了。”
　　维清看了一眼周潋，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他们谁也没提要把田光珉来东边沿海的事报回门中。
　　而见周潋已经和维清“聊”上，心中有疑问一直憋着的葳蕤总算问了出来：
　　“刚才那个人叫周潋周师弟，为什么又叫维清师弟而不是维师弟呢？”
　　周潋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维清才道：“维清两个字都是名。”
　　“……啊？那姓……”
　　“没有。”
　　开口回答的是维清本人，干脆而又简短。
　　葳蕤眨眨眼：“没有？可是……”
　　“没什么奇怪的。”令夷突然出声打断了葳蕤的话：“你叫葳蕤，这不是也没有姓么？”
　　“我是妖族啊，跟人族不一样嘛，所以……”
　　“没什么的。”令夷顿了一顿，眼光闪动了一下，声音却还平静着：“像是我，也没有姓。”
　　葳蕤瞪大了眼睛。
　　而维清和周潋也看了过来。
　　倒是令夷，至少看起来是并不在意的模样，脸上也微微带着笑：“你叫了我这么久的姐姐，总不会以为我姓令名夷吧？”
　　葳蕤略有点儿羞愧地低下头。
　　维清眉心微微皱起，看着面带微笑伸手去揉葳蕤的发顶的令夷，心中别有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