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41、请求

　　等葳蕤睡醒起来再见另外三人的时候，他们已经达成了今日午后便再度启程离开平海镇，往同州方向而去的一致决定了。
　　还迷迷糊糊的葳蕤：“……”
　　算了，左右她向来是听她令夷姐姐的。
　　只是现在离开……
　　等昨日被除了葳蕤的所有人都疑过一遍甚至被周潋仓促之间想办法查了一遍的许铭再次来拜访，四人已经完全收拾好，客栈的房间也退了只留在一楼大厅打算与许铭打个招呼就动身了的。
　　许铭惊讶过后也很有些感慨。
　　昨日他便觉着周潋和维清虽说是四大仙门的弟子，但却着实算得上是平易近人了对着他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低阶修士已经算是很有礼了。
　　比如眼下，虽然他昨日说过今日还会来拜访，但既然人家做了决定要走当即不管不顾走了，许铭今日空来一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约是九州之上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小家小门的修仙者都已经习惯了四大仙门高高在上的态度。
　　也正是因为他们明显不错的，将他许铭看在眼里的态度，许铭便忍不住开口多言了几句：“我知几位道友既这么心急离开，怕是别有安排任务在身，自然不好阻拦，几位都是实力过人的，也没什么可担心劝阻的，只是……”
　　“只是？”
　　“平海镇如今这个样子，镇上的人不敢再出海，甚至已经往外逃了不少，附近的几个城镇也是人心惶惶，连行商都不敢轻易过来了。虽过去这么久没有再遇见过什么危机，近海一带也一直风平浪静，但是……无人坐镇，毕竟人心不稳。”
　　令夷虽在散修之中算是小有名号，但这名号却不在令夷这个名字上，而是另一个“称号”，故而没有特地去提的时候许铭并不清楚令夷的分量，只知道跟两个大仙门弟子同行的这位散修道友修为不错而已。所以许铭在很多时候说出的这些话，主要的对象还是周潋和维清两个仙门弟子。
　　毕竟他们看起来才是真正能做主的。
　　尤其是他现在这话里面的意思。
　　所以令夷虽然明白了什么，但是没有开口问。
　　周潋沉吟了一下，也还没出声。
　　开口的稍有些出乎周潋的意料，是维清。
　　“你想让仙门弟子守平海镇？”
　　维清对外向来是冷淡的，加上他的身份……
　　自来是觉得维清不如周潋好接近好说话的许铭愣了一下之后，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平海镇这样的小地方……我还是知道的，没有那么大的脸面求仙门长守。其实不过是一段时间，也不用多，几个就好，有仙门出身的弟子，不论是谁是什么样的地位，在这样的小地方，已经很能安人之心了。只要让平海镇和周边的人们知道他们没被放弃，还有仙门的仙师们在，往后的日子就总算有个念想，能过得下去，自然也就能慢慢安稳下来了。其实至多也就是几个月的功夫，等沿海这片儿的人心安稳下来了，仙门的道友们……自然也就不必留在此处了。”
　　说白了，不需要做什么，不过是表个态。
　　周潋开口问道：“你便是因为这个，才留在平海镇养伤的？”
　　毕竟平海镇不是什么灵气充盈的地方，正如许铭先前所说，不只是在仙门弟子眼中，便是在很多普通修士眼里也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地方，能有点儿名气全赖能有造出出海的航船的技术，和镇上多半以此为生的好手，这才从沿海普遍以打渔为生的各个小地方里稍显特别。
　　换句话说，若无出海的想法，平海镇和周边的地界，在修仙者眼里，毫无价值。
　　更不可能是养伤的好地方。
　　许铭虽有伤在身，却还不至于重到不能移动，寻更好的地方养伤恢复的地步。
　　所以他留下来，是自己的意愿。
　　毕竟不熟，昨日才认识，还对他心存疑虑，所以虽然他们几个都对许铭这个举动有些好奇，但也都没有多问。直到今日眼下，话题正好扯到了这儿。
　　许铭听了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虽留在了平海镇，可是……一来不是闻名九州的大仙门出身，虽也被称‘仙师’，这分量却是不同的。二来……我也却是实力不济，能做的很是有限。”
　　“许道友有此心……已甚是令人钦佩了。”
　　“也不是没有缘由的，数年前我外出游历的时候也曾来过平海镇，那时候受过镇上居民一些恩惠，如今便想着能回报一二罢了。若是过去没有这等渊源，不怕几位道友笑话，这等事，我大概也是不会管的。”
　　维清和周潋没有说话，令夷也沉默着。
　　倒是一直不是很在状态中的葳蕤左右看了看，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记得……往内陆走也有很多城镇村落是受过……魔物或者一些妖兽侵扰的，虽也有修仙的人会帮上一把剿灭魔物什么的，却从未见真有人长期坐镇……”
　　相信葳蕤都看到的事，许铭这个土生土长听起来还有不少游历经验的人不会不知道。
　　而许铭听了葳蕤的疑问，却是叹了口气：“因为沿海一带，平海镇这样的地方，还没有习惯吧。”
　　“……习惯？”
　　“魔物也好，妖兽也好，在普通人眼里都是伤人的怪物而已，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平海镇这次出现的不是魔物，但若真说起来，今日这番动荡却也因为这里没有出现过魔物。”
　　葳蕤已经有些懵了：“……啊？”
　　“九州大陆之上的魔物由来已久，往内陆而去，人们都已经习惯了它们的存在，甚至不少就像你说的地方，人们甚至对时不时冒出的魔物带来的损失司空见惯到有些麻木，再如何，也总能在事情过去之后很快平静下来重新回复正常的生活。四大仙门开始令弟子时常巡查各地，尤其是那些常有魔物出现的地方，也很大程度上镇了人们的心，如此……便是长期与魔物共存了下来，也没有怎样。”
　　“这……”
　　“可平海镇没有，沿海一带过去从未见过魔物踪迹，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多少年来安逸惯了的人们毫无准备。若这只是一次意外也罢了，若以后，沿海这里的不安定也成了常态……其实倒也没什么，等人们习惯了麻木了，也就罢了。”
　　葳蕤听得有些堵心：“这种事……也要习惯的么？”
　　才过去一天，葳蕤还记得昨日海岸边上哭嚎的刘婆婆，跪在地上求他们救人的小男孩，还记得客栈之外已经因为失子疯癫了的胡伯……
　　像这样的悲剧，却要人们习惯的么？
　　许铭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另外三人，又看向几人中最是天真的葳蕤，脸上的表情也说不上是叹还是笑：
　　“不习惯……又能怎样呢？人总是要活下去的，而这些不曾修行的普通人，没有对抗魔物和妖兽的能力，只能接受罢了。”
　　“……”
　　“平海镇的人们也会习惯的，就算没有……也会慢慢平静下来的。只是我私心里觉着，若是能有仙门的道友来此……哪怕什么都不做，对镇上的人们也是个安慰，也许能更快地回转过来，好好过日子。”
　　“……道友的意思，我明白了。”周潋轻轻点了点头：“虽说我们几个不好留下，不过道友的想法我会传讯回门中试试的。”
　　许铭脸上当即现出喜色，从桌边站起身来朝着周潋拱手谢道：“如此，多谢道友！”
　　周潋却是摇了摇头：“能不能成我并不敢保证，不过一试，当不起许道友的谢。”
　　许铭却仍是噙着笑：“道友愿意一试，便已是莫大的帮助了。”
　　虽许铭满脸喜色，不远处不敢上来打扰的客栈掌柜也是一脸激动，但桌前的另外四人心情都没有很好。
　　许铭说的真是九州大陆之上，普通人族的真实现状。
　　妖兽还好，有了灵智的妖兽是极少到人族的城镇村落伤人的，但是横行的魔物……
　　死亡，别离，伤痛。
　　无力抵抗的人们已经在习惯之中渐渐麻木了。
　　发生在平海镇的悲剧，其实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九州的某一处地方发生着，甚至可能更加惨烈。
　　这还是在四大仙门表态过后，让门下弟子牵头，带动各个小仙门小世家的修仙者，时常入事剿魔的影响之下。若是没有他们的义举，很难想象这些普通人族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至少，定会比如今，还要糟糕。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完成所求的许铭放下心头一件大事，在离开之前有意跟四人多说了一些同州一地的情况，自是比周潋昨晚从匆匆过去过一趟的凌岳弟子那里听来得更加详细，但是……
　　作用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毕竟异动之后就离开同州的许铭并不知道那里的现状。
　　比如他甚至还在跟他们说外围地界原本的低阶妖兽种群分布，完全不晓得那里已经空了。
　　不过他们谁都没有提，自信听了许铭的好意后道了谢。
　　许铭告辞之后，四人便当即动身了。
　　离开平海镇之前，葳蕤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个冷清的小镇。
　　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