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31、不同

　　正经领了任务的维清和周潋，带上令夷和葳蕤，四人从乾华派出发的时候，除了维清的师父二长老之外，并没有什么人来相送。
　　而做了维清的主，也是点头同意了二长老让令夷这个才入门派不足三月的客卿随行主意的大长老，并没有露面，甚至没有再叮嘱一番。
　　虽然令夷对玄萦多有批驳，但那也多是对玄萦的那些“小心思”，而玄萦提到的某些事，令夷也并不认为没有道理。
　　若只她自己便罢了，维清周潋，连同二长老都可以作证她确实有不弱于维清他们的实力，又是在外面长大的散修，对仙门之外的九州事物更是了解，可以算得上是助力，而绝不会是累赘。
　　可她要带上葳蕤。
　　当初刚来乾华的那时候，令夷就曾有过疑惑，本以为定要带上一个妖族，乾华不会那么轻易答应，但做主的大长老却好像全不在意。
　　她们在乾华呆了不足三个月，这时间看起来的确不算长，可葳蕤向来不是耐得住的性子，又有点儿嘴馋，在最初几天被周潋带着逛过之后，后来令夷忙于其他事情的时候她自己也总会往各种厨房小院跑。正经的正面试探也许没有，但是……
　　也足够真的有心的人了解葳蕤这丫头的深浅了。
　　所以这趟出门，令夷不会是累赘，葳蕤就……
　　可是大长老仍旧没有任何表示地默许了。
　　弄得令夷差点儿忍不住想要跟维清打听，大长老以前是不是曾交好过什么妖族的人，这会儿才会因为看着过去曾有过的交情份上，对葳蕤这么宽容。
　　但是疑惑归疑惑，没有人阻拦顺利成行，还是很不错的。
　　……
　　此行是为调查染了魔气的妖兽之事，而此事却不只是他们几个人在查。
　　四大仙门同气连枝，就算四派之内彼此有些亲疏差别，甚至有些并不太对付，但至少在对外的事情上步调还是统一着的。
　　在派周潋和维清出来之前，其实四派在外历练的弟子都是领着关注九州异常，随时传讯回师门的任务的，陆陆续续，也有那么一些有点儿收获。
　　令夷先前在东边海域遇到维清，合力斩杀蠃鱼和冉遗鱼的那次，就是查出一些线索出海的乾华弟子遇险，向维清求救。
　　凌岳和乾华向来交好，周潋和维清修为实力又不是普通弟子可比的，能做的自然更多些。这趟他们正经领了这个任务出来，便是在那次东边海域普通弟子深入遇险的情形又多多少少发生几次之后，专门应对这种寻常弟子没有能力去查的情况。
　　所以若乾华凌岳两派的其他在外弟子在维清他们下山之后便得了令，若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异常，不必勉强深入，可以传讯回师门，再有门中人联系告知在外的维清和周潋。
　　周潋那边令夷说不准，不过维清这边……大约只有二长老能做这个转达消息的中间人了。
　　而与此同时……
　　凌岳派派了周潋，乾华派让维清下山，四派四杰中已出来了两个，说不准，这一路上他们还真有可能碰到另外两杰——崇阳的田光珉，和苍玄的陈寅。
　　“田光珉的确可能遇到，陈寅就没可能了。”
　　周潋在听了令夷的猜测之后回答道。
　　毕竟方才下山，也还没有接到其他传讯的消息线索，他们暂时没有明确的方向，而此刻离乾华山门也还不算远，倒分外安逸。
　　仙门驻地附近，因多半坐拥或大或小的灵脉，灵气充盈之地魔气难以入侵，加上有修仙的仙门弟子经常活动，是极难瞧见什么魔物的，更不必说比普通魔物还难对付的魔气妖兽。
　　所以眼前这一路，几人都算得上很放松。
　　并不赶路，也有心情闲聊。
　　“陈寅不会领命下山么？”令夷倒真有几分好奇：“苍玄派如今也算稳居四大仙门之首，我以为会多出些力气，以做表率的。”
　　所以另外三派的年轻英才都为了此事下山了，为什么陈寅会……
　　“苍玄自然还是出了不少力气的，说是表率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不会让陈寅轻易下山而已。”
　　令夷皱起眉头，而葳蕤左右看看，忍不住开口问：
　　“为什么呀？他不方便下山？是因为要闭关么？”
　　周潋看了一眼维清，而后叹了口气：“到底是苍玄的事，我们这些外人不大了解。只是从我知道陈寅这个人存在开始，他便一直被苍玄的长辈们管束得比较……严，轻易并不离开苍玄地界，就算偶尔出了山门，也至多只在驻地附近活动，不能走远的。说起来，他大约是我们这一辈之中最被‘看重’的那个，眼珠子似的。”
　　葳蕤眨眨眼：“啊……那不会很无聊么？”
　　周潋笑了出来，抬手捏了捏葳蕤头上束起的两个包包似的发髻：“是啊，就是会很无聊啊！”
　　葳蕤晃了晃脑袋躲开他的手，撇撇嘴感叹：“真可怜。”
　　而令夷，却在沉默了一瞬之后，看了维清一眼。
　　周潋也注意到令夷的眼神，抿了抿嘴，也看了过去：“维清？”
　　原本闭目养神并没有跟他们一起聊陈寅之事的维清睁开眼睛，浅碧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得平静无波：“无妨。”
　　周潋得了维清这句，点了点头转回来看向令夷：“以前我就夸过了，令夷你当真是敏锐得很。”
　　令夷挑了一下眉头没有说法，反而又去看维清。
　　正对上维清也在看她的目光。
　　她的身影映在他颜色极浅的眼睛里似乎都有些飘忽，让令夷怔愣了一下。
　　而后维清重新闭上了眼睛。
　　但令夷却没收回目光。
　　而这时周潋已经开始说话：
　　“其实不只是陈寅，早几年，维清……也有类似的境遇。”
　　令夷微微瞪大眼睛：“可……”
　　“比起陈寅来倒显得自由一点儿，不过掌门与大长老还是属意让他多多呆在山门内修行，虽并不拦着他外出，但比起其他弟子……总是少上许多。这些倒也罢了，毕竟维清也不是个爱动的性子。”
　　令夷蹙眉看向闭着眼睛的维清，抿了抿嘴。
　　虽然令夷没有继续问下去，但周潋还是继续说道：“只是掌门和大长老两位却也因为太过看重维清，不许门中弟子轻易去打扰他，免得耽误了他的修行。”
　　葳蕤虽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可是反复咀嚼了这话几遍，还是感觉自己只能摸出其中看重的好意。
　　倒是令夷，眼光一闪，明白了什么。
　　周潋见令夷的表情，便知道她明白了，便也不好再多言。
　　不管怎么样，他们身为仙门弟子，不管是苍玄还是乾华的掌门长老，都是他们的师长。哪怕像此刻这样的点到为止，也算是有那么点儿过了的行径了。
　　虽在乾华呆的时间不算长，但也对维清在乾华的情形有了一些了解。
　　她原维清所居的清守峰院落从来都少有弟子过去，维清出现的时候也几乎没有什么人会上前，甚至整个乾华派竟然只有身为维清师父的二长老有他的传讯……
　　原本令夷以为，是维清性子太过清冷疏离。
　　但现在听周潋所言，分明是……
　　他被人有意地与其他弟子区隔开了。
　　令夷忍不住有些复杂地看向还闭着眼睛静坐在一旁，仿佛根本没有受这番对话影响的维清。
　　此刻，她有些判断不出，是他性子本就这样，还是……被塑成了这样。
　　令夷回想了一下在乾华派遇到的人和事，想了又想，仍是问了出来：
　　“那玄萦，你以前认识。”
　　周潋挑了一下眉，又瞧了一眼旁边八风不动的维清，见对方一点儿睁开眼睛插话的意思都没有，叹了口气回道：“普通弟子几个有胆量对掌门长老的吩咐阳奉阴违？她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周潋那日在令夷的客卿别苑之外与玄萦说话，说起来并不算客气。
　　令夷这个才见过玄萦几次的都能瞧出玄萦的心思，更不必说过去多少年都常往乾华跑的周潋。
　　作为普通弟子，不愿意为了那点儿朦胧情愫冒着舍弃自己前程的风险，遵循了掌门和大长老的意思刻意与维清保持距离，几乎整个乾华派的弟子都是这么做的，周潋虽替自己朋友不平，却也理解他们的做法。
　　所以周潋从不迁怒他们。
　　包括曾经的玄萦。
　　这都是人之常情而已。
　　只是既然曾经做过那样的事，如今在掌门闭关而令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散修成为客卿，察觉到大长老的态度似有松动之后，却又跳出来试图“阐明心迹”……
　　令夷抿了抿嘴，总算把所有的违和和疑惑都尽数去了。
　　维清本人便罢，周潋……一开始令夷还曾想过，面对明显对维清表现出好感的玄萦，周潋也许态度会不错的。
　　说起来之令夷一直都察觉得到，周潋对她的态度这样好，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是个主动靠近维清而不轻易知难而退的。
　　相处不多，但令夷的性子并不难看透。
　　如果换成是令夷在同样的境地下，所做的不会与玄萦他们一样，而是会与周潋一样。
　　她认定的自己人，冒着得罪高位者的风险，也不会疏远放弃的。
　　正如被她带在身边的葳蕤。
　　因为她不同，所以一贯真心为维清打算的朋友，才会待她也不同。