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32、烤鱼

　　等周潋自告奋勇地带了嘴馋的葳蕤去附近寻水源捉鱼，暂且歇脚的林间只剩下维清和令夷两个人。
　　一时安静下来。
　　令夷在维清的对面背靠着树干坐着，倒是维清，端端正正盘膝而坐，分外端方的模样。
　　令夷并没有开口打扰维清，事实上她自己这会儿有点儿走神。
　　大约是因为方才又提到了玄萦，所以她很自然地想到了那天的事。
　　那天维清对玄萦说的话。
　　其实那个时候，看着眼眶通红但好歹强忍着没落下泪来，狼狈逃离的玄萦的背影，令夷心中便有所感了。
　　大概说不上是物伤其类同病相怜那么“严重”，但她的确有些被触动。
　　维清不在乎也不需要玄萦的挂念担忧，更不需要她的情谊，就像曾经直言令夷想报恩的念头与他无关的那样。
　　终归都是一厢情愿。
　　而一厢情愿之下所谓的真情或者付出，未必给对方带来好处，极有可能反而是麻烦。
　　只不过是寻常情况下旁观者多“感动”于那些真心付出，而受了这些情的人似乎也理所应当地该有所回应，否则便是凉薄无情，不知好歹。
　　只是既是一厢情愿，并没有被要求，那这些所谓付出又与人何干呢？莫名地在自己并不愿意的情况下背负了这么多的，又何其无辜。
　　所以……
　　令夷有时，也难免有些反思之心。
　　“你似乎还有疑问。”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令夷很快回神，再望过去的时候瞧见维清虽还是那个姿势端坐在那里，却已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看着她。
　　令夷眨了眨眼，顿了顿才微微笑道：“是还有些……你愿意为我解答么？”
　　维清只看着她没有说话。
　　默许了的意思。
　　令夷也不客气，开门见山：“二长老和周潋都说过，你看我有些不同，先前我其实也不太明白，但如今……这其中怕有一部分是因为，你也觉得好奇吧？明知道我与你有些渊源还允了我进入乾华成为客卿，看着我经常去清守峰找你也并不阻止，还有……这一回下山也听了二长老的意见，让我与你同行。大长老这一番行为，似乎与周潋提到的过去的吩咐有些出入。你也觉得奇怪吧？我为何，或者也许是……为何从我开始，大长老改了主意呢？”
　　令夷问得直接，维清也算回答得干脆。
　　“……不错。”
　　起初，是那样的。
　　只是这后半句，维清并没有说出口。
　　令夷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有什么特别之处……总不能因为我不是乾华弟子而是外面来的散修，不怎么被看在眼里的缘故吧？虽然不太像，但除了这个……我却的确想不到旁的了。”
　　维清微微低垂下眼，没有说什么。
　　“在今日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曾经……”
　　曾经维清有过那样的经历。
　　幸好，他的师父二长老是个真心疼爱他的人。
　　也幸好，仙门之中与乾华派交好的凌岳，有周潋这么个敢明着违抗命令的“奇葩”。
　　若没有这两个人……令夷觉得，维清就不只是现在这样的“冷淡”而已了。
　　也难怪……
　　二长老也好周潋也好，对她的态度都这样亲近。
　　也许是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因为乾华掌门和大长老的“规矩”，因为维清已经冷淡异常的性子而不会靠近甚至远离的人，突然见了令夷，仿若看到了他们两人之外的希望。
　　尤其是令夷自己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想必二长老和周潋也没有弄明白的，大长老态度的转变，确实是从令夷的出现开始的。
　　她俨然成了一个“破局”的开端。
　　似乎是一切向更好的方向发展的开端。
　　令夷的话稍显有些小心之意，但身为主角的维清的神情却是十分淡漠。
　　仿佛从周潋开口到现在，他们所说的事，都与他无关一样。
　　令夷觉得心口有些揪心。
　　也升起一些为维清不平的念头。
　　只有令夷知道，只有曾经凭自己的眼睛“看”到了维清未来的令夷知道……
　　他的师门，终究仍是对他不住的。
　　虽然在那段未来之中，令夷看到的维清最后因魔气灌入，以永无轮回的方式魂飞魄散的画面并不是在乾华山门之内，其中也没有出现过乾华派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令夷却觉得，怕与乾华不会毫无关系。
　　只是，到底是多大的关系，如今还没有更多线索推测的令夷却是不好妄下定论。
　　大约是觉得话题多少有些沉重，令夷也并不想让维清再多回忆什么，便改了态度对着维清笑着一摊手：“可惜我自己是当真什么都不知道，要白瞎了你的青眼了。”
　　维清抿了一下嘴，深深地看了令夷一眼，才重新垂下眼睛：
　　“不必妄自菲薄，你自有你的过人之处。”
　　令夷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而后笑容更深了一些：“这么说，维清如今是愿意认我这个朋友了？”
　　“……嗯。”
　　“那……喏！”
　　随着这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抛了过来。
　　维清抬手一接。
　　却是一包桂花糖。
　　朝令夷看过去，正见她分外灿烂的笑容。
　　维清一手拿着纸包的桂花糖，仍旧端正地坐着，默了一会儿后，抬起了另一只手。
　　打开纸包，捏住一块桂花糖放入口中。
　　清香甘甜。
　　他的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
　　等葳蕤和周潋拎着特地没用法术，只靠身手捉来的鱼回来的时候，虽然相对而坐的令夷和维清都没有说话很是安静，可是……
　　葳蕤一手拎着鱼一手抱了几个顺道采来的果子，走近之后吸了吸鼻子：
　　“有……桂花糖的味道！”
　　靠坐在树下，虽然没有偷吃但的确是她给出去的令夷眨了眨眼睛保持微笑。
　　另一边端坐着的维清还闭着眼睛没有动弹。
　　而跟在葳蕤身后回来的周潋抱着一些干柴，视线在瞧着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令夷和维清身上转了半晌，将怀里的干柴放到地上之后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我怎么觉得……你们俩不太一样了呢？”
　　令夷已经起身去接葳蕤手里的鱼，闻言顿了一下但没说话。
　　而维清这时候睁开眼睛看向眼神饶有兴味的周潋：“我记得你从来没有烤过能入口的鱼。”
　　周潋：“……”
　　令夷低下头抿嘴一笑。
　　本来也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的葳蕤很轻易地被转走了注意力，转头就朝着周潋嬉笑：“咦？难怪刚才我问你要不要露一手的时候支支吾吾呢，原来你也有自知之明哒？”
　　“咳。”周潋分外“哀怨”地看了一眼说出这话的维清，顶着小丫头戏谑的眼光试图找补两句：“那什么，那至少我捉鱼很擅长，这些可都是我弄回来的，空有厨艺没有鱼不是更没用嘛！”
　　“切！”葳蕤手里的鱼和果子已经都被令夷接了过去，这会儿转过头看令夷已挥手去了鱼鳞剖开鱼腹清理起来，特地躲开了她忙叨着的双手，绕到她身边松松地挽上她的手臂，略带得意地看向那边说了两句之后开始生火的周潋：“还是我姐姐最棒了，什么都会！”
　　捉鱼的时候算是为了哄着小丫头玩儿，周潋没用灵力没用法术，但这会儿生火却不必麻烦，随手丢了个小法术过去火焰便升了起来，还挺旺的。
　　葳蕤的“手艺”令夷是见识过的，基本上等于没有，甚至令夷都不好说能不能比得上被维清揭了老底的周潋。
　　好在两人都是有自知之明的，坐在火堆边上边啃果子边等，没有掺和或者说捣乱的意思。
　　只是还没等烤上，令夷身边伸出一只手。
　　是维清。
　　维清一言不发地从令夷手里接过鱼，动手串在削过的树枝上，又伸手去令夷拿出来的盐罐子里捏了一些往鱼身上撒……
　　不说令夷，连跟维清相处最久的周潋都惊掉了手里的果子。
　　“你你你——”周潋瞪大了眼睛：“你——你会？”
　　维清烤鱼的动作，看起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维清看着火上的鱼，赤红的火光映在他浅色的眼睛里，显得分外专注。
　　听了周潋惊讶的声音，他没有转头，只低低地“嗯”了那么一声。
　　却已经快要让周潋从火堆旁边跳起来了。
　　“好啊维清，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居然都不知道你会烤鱼！”周潋瞪大眼睛，突然想到什么：“等等，除了烤鱼你是不是还会做别的？”
　　“嗯。”
　　维清应得很干脆。
　　而周潋的表情都要裂开了。
　　不明所以的葳蕤看得分外有趣。
　　而令夷也多看了几眼火堆边上动手烤鱼，做着这与他形象似乎分外不符的事情的维清。
　　“……这么多年，别说吃上几口你做的食物了，我连你居然懂厨艺都不知道！还是不是朋友了！”
　　维清仍旧神色淡淡的：“你现在知道了。”
　　周潋：“……”
　　“咳。”令夷插口进来试图转移一下话题：“葳蕤来，这果子略带酸味，帮我弄点汁水淋在鱼身上。”
　　听到令夷叫她，葳蕤当即也顾不上再看周潋的笑话，欢快地应了下来，还顺便拉上了跟她一样“闲着”的周潋一起动手。
　　周潋看了看维清，又看了看令夷，虽然脸上还是故意苦着，但嘴角却是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